“公子,从冠正郡带回来的活鱼你想怎么吃呀?”
从渔民手里买来的鲜鱼用小缸子养着,日日换水,竟然这一路都还活着,庆喜决定用那条最大的安慰一下邬溏。
邬溏还坐在床上,被窝里温暖舒适,他抱着被子,下巴搭在膝盖上,双眸发呆,一副失去了梦想的样子。
没有得到回答,庆喜并不气馁。
庆喜:“公子,这条鱼送去小厨房,让师傅改刀切块腌入味,用中小火煎至金黄,再调个香香辣辣的酱汁浇上去,做个辣炒鱼块怎么样?”
邬溏抬眸,庆喜两眼发亮的看着他。
邬溏:已经馋出口水了。
“好耶。”他说。
庆喜立刻欢乐的奔去小厨房。
香辣鱼块很快就进了邬溏的肚子,吃饱喝足之前果然不能思考,他现在觉得神清气爽,梦想又重新回到了脑子。
“柏钺呢?”邬溏放下筷子问。
庆喜:“柏相好像和几位大人在书房议事。”
昨天刚回来时柏相似乎也叫人去书房了。
是为了改河道的事吧。
既然人在书房,卧房想必无人?
邬溏:“冯管事在做什么?”
“邬修撰找老奴有何事呀?”
邬溏看向门口,冯管事满面红光的进来,实在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劲头。
邬溏:“冯管事是有什么好事吗?”
冯管事笑道:“哎呦,老奴哪有什么事啊?还不是大人的事?大人的姨娘,曾姨娘带着良缘上门了!”
“据说是狄亭郡狄郡守的女儿,才学样貌俱佳,只是路途遥远且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所以曾姨娘先把画像带来了。”
冯管事简直可以说是越说越开心,撩起袖子擦了擦激动地泪水,“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老奴真是高兴!”
信息量太大,邬溏半天才回神,“曾姨娘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柏钺说媒?”
冯管事:“还不是多亏了邬修撰?您先前让人传谣...传话说大人想结亲,这不,曾姨娘听闻这消息,想着大人的父亲还在修道,怕耽误大人的姻缘,特意赶来,觅了个良人。”
邬溏:......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呢?
邬溏又拿起筷子,戳着盘子里剩下的香辣鱼块,沉眸问,“那柏钺怎么说?”
就是这点最激动,冯管事说,“想必狄姑娘的容貌极好,大人一看画像就留下了!”
“曾姨娘说,这就去请狄姑娘进京到府来住!”
盘子里的鱼块瞬间被戳成肉泥。
邬溏幽幽道,“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见状,庆喜一把拉过冯管事,“冯叔,您是特意来跟公子说这个好消息的吗?多谢多谢,来来来,我请您吃个茶。”
冯管事被迫跟着庆喜离开,走时还回头对邬溏说,“邬修撰,老奴还得去收拾狄姑娘的住所,先走了啊。”
好一个在书房议事,都议出姑娘来了。
邬溏撂下筷子,起身出门。
行吧,也不用想着去什么卧房了,这个丞相府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他要去外面寻个新住处。
门口侍从见他出去,上前殷勤地要去备马车,被邬溏拒绝后,侍从想了想,转头回去找冯管事。
这位一直住在府上,想必是要紧人,别再过后寻他的不是,还是先跟冯管事说一声更妥当。
结果府上绕了半天也没找到人,侍从满头是汗,却撞见了今日刚到的曾姨娘。
“慌里慌张做什么?”曾姨娘说,“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丞相府的体面,要多注意些。”
侍从跪地:“奴才知错了,是邬修撰刚出门没让备马车,奴才想着来找冯管事说一声。”
“邬修撰?”曾姨娘眼珠一转,“是住在沁芳阁的那位吗?”
侍从一愣,“就是他。”
曾姨娘眼馋沁芳阁许久了,却不敢直接开口住进去。
这次来她之前已经想好,若是柏钺中意狄姑娘,就让狄姑娘搬去沁芳阁,她正好可以陪着一起住进去。
没想到来之后,冯管事说沁芳阁已经有人住。
曾姨娘好奇想去看看,却被柏钺冷眼制止了。
——“不许去打扰他。”
不打扰就不打扰,都在一个府上住着,还愁见不到面吗?
“他愿意走就走,你还非想给他塞个马车?”曾姨娘摆手,“下去吧,以后这种小事不用禀报。”
没有马车,也没有钱,邬溏溜达了半圈,视线落到了城外的景阳山。
那边......似乎有个景阳寺?能进宫给兰芝郡主驱邪祈福,想必是个大寺,既然如此,是不是能施舍给他住几天?
