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鸡鸣后，挨家挨户升起炊烟袅袅，摆摊的小车鱼贯而出进大街，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覃姨，送把葱呗。”我蹲在地上，和隔壁家买菜的大婶打商量。
“还能差你几个铜板哩！拿去就是，姨再送你俩洋芋，回去炒着吃！”
“欸多谢多谢。呀！陈叔，今个儿这包子是婶子包的吧？吁，我一闻就知道花椒放了不少。”
“送我两个，那多不好意思！啊多谢多谢。”
我提着一大堆东西乐颠颠回了家，空手出去满载而归只花了二十个铜板，心里别提有多美嘞。
绑上攀膊进了小厨房，用清洁术除取蔬菜上的尘土，洗干净攒了几日的碗，厨房立刻焕然一新。
若说我这厨艺其实算不上有多好，但好歹是个修士，刀工自然没话说，放盐时稍加凝神就不会多。一顿忙活下来，倒是能整出两三个像样的菜出来。
铁锅里咕噜噜冒着白泡，切成块的奶白的豆腐时不时翻个身。我拿铁勺舀了些盛在碗里，撅嘴吹出几次短促的冷风吹散热气。
“淡了些。”我托着下巴感慨一下，“这做饭也是一门学问啊。”说着拿起了盐罐子。
“染霜戈！”凌乱的脚步声伴着少女尖锐的喊叫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慢悠悠地往锅里加盐，“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姐姐出事了！”
我手一抖，盐就跟雪花似的落了进去。
……
“她中毒了？”榻上的少女面色青白嘴唇乌黑，俨然一副身中剧毒的样子。我抬眼打量着卫泱，“她在城主府怎么中的毒？”
卫泱坐在汝鄢岚身侧，她上衣扯开半边，露出精壮的左臂，锁骨以下皆缠着白色裹带。卫泱神色莫名，她低声道：“方才有人来刺杀我，她替我挡了一下。”
我又看向汝鄢雯，问：“你姐昨天没回去？”
汝鄢雯气鼓鼓地控诉，“姐姐都快住她的城主府了，哪记得自己还有个家？”
“我都说了让她少去打扰城主大人……”汝鄢雯幽怨地瞪了卫泱一眼，“这下好了，成木头了，卫泱！你快救她啊！”
卫泱解释道：“我已经让阿乌去请薛神医了。”
汝鄢雯捏着袖子擦了眼泪，“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想当白眼狼，我就让染霜戈咬死你！”
嗯？？
“你脑子让驴给踢了？报仇就该亲力亲为，自个儿咬去。”眼看汝鄢雯就要和我闹起来，我直接施了禁言术把她嘴封住。
周遭安静下来，我才问：“城主大人，不知你这是新仇还是旧怨啊？”
卫泱沉思片刻，“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原想留个活口，但他们直接自戕了。”她缓缓摇头，“我暂时想不出来这次是谁来刺杀我。”
“能否让我看看刺客的尸体？”
卫泱点头，挥手便有人将尸体抬了进来。我随意扯开一人的衣襟，手悄悄搭在其手腕上，一缕神识探入，只一瞬我就知晓了这人的死因。
依次看过每一具尸体，除了自戕那几个，剩余死法大差不差，果真如卫泱所言。
我颔首，“的确没有任何标志。”
卫泱露出了然的神色，转而笼上淡淡疑惑，“这些人身上连操控神智的蛊虫或法术都没有，当真如此忠心不成？”
“也许从小豢养的呢？”我漫不经心地回应她，广袖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指腹。
“有可能。”
我冲她笑了笑，“人心总是不好说的，譬如常人以为的左右逢源谄媚之辈，实际却是心性纯良，平等地对所有人好罢了。”
卫泱侧了侧脸，似在躲开我的审视，片刻，她道：“言之有理。”
“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哟，今天这么快就解开了。”我略感意外地瞧着汝鄢雯。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汝鄢雯抱臂仰眉，嘴角都快飞屋顶去了。
我嘴角抽搐几下，莫名觉得有些丢人。
屋外响起嗒嗒的脚步声，阿乌背着个满头银发气若游丝的老婆婆跑了进来。
“长使！薛神医请来了。”阿乌正欲下跪，膝盖弯了半截才想起背了个人，手忙脚乱地将薛神医放了下来。
