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话本的内容似乎有些狂野啊,邬溏咬了一口乌梅糕,酸意顺着两腮直冲鼻尖。
真是生津止渴,他赶紧回身放下,视线停在侯偲那边,疑惑,“诶?泡到茶里就不会酸了吗?”
楼下说书声正巧随之传来。
“......大官人搂着小探花泡在温泉中,浓情蜜意,水波涟涟......”
侯偲像被人踩了脚一般跳起来,“泡?泡什么泡?看我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邬溏歪头,“只有你的乌梅糕在水里呀。”
乌梅糕?侯偲低头,噢噢噢,乌梅糕,他顿时又坐了回去。
邬溏眯了眯眼,“我在说乌梅糕,你在说什么?”
“我...我也在说乌梅糕。”侯偲仰头将杯里的茶和糕点一同倒到嘴里,“唔...这样吃确实...唔,不酸”
店小二端着金丝蜜枣进来,一边放一边说,“这是小店的赠菜,几位客官慢吃。”
“多谢。”秦逸瞥了一眼慌张不定的侯偲,“先前似乎不曾听说这里还能听书。”
店小二笑道,“应东家吩咐,小店近日才招的,边吃边听,别有一番趣味嘛。”
确实是有趣,有的人要被趣味噎死了。
秦逸推过去一杯茶,“顺顺。”
感天动地同僚情,侯偲接过来喝了。
楼下还在继续。
“且说那大官人性情乖张,狠戾冷血,能止小儿夜啼,小探花饱受摧残,虚与委蛇,只为了能从他身上得到一样东西。”
“至于这样东西是什么...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伴随着台下一阵哄笑声离开,周围开始有闲聊声传来。
“你们听没听说,蟒国郡主在宫里受伤了。”
“郡主怎么会受伤?难不成宫里还能有人行凶?”
“哎呀,我听说是郡主自己掉进湖里的,不是受伤,是受风寒。”
“你知道什么呀,郡主分明是被梦魇了,那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怎么听说郡主是撞邪了,景阳寺的修奘大师天天进宫,不就是为了驱邪吗?”
“哪用得上修奘大师亲自出马,是他弟子奉禁僧人去的。”
不论怎样,兰芝郡主出事,且有一阵了。
既然有景阳寺的僧人日日进宫,想必梦魇撞邪一说更为可信。
秦逸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梦魇呢?”
杯中茶叶突然从底部翻涌冒头,柏钺不慌不忙,将茶叶又吹落杯底,“山高路远,郡主许是想家了。”
与此同时,小皇帝托着下巴坐在床边,长叹一声,“兰芷,你要不回家看看呢。”
自一周前赫连缮到京进宫递上柏钺的折子后,兰芷当晚因雨天路滑摔倒在湖边,随后便夜夜梦魇,如同丢了魂似的,时常自言自语。
小皇帝得知的第一时间,拉着太后到兰芷宫中,“兰芷丢魂了,母后快来摸摸她的头,让她跟你回来。”
太后则说,“兰芝郡主金枝玉叶,怕是被吓着了,还是请景阳寺的僧人来为郡主祈福驱邪吧。”
于是奉禁僧人日日带着弟子前来,兰芷宫中经幡梵音不断,香火袅绕,郡主的梦魇总算见好转,白天能清醒一阵子,可到了夜里还是惊恐难寐。
小皇帝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兰芷,“说不定你是水土不服,回家就能好。”
兰芷唇色惨白,整个人都失神无力,她闭上眼睛,不愿说话。
福禄在一旁轻声,“陛下,要不让郡主休息吧。”
也好,小皇帝说,“那朕明天再来看你。”
随后一边出门,一边问福禄,“柏相他们回来了?朕是不是又得上早朝了?”
福禄说:“陛下,您是不是担心柏相责备您?不用怕,您只是两天没有上早朝而已。”
两人渐行渐远,后面的声音慢慢听不清了。
兰芷将头从被子里探出,看向门口,双眸沉静。
直到走出君客来酒楼,邬溏也没有和柏钺破冰,向他们二人道别后,秦逸拉着侯偲上了马车。
侯偲:“难得呀,秦主事想送送我?”
秦逸:“缓过来了?”
“什么缓过来了,不懂你在说什么。”侯偲挪开视线。
想看不见他的心虚都难,秦逸叹道,“原来你之前一直在写话本。”
侯偲一愣:“什么?”
秦逸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写话本的时候是不是也没想到会被说书人当众讲出来?”
侯偲:“......啊?”
“不过下次还是写点正经的内容吧。”秦逸好心建议,“免得吃个饭还要担心被人发现。”
侯偲咽了咽口水,试探道,“担心被人发现什么?”