邬溏摸了摸身上,仅有五文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买寺里一炷香。
景阳寺香火缭绕,香客不断。
通往山上寺庙的石阶近百,两侧植着永昌花,盈盈嫣红,花开无尽,繁茂如云,绵延数十里。
相传微雨时节进山便能赏到一片晕红才著雨,几丝柔绿乍和烟①的美景。
邬溏扶着腰,总算爬到了山顶,寺庙的小和尚倒也十分客气,“阿弥陀佛,施主若是囊中羞涩,本寺可以免费为施主提供檀香。”
说着,递给邬溏三炷香。
佛镀金身,在香火环绕中慈眉垂目,平等地看着每一个来祈愿的凡人。
——“不想被遮住耳眼,就不能只在天上坐着。”
——“要到人间多听多看。”
明明身在寺庙,可邬溏感觉有一瞬间又回到了平清镇。
他静静地仰望金佛,耳边却响起柏钺的声音。
小和尚见他没有接香,也并没有局促无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上香与否并无妨碍。
他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随后离开。
香客熙熙攘攘,几个蒲团上,来来往往跪了不知多少人,前面香坛内无数炷香承载了数不尽的期盼。
直到最后邬溏也没上香,他绕到外面,默默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中庭一棵根部被石砖围砌起来的参天大树。
五人合抱的树干彰显着这棵树的古老。
翠绿的冠顶下部缠绕着无数红丝,丝线下悬着又轻又薄的小木牌。
邬溏抬手随意翻开一个最低的木牌。
——愿岁月长安,阖家美满。
“世人受俗事纷扰,难免将希望寄托于神佛。”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邬溏回头,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和尚。
“贫僧觉得,它不应该放在这里。”老和尚双手合十,“庙堂之高,更宜承载此愿。”
邬溏想了想,“您是奉禁僧人?”
“法号称呼只是浮云。”老和尚微笑,“施主随意便好。”
哦,猜错了。邬溏不太想和寺里的和尚说话,他们都说一半藏一半,云里雾里让人听不懂。
看邬溏有想走的意思,老和尚笑着递来一个木牌,“施主不许个愿吗?”
邬溏看了看小牌牌,“我确实有个小愿望。”
老和尚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邬溏:“寺里有空房吗?我能借住几天吗?”
老和尚:“施主想住几天呢?”
邬溏先定一个小目标:“住到我能有一百金吧。”
清风拂过树叶,周围沉默地只剩下簌簌叶响。
老和尚突然脚下一转,合掌走向另一边的香客,“这位施主,许个愿吗?”
速度之快,仿佛从没撞见过邬溏。
太小气了,邬溏离开景阳寺时还在想,他死前一定能赚到一百金,又不会在这里借住一辈子。
出家人那么务实干什么,觉得他赚不到吗!
哼。
才下到半山腰,前面的香客纷纷向两边散去,让开中间的路,几个扛着莲花菩萨幡的僧人正往上走来。
邬溏也顺势让到一旁,打头的僧人看着大概二十多岁,旁边有香客说那是奉禁僧人。
“应该是刚从宫里出来吧?”有人小声嘀咕,“看来郡主的病还没好啊。”
“这么久都没好,会不会是奉禁僧人不行?”
“快闭嘴,佛门禁地,可不敢胡说。”
邬溏想起在酒楼,柏钺听闻此事时的反应。
驱邪一事本就玄乎,更何况兰芝郡主究竟是不是真的梦魇撞邪还未可知。
但一走而过的奉禁僧人却仿佛听到了那个香客的话,他站定在邬溏侧前两步处,看向那人。
“你说的没错。”奉禁僧人看着香客,“是贫僧不行,道行不够。”
那香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敢继续说。
奉禁僧人看向周围,扬声道,“郡主梦魇今日终除,但耗费时日太多,是贫僧修行不够,待拜别修奘师父后,贫僧便出山修行。”
香客们纷纷神色惊讶,看着奉禁僧人的背影逐渐远离,才渐渐开始议论。
“奉禁僧人自来以后就没离过京城,这次竟然要出山修行,看来郡主的梦魇真的很严重啊。”
“梦魇只是借口吧,我觉得奉禁僧人就是想要出去转转了。”
“你当奉禁僧人是你?还出去转转,高僧那是去修行。”
“不管是什么也太突然了吧,没了奉禁僧人,以后家里若是想驱邪避灾该找谁啊?”
“奉禁僧人又不是京城人,他来之前你找的谁,他走以后你就还找谁呗。”
“说起来,奉禁僧人是哪里人来着?会不会是想回家看看啊?”
这帮人七嘴八舌什么都说,邬溏听着头疼,索性继续下山。
“我记得是在蛟离郡吧......最北边,隔一座山就是蟒国边境。”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处:纳兰性德《浣溪沙·谁道飘零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