“我这把老骨头啊。”薛神医两眼紧闭直接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抱歉。”阿乌慌忙跪在她身边，伸手想要扶她，薛神医一侧便躲了过去，阿乌继续扶，薛神医继续躲，两人跟玩老鹰捉小鸡似的。
“劳烦您给这位姑娘看看。”卫泱说话单刀直入，“报酬随便提。”
薛神医猛一睁眼，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朝阿乌随意挥了挥手，“无碍，小姑娘手劲挺大。”
阿乌：“……”
她一个健步滑到塌边坐下，手顺势搭在汝鄢岚腕上。原本懒散的神色随着沉默龟裂开，翻过眼皮，看过舌头后，薛神医的脸上逐渐染上凝重。
“神医，我姐姐怎么样了？！”汝鄢雯被这沉默的气氛整得快要哭了。
薛神医抬手扯开汝鄢岚的衣领，胸脯上狰狞的黑斑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黑斑底下似有什么东西在游动，顶得皮肤一下下凸起，眨眼看便像连绵的山峦。
看清那瞬让我心跳一滞，内心起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焚魔种。
“焚魔种。”薛神医吐出的几个字与我心间念头重合。
“什么？”卫泱一瞬不瞬地盯着薛神医，“这是何物？”
“越仙门魔头应罗星曾拿它惩戒叛徒。”薛神医的指尖上下划拉，“等毒扩散到内脏，会感觉浑身如被烈火焚烧，再烧上个七八日，全身的肉会零零碎碎掉下来，就跟鸡爪脱骨似的，死相极为凄惨。”
“那该怎么办？！”汝鄢雯身形一晃，跪趴在地。她躲开侍女的搀扶，爬到薛神医脚边抱着腿哭嚎道：“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姐姐吧，救救她啊。”
“诶你……”薛神医无从下手，干脆由着她来，“还好你姐姐是个凡人，若是修士这毒怕是早深入五脏六腑了。”
的确，毕竟焚魔种可是专门下给修士的毒药。寻常修士中毒后的第一想法就是把毒逼出，偏这毒会蚕食灵力，越用灵力逼它它就越强大。更何况修士浑身都有灵力，这跟饿鬼进了御膳房不无区别。
薛神医解释一通后斜看卫泱，“幸好你给她输的灵力不多。”
卫泱低头讷讷道：“不知为何我的灵力突然消失了……”
薛神医随便摸了她一把，“无事，旧疾复发罢了，待会开几贴药给你吃，对了，这些天少吃些凡物。”
卫泱轻轻“嗯”了一声，又问：“她的毒能解吗？”
薛神医摸了摸下巴，“遇到我之前，无解，遇到我之后，难解。”
汝鄢雯急切道：“您要什么都行，一定一定要救她！”
薛神医看向卫泱。卫泱朝她颔首。
她却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想不想解的问题，关键是，这解药你们拿不到。”
卫泱拧眉，“您尽管说。”
薛神医面容严肃，“南海鲛人。”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薛神医，“这世间应当无人不知鲛珠可医死人肉白骨。”
“不。”薛神医语调斩钉截铁，“我是说鲛人泪。大家都知道的事我又何必多言，况且鲛珠需要鲛人主动吐出来，硬剖的没有药性。鲛珠干系生命，除非是智力有缺没事吐着玩，否则谁能兵不血刃地拿到？”
我沉默了，脑子里浮出一张冶艳的脸。
“可鲛人无泪更是人尽皆知。”卫泱道。
“他们只知道鲛人族用眼泪向仙人换取了呼风唤雨的能力。”她顿了顿，继续说：“鲜有人知，神允许每只鲛人一生流三次眼泪，一生，二死，三爱恨。此物虽珍贵但不至于威胁性命，还是有机会拿到的。”
“既然鲜有人知，恕我冒犯。”我抬手示意，“神医是如何知晓的？”
“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你想听？”
“救人要紧。不知您可有暂时恢复灵力的丹药，这笔另算。”卫泱开口截断话头。
“你不许去，你去了谁来打下手？”薛神医指着我，“你去。”
我歪头，有些诧异，“怎讲？”
“你身上有鲛人的气息，或许能躲过南海万柱岛的天雷。”
话落，周围人复杂的眼光纷纷朝我投来，我目光一凝，手缓缓捏紧。薛神医双手一摊，表情无辜，“我是妖族啊，一进来就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还……挺香的。”