“发现你在写话本啊。”秦逸说,“不然还有什么?”
“哈哈哈哈。”侯偲干笑两声,一掌拍回秦逸的肩,“没什么没什么,谢谢你送我啊,我快到了先下车了。”
看着侯偲焦急逃离的背影,秦逸放下车帘,有些疑惑,不就是写个话本,怎么这么紧张?
墨问提前回来说柏相一行已经进京,冯管事老早就等在府门口,远远看见马车,他赶紧整理衣服,快步上前迎接。
嗯?怎么是三辆马车一起过来?
工匠与侍从自第一辆车下来,将行李慢慢从车上卸下来。
冯管事向后瞧去,柏钺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邬溏和庆喜则从第三辆马车探出身。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老奴已经备好了热水,先沐浴更衣吧。”冯管事眼睛向后瞄,眼见着邬溏快步从他旁边走过,而自家大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嗯?什么情况?
迈过丞相府的大门,邬溏有些泄气。
就算不理柏钺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回这里住。
邬溏看向庆喜,“庆喜,我们要不要搬出去住啊?”
庆喜左手拎着行李包裹,右肩扛着江南特产,此时有些手忙脚乱地抬头,疑惑道,“啊?公子你说什么?搬出去?可我们没钱啊。”
邬溏:......
于是柏钺刚进门,就看见邬溏气呼呼的背影,脚下都快走出火星子了,而庆喜背着大包小包追在他身后。
柏钺眉心微微蹙起。
见状,冯管事小心问道,“大人,您与邬修撰是不是吵架了?”
柏钺瞥他一眼:“去请工部邱尚书、户部石尚书到府上一叙。”
“现在?”冯管事劝道,“大人,要不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然而话音只能追上柏钺头也不回的背影。
冯管事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沁芳阁里的摆设和邬溏离开时一样,除了日常打扫换新以外,他常看的话本还依旧摆在床头,爱吃的干果和蜜饯还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等邬溏沐浴更衣出来时,庆喜已经将行李和特产一点点填满沁芳阁。
邬溏摸了摸床榻,之前藏的相亲“答谢礼”还在,他估摸了一下,大概去当铺能当个五百两差不多。
“公子,晚膳还早,要不要先睡一会?”庆喜问。
邬溏将答谢礼推给庆喜,“你偷偷地,出去把这些先当成银票。”
庆喜一愣,“啊?公子,咱们真要搬出去住啊?”
“先当掉。”答谢礼刚搭上庆喜的手,邬溏又突然拿了回来,“你不会告诉柏钺吧?”
庆喜:“公子,我怎么会告诉柏相呢?”
邬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庆喜缓缓眨了眨眼,“公子...你知道了?”
他赶紧解释,“奴才真的没有想要背叛公子,只是柏相说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告诉他,真的,奴才就跟他说过一次您打算考虑嫁给他,后来柏相还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告诉他了。”
“真的,公子,我没骗你。”
考虑嫁给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邬溏就更气了。
都不知道柏钺是谁,他还说过这种话。
万一柏钺是他从前的哪个朋友,听见他这么说,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
等等......要查柏钺是谁,府里会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邬溏将答谢礼又塞回了床榻。
庆喜见状都快哭了,“公子,你是不信奴才了吗?奴才真的没有骗你。”
“我信你。”邬溏安慰道,“所以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想让你去做。”
庆喜:“公子你说,让奴才做什么都可以!”
“去帮我告假吧。”邬溏说,“明天我不想去早朝。”
庆喜点头:“好的!公子你是不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差不多。”邬溏说,“另外,明天早朝的时候你留意下墨问和冯管事,不要让他们注意到我在做什么。”
庆喜疑惑:“啊?公子你要做什么?”
“这你不用管。”
邬溏脱下外袍钻到被子里,他要从现在开始睡觉,保证明天能在柏钺上早朝出门的时候起床,去搜一搜柏钺的卧房和书房。
这两个地方柏钺在府上待得最久,找到蛛丝马迹的机会也越多。
为了防止被饿醒,邬溏还塞了好几块蜜饯嚼嚼嚼。
庆喜看着被窝里囤食的邬溏,心里有话却又不敢说。
他觉得,早朝需要在寅时至卯时之间起床,观察墨问和冯管事有没有留意邬溏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公子,你真的能在那么早起床吗?
第二天寅时,庆喜按时站在卧房门口,果不其然,里面一片漆黑,他打了个呵欠,坐在门口开始等待。
直到天光大亮,瞌睡虫跑没了,柏相都从早朝回来了,庆喜默默起身,一声哀嚎才突然从卧房传来。
看吧,我就说。
庆喜叹气,公子怎么可能起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