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
柏沉自知说错了话,脸色有点挂不住。
在客厅沙发上笑闹的夏笙和乔梦璐也过来了:“喂,你们怎么杠起来了,柏沉可是特意回国来看你的。”
“还有你们两个,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但你们,天天拿我开涮,我也没亏待过你们吧?你们是躲在我床底了,还是天天拴我裤子上了,怎么对我的私生活了解得比我本人还清楚?凑热闹造了多少谣,好玩吗?!”
金垠转向夏笙与乔梦璐,脸色铁青。
“今天所有的卫生都是他弄的。我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这里被抢劫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我家吧?”
乔梦璐和夏笙自知理亏,这回没再说话。
“我只要和哪个女生说句话,我就是在泡她,就是在祸害人家,那我现在只和男生说话行吧?”
金垠冷冷转身:“抱歉,我有点话要和他说。你们先在外边等等。”
他示意我跟他走,固执地目视着我。
我没动,也没继续看他,脑海中还是很混乱。
怀疑的种子一旦植下,对于我这种心思敏锐又幽闭的人来说,它会生长得极快,会令我下意识关闭通向外界的那扇“门”,筑起更加严丝合缝的铜墙铁壁。
“叶舒臾,你过来一下。”
他又喊了句我的名字,见我还是不动,长腿一跨,直接过来,一把抓起我手臂,在其他人困惑的目光中将我拽到了卧室,然后关上了房门。
我挣脱他的手,用力地剜了他一眼,我不喜欢他这种强势的态度,转身去开门。他的手却撑过来,截住了我去开门的手,愣生生将我抵在了房门上。
这人力大无比,又一拉,令我身体不得不翻转了下,背对着门,正对着他。他左手撑在门上,右手按在门把上,将我格在这小小的空间内。
我心底压着一股气,也想和他算账,冷冷道:“你又要做什么?”
“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金垠低头看我,他的身高与体型对我来说太具压迫力了,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卧室吊灯的光点,深邃难明。
“是说了,他说你很会撩文艺少女,你是老手中的老手,说几句情话,送一点礼物,再表现得好一点,女生们就会上钩。还说你很会骗人,你其实交过很多女朋友,说那些不是谣言,是事实,喜欢你的女生很多,你手机里有好多她们的联系方式。”
“你都信了?”
他还是那样看着我。
“我有什么信不信的,我又不了解你,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垂眸,视线只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
“朋友并不会真正了解对方。我以前就说过了,我其实喜欢安静,也说过我会在朋友面前伪装,不过是求合群。再说,他也说了是他夸张了,他在吹牛皮。男人就是很虚荣,喜欢拿这种破事吹牛皮。”
他的声音很冷静。
“是吗?那为什么骗我,你跟我说你喜欢活泼的可爱的爱笑的女孩,其实根本不是,他说你就是喜欢文艺少女。”
我再次仰头,对上他的目光,很想问他,我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还有,那个他提到的他喜欢的高冷又内向的女孩到底是谁?
一想到此,我恨不得立即质问他,凭什么我要成为他赚恋爱经验的道具?!
是他告诉我“人要活得像自己”,也是他将我当作排演的工具人,说一套,做一套!
“那时候确实骗你了。因为我根本没有喜欢的女孩类型,只是随口按照大众审美说了几句。”
“看吧,你果然在骗我。除此之外,肯定有很多骗人的话。”
得知他真的是骗我,我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你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可我没有喜欢的女孩,于是随口编了句。这点我确实错了。”
“那就直接说没有喜欢的女孩好了,何必骗人。”
我完全搞不懂他的逻辑。
结果,下一刻,他松开了按在门把上的右手,落在我脸上,轻轻地卡住我下颌,示意我不要躲避他的目光。
“因为那时候,我有喜欢的人。我很矛盾。一方面我想告诉他,但又不想吓到他,因为他看起来还没有那么信任我,‘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他心思不在上面,他满脑子只有学习,如果告白,反而会吓到他,也许连朋友都做不成。”
“而且,那时候我自己确实没有想清楚。我不知道我对他的喜欢是突然的冲动,还是谨慎思考后的结果。我自己每天都辗转反侧。但我现在想清楚了,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看见他就很想和他说说话,时刻想和他一起,他对我笑一笑我就觉得很幸福。”
听他的语气,怎么他好像决定要对那个女孩告白了?
