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京城外的村庄，两具尸体横陈在地。
锦若颔首道：“大小姐，属下回来时，已经晚了。”
程泠蹲下身体，静默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是宣靖和小宛，本来已经派了守卫保护两人，没想到最终还是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了。
宣靖身上的伤纵横交错，想必是经过了一场恶斗，程泠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久留，而是看向了小宛，偏偏小宛的尸体上也是伤痕遍布，这很反常，小宛不会武功，来人若是想杀了她，一剑杀之便可，为什么要在她身上划这么多伤口。
“锦若，看伤口能看得出来出自什么门路吗？”锦若细致地查看过伤痕，对程泠道：“如果单纯看伤痕，应该能看出些端倪，但是宣靖身上的大部分伤痕明显是为了故意掩盖门派剑法路数故意制造的，所以从痕迹上来看，看不出什么。”
程泠抓住了关键：“故意掩盖...”
“大小姐，想来是剑法特殊的门派，为了不暴露自己而故意毁掉证据，属下这就去调查近来入京的用剑门派。”锦若已有了猜测，程泠却摇了摇头：“故布疑云，他有时间制造伤痕，自然也有时间毁尸灭迹，那样岂不更方便，何必把尸体留在原地。”
锦若心里一惊，确实，他们回来时，宣靖早就断气了，何不一把火烧了，而是留下这伤痕交错的尸体。“大小姐的意思是？”
程泠平静道：“我猜这是做为了让我们以为拿到了线索，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将他们兄妹好生安葬吧。”程泠起身离开，回到马车上，“宣靖有暗卫保护，要闯进来把他杀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自然动用了不一般的势力，只有江湖的几个大门派才有能力做到，既然他们出手了，破绽自然也会越来越多，费这么大力气，不过是想引我们转移方向，只能说明他们害怕我们找到线索，这个线索也一定是他们的势力无法触及的地方。”
在整个姜国，江湖组织和程家的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唯有一处。
“去河谷城。”程泠发令，眸色越来越冷，河谷城自有答案。
程家恢复了平静
程泠不在，程雨华在程府颐指气使，没人敢反驳他，得意之时，总想着找程彦的麻烦，正准备叫他过来，才发现程彦早就不知所踪，气得程雨华上蹿下跳。
程彦此时却并不知道有人因为他而生气，因为他正提着一把染血的剑，慢慢踏上阶梯，走到一座恢弘的建筑面前，抬眼看去，牌匾上四个鎏金大字──“寒水山庄”
天下第一大门派，砚州城外百里的寒水山庄。
他是太久没回这里了，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厚重的山门紧闭，锁住里面的风光和秋意，守门人见是他来，忙打开山门请他进入：“庄主在正殿等您。”程彦沉默不语，一路拾阶而上走到了正殿，却不下跪。
面前的中年男人正悠闲喝着茶，见程彦来了，眯着眼睛笑笑，中年男人正是寒水山庄庄主凌殊翰，年过半百的他身上已经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虽然头发花白，但却精神奕奕，看上去心情很好。
“提剑进殿，你在程家学的就是这样的规矩？”凌殊翰出言，程彦依旧一言不发，“问话不答，”凌殊翰示意侍从：“去，给他两耳光，叫他清醒清醒。”
侍从惶恐地看了看两人，不知道庄主此言是何用意，但是他不得不从，只能走到程彦面前，扬起巴掌，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少主，得罪了。”
巴掌并未落下，侍从惊恐地看着程彦将长剑刺入自己的心脏，手还僵硬地竖在半空，便气绝倒下，长剑插在侍从心脏，程彦淡淡开口：“有了剑鞘自然不算提剑上殿了。”
凌殊翰仿佛没看见一般，气定神闲地饮了一口茶，而后笑道：“还以为你在程家给别人当儿子当惯了，回来想弑父夺位了。怎么？愿意挨你二叔的耳光，不愿意挨为父的耳光了，还是说，是为了你的程泠姐姐，舍不得她了？”
程彦眉眼一颤，果然还是没有瞒过凌殊翰的眼线。
