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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流水账:雪月国记 > 第8章 8

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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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秋山仙鹤远,

人间已无老神仙。

这一副挽联,是盛国皇帝所赐,快马加鞭送去了鹤皋。

老神仙的一生,神机妙算。

早年勤勉不辍,青年游历河山,壮年兼济天下,暮年独善其身。

没有算错过一回,没有走错过一步。

当年,陪着盛太祖打江山的功臣们,死的死、贬的贬,除了主动交权,退居鹤皋的辰函秋,全都晚景凄凉,就连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不能幸免。

真·不负老神仙之名。

他的六个徒弟,都是听话的好徒弟。

除了两个最小的徒弟,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摆脱命运的洪流,最终以全然不同的方式,站上了各自国家权力的巅峰,其他几个徒弟,都传承了鹤皋一脉的逍遥真谛,随心所愿,用自己在鹤皋处学得的技艺,度过了自己想过的一生。

这一生中,或有坎坷。

但都谨记师父教诲:

大徒弟谭旷,妙手仁心,笃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治好的疑难杂症无数,收的诊费却不多,碰上穷苦人家,干脆不收。人也上进,不拘在鹤皋一方天地,不满于师父所教医术,仿效古时尝百草的神农氏,不断精进医术。他行的善多、积的德也多,逢凶总能化吉;他收的徒弟也不少,盛国本土和周边小国都有,骑上他那头健硕的小毛驴,四处施恩,搞得自己常常身无分文,但走到哪里,都短不了他的吃喝。

二徒弟苏识,能掐会算,有预判世事之能,在三位大佬那儿赚够了三笔小富到老的钱财,担心说的太多,招来天谴,就听从了师父良劝,金盆洗手。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的是人不肯放过他。世家贵族,武林豪强,甚至身负大仇的亡命之徒,接连不断地找寻他这个得了“老神仙”真传的神算子,他东躲西藏了几年,躲到了五师弟家下西洋的豪华大船上,总算过上了安宁日子。后半生,随风逐浪,漂洋海上,见识了天宽地阔,众生众相,到过师父都没有到过的地方。

三徒弟崔持,少年时代,得罪了权贵小人,身陷囹圄,背井离乡。幸而,他落住的申屠家是个好人家,在当地有权有势,祖上还肯冒青烟,造反成功,一朝登天。他得到了庇佑,也交到了挚友。不幸的是,人到中年,又失去了挚友。他灰心丧志,断了自己的仕途,只应允小师弟,挂了个世子太傅的闲职,与四师弟一起,为雪月国培育了下一代的明君。到世子登基,没了世子,他便挂冠而去。人到暮年,境界有成,生出了兼济天下的圣人心,在雪月山脚附近的村落里开设讲坛,使受益贫困学子无数,终成一代大儒。

四徒弟温弦,能打好斗,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亏。没个正经职业,什么行当来钱快,又刺激,就做什么。做了几年赏金猎人,又做王子保镖,陪王子几次历劫,荣登高位,他也很有成就感。徒弟一辈子只收了一个,在他打打杀杀累了,想要修心养性的几年里。徒弟剑术小成,举目整个雪月国,无一人配当他这个王储的贴身护卫,他的成就感X2,之后陷入漫长的虚无。等到崔持谢绝丞相之职,来同他道别,他才惊觉,他也该开始新生活了,不能活的像条死鱼。于是乎,也跟他那已为人君的徒儿道了个别,天南海北,挑战天下知名剑术大师去了。

申屠家前几代的国主都挺仁义,不杀功臣,不疑亲信,后来么……

总之,大方地给了三徒弟和四徒弟自由。

辰函秋仙逝之日,没一个徒弟在身边。

但他们的近况,他了如指掌,晓得他们都还过得不错,他便安心了。

满月那夜,月上中天,他怀揣着对世人的怜悯与大爱,在冰冷的石棺里,安详地合上了双目。

这长长的一生,161岁光阴,没什么遗憾。

***

“老神仙”仙逝的消息,传到了雪月国,传入了光禄君申屠元朔的耳中。

申屠元朔的身份高贵,但有点复杂。

他亲生的父亲是已退位的世宗申屠兆,名义上的父亲却是世宗的弟弟申屠邶。

申屠兆只有申屠邶这一个亲兄弟。

雪月国效仿盛国,自上而下,尊崇儒学,但申屠邶自幼笃信的,却是佛教,成年后没有成家,到了天命之年,就在尚觉寺出了家,法号“圆明”,主持翻译了不少自婆娑国传过来的佛教经典,在佛教徒中颇有盛名。