心底无尽酸涩,再这样下去,眼眶可能又要莫名其妙湿润了。
我担心在金垠面前出洋相,躲开他卡住我下颌的手,再次转身背对着他,贴着门,不想看见他的脸。
我尽可能狐假虎威地大声说:“你不用跟我说你喜欢谁的事!你是喜欢甜妹还是文艺少女,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都是男生,你可千万别以为我会为这种事生气!”
下一步他要是再一直说那个女孩,我就是脑袋撞破门也要从这里离开!
“没有关系……吗?”金垠的声音低低的,彷佛是从我耳边发出的,“既然没有关系,那你方才为何像是要哭的样子?”
“我才没有要哭,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双手抓着门板,将脸埋在里面,可身后的金垠挨得越来越近了,他分明是将我压在门板上。
“你不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他又问,强行掰开我的手,弯腰,说话时嘴唇抵在我耳侧,呼吸急促,气息可闻。
“鬼才想知道。”
我愤懑地丢下一句话,只求他赶紧放开我,好让我一个人呆着,不要这般言语折磨我,开口闭口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
下一刻,金垠强行扣住我的肩,再次令我转了个身,让我面对他。
他看着我,捏住我的下巴:“叶舒臾,我觉得,我喜欢你。”
“我觉得,我喜欢你。”
七个字,从他的嘴唇里说出来,完全是我没有猜到的人。
是的,我甚至猜了班上最近月考第一的那个很高冷的学霸赵媛媛,我都没猜自己。因为我一直把目标放在“女孩”范畴内,即使我们今天像个疯子一样吻了那么久,哪怕我为此心动不已,我都觉得是他在为迎接他真正喜欢的女孩而排演。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半会有点说不出话来。
“叶舒臾,我说我喜欢你。”
他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又重复了句。
我张了张嘴,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才道:“那……”
“那”不出个所以然了。
感觉现在的局面超出了我的应对能力。
我曾想象过金垠会告诉我他真正喜欢的女孩是谁,我为自己预留了满腔的苦涩和难过,仿佛这是我命中注定该遭受的一切,就是没有想象过他会告诉我他喜欢的人是我。
就像我认定我的前路必定遍地荆棘,从不敢妄想履足处鲜花满地。
“那什么?”
金垠挑眉看我,托住我的下巴,微微弯腰,在耐心等待我的回答。
我眨了眨眼睛,索性闭了嘴。
金垠的鼻尖几乎抵在我脸上了:“你没有其他的要对我说吗?譬如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是不是也喜欢他?
这个问题,我当时没想过。因为那时候的我,只是本能地被自己的情感与情绪推着走,根本不会思考更深层次的原因——
倘若他真正喜欢的是某个女孩,我大概一定会酸涩,会难过,会失落,而我为何会嫉妒,会伤心,会对他存在强烈的占有欲,却连自己都说不清。
这、就是喜欢吗?
男生和男生也可以产生爱情吗?
十六岁的我,对此一无所知。简直是傻得可笑。
金垠半天没等到我的回答,明显很郁闷,他说:“有必要思考那么久吗?你都吃醋成这样了,以为我有很多女朋友后还气得不理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叶舒臾,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此刻完全了然自己的懦弱,我习惯让他来掌舵,叫他来主动,戳破这一切,而我躺在退潮后的沙滩上,等待他给我一个真相。
我张了张嘴,说出的话竟是:“我不知道,可能也喜欢吧。”
金垠简直被我气笑了,冷笑了声:“可能?”
“那你喜欢和我呆在一起不?”
我点点头。
“我如果喜欢女孩子,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我还是点点头。
“和我接吻是不是也很舒服,不会觉得厌恶?”
我再次点点头。
“触摸过我那里,是不是也会脸红心跳?”
这人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只好第四次点点头。
“那就是喜欢我。”
金垠很肯定地说。
“我要你亲口说。”
他坚持道。
这时,外面有人擂门,是夏笙的声音:“喂,你们到底在里面干嘛,是不是都睡着了?怎么没动静啊……我跟你说,你们千万别打架,叶舒臾那身板可不经你打,你悠着点,别这个年纪都吃牢饭了~”
金垠烦躁地朝外放出一句狠话:“滚,再过来待会打的就是你!”