“人我按照你的吩咐杀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站住。”被戳穿心事的程彦知道逃不过了，回头冷冷地看着凌殊翰：“还有什么事？”
凌殊翰不和他卖关子：“你的好姐姐没有被你的计谋迷惑，已经在去河谷城的路上了，你应该知道后果吧。”程彦心里微微一动，倒是不知道该为程泠去河谷城而紧张，还是该为程泠一眼便识破他的拙劣计谋而开心。
“杀了她。”凌殊翰吩咐道，“她一旦知道程尧是怎么死的，你以为你们还能做姐弟吗？到时候你不杀她，她也一定会杀了你。”
程彦摇头：“她不会的。”不是指程泠不会识破他的计谋，而是指程泠不会舍得杀了他。“天真……”凌殊翰放下茶杯走到程彦面前，轻声问：“你莫不是喜欢上她了？”
喜欢？程彦如鲠在喉，难道可以喜欢她吗，他只是想永远留在程泠身边，叫她的视线永远只能看到自己，永远只对自己笑，这叫喜欢吗？“不。”程彦否认，“我会亲自杀了她。”
听到他笃定的语气，凌殊翰这才满意地拍了拍程彦的肩膀：“别想着带着她逃跑，你不杀她，我就杀了你。”程彦呼吸一窒，镇定道：“你若不信，大可以派别人去杀她。便看看别人有没有这个本事。”“好。”凌殊翰收回了手，笑道：“不愧是我的儿子。”
侍从将托盘递到程彦面前，程彦认出上面放着的是程尧的九翎甲，“拿回去吧，本就是你得来的，小心行事，免得受伤，知道了吗。”凌殊翰嘱托道：“别让我失望。”
程彦面无表情接过，转身便离开了，侍从凑近凌殊翰身边低声道：“需要属下派人盯着少主吗？”凌殊翰点头：“嗯。多派些人手。”凌殊翰看着程彦的背影，继续道：“他若不肯杀了程泠，你们再出手。对程泠格杀勿论，若是少主阻拦，不要伤他。”
“是。”
程彦走出了寒水山庄，阳光暴晒，热浪淋身，秋日难得有这样的烈日，晃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可这样毒辣的日头却让他想起了半年前的也是同样的一个烈日。
那天他抱着一盆娇艳的兰花到了河谷城的将军府，他带着面具，来人并不知道他是谁，可程尧不一样，他一眼便认出了程彦。
他知道程彦是偷偷来看他，于是遣散了议事的下属，只留了一个长久跟在他身边的副将在房间里。
“阿彦，你瞒着阿泠偷偷过来的吧，臭小子，总是喜欢瞎跑。”
“我看看你特意给我送来了什么，一盆兰花？边关这样的苦寒之地可养不活这样娇嫩的东西，但你有这份心，我就好好养着了。”
“放在窗台如何，这样我就能常常看见阿彦千里迢迢给哥哥带来的礼物了。”
“林副将，拿点水来，我要浇花，放在这个位置，这么大的太阳会不会把这兰花晒死。”
程彦骑上了马，他带着黑色的帷帽，遮住了毒辣的日光，启程前往边关河谷城。
“阿彦，你做什么非要和我一起去打仗！虽然这只是例行巡逻，但也不可小觑，边关局势不稳，说不定什么时候禹峰人就突然打过来了，刀剑无眼，不要胡闹。”
“就算是遮住脸没人知道你是程家的三公子，你也不能这样胡闹，你受伤了我如何跟父亲交代？”
“拿去，九翎甲，你穿着这个我才能放心让你跟着我，放心吧，我没事的。”
“回去吧，出来玩了这么久，阿泠要着急了，有你这份心，哥哥就欣慰了，不用把这软甲还给我了，本就是别人送我的，我借花献佛，你不是快过生辰了，这样的宝贝就送给你了。”
“阿彦，最近终于有了一些阿言的消息了，十三年了，总算有他的音讯了，只要确认了他的身份，确认他是阿言，就能把他接回家了。”
“阿彦，你不要怕他回来，我们是一家人，他也是你的哥哥，他也会像我和阿泠一样对你好。”
“咱们兄弟姐妹几人，只有阿泠是女孩子，你要好好替哥哥照顾她，好吗。”
“阿彦，等你及冠，哥哥无论说什么都会抽出时间回家参加你的冠礼，放心，哥哥绝不食言。”
“哥哥！”半年前的程彦骑在马上，朝远处来送他的程尧挥手，“哥哥，再见。”
“路上小心，回家了记得给我写信，知道吗。”
半年前的程彦决绝转身，没有一丝犹豫，他一路南下，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曾来过河谷城。
几天后
程彦取下的黑色的帷帽，将马匹拴在驿站，他回忆着半年前的种种，突然浑身一颤，哥哥身边的林副将，他知道自己来过河谷城。
边关苦寒，黄沙漫天，程彦抖落身上的尘土，看着这黄土凝成的河谷城，想起了程尧对他的嘱托，他笑道：哥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