雪月国举国尊儒抑佛。

无形中,申屠邶倒成了佛教得以存续的一张保护伞。

申屠兆是个明君,也是个仁君。

他不忍亲生的弟弟断了香火,就把自己的小儿子——申屠元朔,过继到了弟弟的名下。

一方面,全了他爱弟护弟的心。

另一方面,也保障了下一代王权的平稳交接。

他的基因很好,两个儿子,一个在他膝下长大,由他亲自教养,另一个过继给了弟弟,到弟弟剃度出家,才接回到身边,都是天性笃学,明理笃行,文武兼备的人中龙凤。平心而论,都是能担当国主的资质。

元朗是他的嫡长子,也是他亲养亲教,就像他的影分身一样,行为处事,都像极了他。

至于元朔,更像他的爷爷申屠允丰,有其狠辣果敢的一面,不似他的兄长元朗,面相亲厚。开国之君,沙场杀伐,有威仪才能慑下,守成之主,还是敦良些更好。

传位于元朗,合乎礼法,也合乎他的心意。

元朔是个好孩子,一向敬爱他的兄长,以兄长为荣。

兄长爱吃樱桃,他就在自家院子里种满了樱桃树,方便他能吃到最最新鲜的樱桃。

所以,申屠兆也很器重元朔,很放心地安排他到军中、朝中历练,在元朗监国期间,也会让他参与到国家大事中来,帮他的兄长出谋划策。

他不放心的是,有三叔申屠允由和五叔申屠允美的余党残部,从中挑唆,利用元朔,再次在申屠家掀起一轮手足相残的血腥之战。

父王经历过夺嫡之争,手刃了两个亲兄弟,皇爷爷至死都没原谅。

这段惨痛旧史,给他留下了深深阴影。

这种悲剧,万不能延续到下一代。

元朔名义上成了弟弟的子嗣,就绝了有心人祸乱朝纲的念头。

原本么,一切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他油尽灯枯那日,招来文武百官之首于龙榻,正式传位给世子元朗。谁料到了第二年,就出了偏差。

元朗身体抱恙,不良于行,太医诊断,至多能活三个月。

元朗看着只有十岁的世子,想到风华正茂的弟弟,心头冉起了深深的忧虑,顽疾又添心病,病情再度加重,更没多少活头了。

有的时候,心病也可以是一种传染病。

自王兄病重卧榻,世子日日陪伴在侧,聆听训诲,加速学习为人君之道,却很少召见他的弟弟——光禄君,几次婉拒探视。

难道,真如外界传闻,王兄是在疑心他这个嫡亲的弟弟?

由不得元朔不多想。

万俟增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元朔的身边。

他由衷地欣赏光禄君的雄才大略,坚决地表示,正当壮年的光禄君,比年幼的世子更适合治理这个国家,若光禄君举事,他必肝脑涂地,誓死追随,无论成与败,他都是光禄君最忠实的臣下。

这份激昂陈词,感染了元朔——

他嘴上呵斥,大逆不道,心念却在动摇。

他也有着王室血脉,是父王的嫡子,只不过比兄长晚出生了两年,就要为了成全父王的贤名,过继给二叔。也罢,二叔信仰普度众生的佛法,又没有亲生的子女,视他如己出,待他不薄。他身为嫡次子,即便没有过继给二叔,也不是王储人选。他嫡亲的兄长宅心仁厚,有明君之风,为兄长效力,他绝无二心。但……

兄长登基不到两年,就重病卧榻,不久于人世。

而唯一的儿子,是个十岁稚童。

十岁稚童呐,何堪大用?