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薛神医尴尬地摸着鼻尖，“咋？你们不晓得我是妖啊。”
卫泱：“确实难以置信。”
汝鄢雯：“长得不像。”
阿乌：“没听说过。”
薛神医道：“行，你们现在知道了，那我走？”
卫泱忙道：“不必，医者仁心，不分族群。”
薛神医笑笑，突然开口，“按理说你杀了我那么多族人，都可以说是我半个仇人了。”
卫泱：……
“额，我不是说我是寻仇的，我的意思是……”薛神医手忙脚乱地解释。
我默默屏蔽掉周围嘈杂的声音，敛眸深思。我能肯定爹娘的确去了南海，但他们为我取的什么药却不得而知。虽早已决定要前往南海，可如今实力还不足前世三成，真没把握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鲛人的气息…染霜戈你不是人啊？”汝鄢雯突然仰脸呆呆地看着我。
“滚。”
“啊，你是鱼啊？”
“你的大脑是装来压身高的吗？”我不耐烦地骂了声，继而道：“我去就是。”
“那我也要去。”汝鄢雯一骨碌爬起来，“我是她妹妹，我要救她。”
“你那是救她？就你这点灵力害她还差不多。”我面无表情拆台。
卫泱避开汝鄢雯祈求的眼神，“我让阿乌带些人和你一块乘飞舟去，雯姑娘就先留在城主府吧。”
汝鄢雯张嘴想要据理力争，却被卫泱一句“你阿婆需要你”堵了回去。她一脸如丧考妣，“染霜戈，你一定要把鲛人泪带回来啊，姐姐就靠你了。你可要管好嘴巴，别犯贱惹怒了鲛人，他们尾巴那么大，一下子就能把你扇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我道：“我现在就能把你扇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汝鄢雯把脸凑了过来，“你打吧，只要你能救姐姐，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发什么癫？
我一巴掌贴她脸上把人推开，“不需要，我没有趁人之危的癖好。”
汝鄢雯瘪嘴，“好吧。”
傻子，算了，懒得理她。
我问：“何时启程？”
卫泱回：“明日一早，今日当做好万全准备，我会让手下去购置丹药和法器，染姑娘养足精神便好。”
薛神医接道：“三个月，我最多能让她撑上这些时间，一定要尽快回来。”
“行，那我先回去了，锅里汤都要烧干了。”我散漫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你还有心情喝汤？姐姐平时对你多好啊。”汝鄢雯忙跟上我，扯着我的手，不可思议地说。
“那你想怎样？”我挑眉，“让我怆地呼天，绝食三月？然后命丧鲛人腹中？啊，汝鄢雯你好歹毒的心思。”
“你又妄言，别总胡言乱语行不行？”
“那你先别犯蠢，行不行？”我轻轻挣脱她的手，偏头嗤笑一声，“废物才会忙着哭。”
汝鄢雯瞪圆眼睛，眼泪很快在眼眶满，她嘴唇颤抖，“你……”
我饶有趣味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刮掉她的眼泪，“说不过就少在我眼前晃悠，汝鄢雯，我厌蠢的。”
轻轻掐了把汝鄢雯脸上的婴儿肥，我大跨几步掐诀消失。
用过早饭后，我着手准备行李。上王二狗家取了一壶黑狗血，又去张神棍那儿摸了两沓符纸，刚到家却发现毛笔忘买了。
“啧，这记性。”抬手给了自己一板栗子，我利落切断一缕头发，“毛笔毛笔，头发也是毛嘛。”
以灵力化作笔杆，我一边行云流水地在符纸上画出符文，一边嘴里絮絮叨叨。
“落魄啊落魄了，从前隔空画符都算不得什么，今个都用上黑狗血了，真是一朝回到创业前。”很快画完一张，我催动灵气支起结界，随意将其扔出。
“嘭！”巨响在耳畔炸起。
“威力还不错，就是材料次了些。”我笑眯眯抬头一看。
满天飞灰里，假山的尸体七零八落。
“天爷啊！”我脑子发懵，反应过来心如刀割，跪在地上颤巍巍把碎石捡起，“我的五十两！！”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修仙是比别的文要落后些。
没有修炼等级，感觉怎么设置都很奇怪，干脆就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