“让你说句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金垠不依不饶地等着我说那句话。
我自知若是我什么都不做他一定不会放我出去的。在心里拿定了主意,踮脚,趁他一脸面无表情又毫无防备的时候,在他嘴角轻轻一触。
我说:“金垠,我好像也喜欢你。”
“我好像也喜欢你”,七个字,金垠的身体一震,他欣喜若狂地看着我,又一把捏住我的下颌,将双唇重重地贴过来。
那天,他牵引着我的手,让我揽着他的颈,又圈住我的腰,将我抱在怀中。我们又像白天那样,挤在房门前开始断断续续地接吻。
时而轻缓如梦,时而急如骤雨,缱缱绻绻,不知停息。
不过,先前我嘴唇就有些破皮了,亲了会儿就感觉到轻微疼痛。金垠再亲过来的时候我抵开他,小声提醒他:“会不会太明显了?待会儿大家都看出来了。”
“而且,我们在这待那么久,他们不会觉得奇怪么?”
金垠坐在床上,让我坐在他身上,揽着他的颈。
“随便他们。我现在只觉得好开心。”说着,他又在我脸颊亲了下,“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是世上最令人开心的事了。”
“待会儿去给柏沉道歉吧,他好不容易才回来。”
某种意义上,是他促成了金垠最终向我告白。
“还要去超市吗?他们刚刚好像邀请你出去吃。”
我又问。
金垠让我靠在他怀中,鼻尖压在我脸上:“你想去哪里吃?还是说,你想做饭?”
我摇摇头:“我才不想做饭。只是你想说吃我做的饭,我才准备做给你吃。我只是想给你做,不是喜欢做饭这种事。”
“那、我们两个人一起去超市?”
这厮有亲吻症,又在我眼睫亲了一下。
“他们呢?把朋友丢下不好吧,这样有点重色轻友。”
“嗯哼?你说什么?重色轻友?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啊?我一直以为你对此毫无自知呢,我就说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好看但不自知的人。”
金垠拿鼻尖在我脸上蹭了下。
我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要不,和我们一起去饭店?还是要给柏沉接风洗尘的。”
“可我跟他们不熟,不想去。”
“但我跟你熟。这就够了。”
我还是很犹豫。
金垠顿了顿:“不如直接告诉他们,我在和你谈恋爱。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一起行动了。”
“今天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告诉柏沉还行,但是那两个女生就算了,我怕她们到处乱说,最后全校都会知道了。”
“说得也是。”
我们在卧室嘀咕了一些时间,最后决定叫酒店的外卖,直接在家里庆祝,毕竟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等推开门出去后,夏笙好奇地看着我们:“你们两个不会在里面讲数学题吧?嘀嘀咕咕那么久。是什么奥林匹克竞赛的数学题吗?那么机密。”
乔梦璐却忽然说:“叶舒臾,你的嘴好像破皮得更严重了,怎么越看越不像上火,倒像是被人咬的?你是跟人接吻了还是跟人打架了?”
这话一出,另外两个人,夏笙和柏沉都往我嘴上看。
乔梦璐凑近,盯着我的嘴唇:“不是我说,真的好像是接吻弄的呢……叶舒臾,看不出来啊,你……啧啧,我对你好像有点刮目相看了,谈女朋友了吧?”
“可是,今天一整天他不是都和金垠一起吗?下午我们看他的时候,他的嘴唇还好好的。”
夏笙忽然说。
“金垠,老实招来,你是不是在给他打掩护,今天把他送到他女朋友家去了?”
夏笙朝金垠做了个打枪威胁的手势。
这时,方才已经被金垠道过歉的柏沉,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老金,不会就是你啃的吧?刚刚关门那么久,难道去继续啃了?”
这下,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金垠脸上。乔梦璐和夏笙同时出声:“啊?啥玩意儿?你在说什么?!”
我见金垠大有要承认的架势,悄悄碾了碾他脚尖。
下一刻,金垠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两个字,直接转身走了。
“无聊。”
大概是他们都太熟悉他的性格,他这反应,反倒将他的嫌疑打消了。而且,乔梦璐和夏笙笃定金垠喜欢的是女生,根本没往上我身上想。
“但是你们两最近的行程是不是太重合了点?”
夏笙摸着下巴,又冒出了一句惊天发言:“天啊,难道说,你们两其实共一个女朋友?!共享女友?!”
“……”
但还没轮到两个女生质问我们,金垠的手机便响了,电话是打给我的。
我母亲的。
走廊上,我接通了电话。
但打电话的人不是我母亲,是一个陌生人。对方是从医院打来的,顺着我母亲最近联系的号码拨过来了。
“你是叶舒臾是吧?你来趟医院吧,你妈妈刚刚喝农药昏迷,被人送进来了,找不到你。现在正在抢救中——”
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