雪月国交到他的手里,莫说治理得如何,能不能守得住,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近日,不知哪个在朝臣之中散播谣言,说陛下抱恙后,光禄君就不那么忠心了,野心大增,有意跟世子相争,甚至有几个文臣武将开始倒戈向他,暗地里向他示过好,令他哭笑不得,甚感头疼。没过多久,那些个属意他的大臣,就被王兄以各种名头,驱逐出了京邑城,下放到地方为官。

只有万俟增,敢这么坦诚。

正是这一份胆大妄为的坦诚,动摇了他的忠心。

如今王兄疑心于他,还不肯见他,听他陈情,令他非常失望。

说不定,那些有关他将会在王兄死后乱上的谣言,就是王兄派人散播开来,试探朝臣们的。

他又何必枉担了这个虚名?

王兄过世,他面对的,将是一个稚子而已,为什么就不能争上一争呢?

“主君,陛下他请来了老神仙的弟子苏识先生,以恩赐上等茶叶为名,到诸位朝臣府上相面,意在为即将登基的世子,铲除潜在危险人物,约摸申时就会抵达荟贤府,您要早做打算啊!”

万俟增焦虑万分,像热锅上的蚂蚁,踱着乱步。

元朔沉默不语。

苏识?

在盛国素有神算子之称的苏识?

他听说过这个人物,继承了老神仙的占卜和相术,算过的卦,卦卦都灵。遗憾的是,出道没几年,就收了山。仿佛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几十年没人见过他了。居然会在此时此刻,来到雪月国做客。看来,王兄为了世子的王位稳固,费尽了心机啊。

心头一冷,他不再犹疑。

大手一挥,把站在门口的侍卫里,最接近他身形、长相的一个,唤了进来。

同时,在万俟增的耳边,私语了几句。

***

苏识收到师父仙逝的消息,是在返航的大船上。

师父高寿正寝,活过了普通人的几辈子,他也是个百余岁的老人了。

他为自己算了一卦,算到自己的寿命只剩下半年了,感慨良多。

又算了一卦,算到鹤皋门下,当下只有他和清心寡欲的三师弟崔持还活着,便想中途前往雪月国,见一见故人,一同回去鹤皋,祭拜师父。没想到,一踏上雪月国的土地,就被小师弟的孙辈——雪月国当今的国主——申屠元朗,请到了京邑城中做客。

他一瞧这位国主的面相,便知他身患不治之症,垂首而立,不敢多言。

国主却请他抬起头来,说有一事相求,望他念在与皇爷爷的同门之谊,勿要拒绝。

赶巧,盛国皇帝赐下一批上等好茶。

苏识便跟随司礼监的人,到文武百官的府上赐茶,从旁施展他的相面知心之能,找出未来会威胁世子王位的佞臣。

当国主问起他的弟弟光禄君时,他答:

“勇武有余,机谋不足,不足畏惧。”

国主听罢,若有所思了片刻,便叫他退下了。

世子党的首脑——当朝丞相上官堂,不以为然,一来他博学广识,晓得盛国有一句古话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不信什么相术;二来他与光禄君同朝为官多年,也较量了多年,深知他的雄才与狠辣,“计谋不足”?未免也太可笑了。这位盛国传说中的神算子,要么是个徒有虚名的江湖骗子,要么是个年事已高的老糊涂。

国主会相信光禄君“机谋不足”?自然不会。

下不了手杀自己的亲兄弟,找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

上官堂晓得,就这么放过光禄君,遗患无穷。

但他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开口谏言。

人家是血亲兄弟,他一介臣子,能做什么呢?

唯有鞠躬尽瘁,尽心辅佐世子,不叫光禄君野心得逞罢了。

申屠元朗的葬礼上,苏识见到了真正的光禄君——申屠元朔,才知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当日在荟贤府上,他以为的“光禄君”,不过是个普通的护卫,随行在吊丧队伍里。他身前的光禄君,虎步昂首,步步都踏在他紧绷的心弦上,踏出的是狠戾肃杀之气势。

猛然间,一个骇人的眼神横扫过来。

左眼讥笑轻蔑,右眼狠辣凌厉,对准的是他这条先王的“走狗”。

只那一眼,便叫他不寒而粟:

什么叫鹰视狼顾?

什么叫乱臣贼子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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