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管是的手段很快就出现了，他们公司周一是主管给大伙分配任务的日子，不出意外的，沈知年没有被安排到任何任务，或者说，他是被陈主管故意无视了。

阿玉见状，嬉笑着安慰他：“可以混一天工资了，多好啊。”

沈知年抿着笑唇不说话，那种被针对的不适只有自己知道。

他私聊虹姐，问她有没有东西可以交给自己做，虹姐给他发了一个文件，接收还在读条，他就听到陈主管把虹姐叫去了办公室。

他们大约聊了半个小时，虹姐出来时沈知年还在整理素材，她没有回到工位，而是走到沈知年身旁说：“小沈，刚刚发给你那些，不用你整理了，你整理些别的东西吧。”

“虹姐，我已经整理了三分之一了，而且我看了一下，这个视频的主题不难，缺失的片段我也可以出去拍。”

虹姐不由叹气：“我知道你有能力，但......小沈，虹姐也有自己的家庭，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太多。你整理些别的东西吧。”

虹姐说完就回到工位继续做事了，方才整理了一些的素材沈知年也只能发回给虹姐，同时他也有些想不明白，虹姐说的别的东西是什么，他还有什么工作可以做。

阿玉在一旁斜眼看了沈知年好几眼，沈知年显然注意到，但什么没说，那边阿玉就按讷不住了，压低声音道：“知年，虹姐已经提醒你了，你怎么还坐着不动呢。”

“什么？”沈知年没读懂虹姐的话，但阿玉似乎读懂了。

阿玉偷偷看一眼主管办公室，门是关着的，才放心开口：“把你在公司工作过的证明截图下来，从入职开始，还有劳动合同的电子版也要保存好。陈主管找虹姐说话，无非就是摁着虹姐的死穴，虹姐有孩子要养，不能轻易被解雇，她要是帮着你，她就会受难，所以你只能靠自己啦。”

沈知年心里赞叹了一声阿玉的聪明，给阿玉道了谢，自己在一边截图，一边又在心里埋怨自己蠢笨和懦弱。

准备点午饭时，他发现早吖难得给他发了消息，跳过去看到是一条问候。

这时的他其实挺想找人倾诉的，可他没几天前才因为严却的事和他聊过，再说工作上的事，就怕打扰了对方。

于是他敲打键盘回复了一条简短的消息——最近还可以的。

***

无所事事了一周，陈主管终于给他派了工作，要他出去拍素材。

沈知年想，大概是陈主管看不惯他没事做，才决定给他派活，这也是合理要求，沈知年拿着公司的相机，在前台签了外出表就出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出公司后不过十分钟，一个面容青涩却不失自信的女生，手中拿着水杯走进了公司大门。

陈主管满面笑容地走出办公室迎接，带着她走到沈知年的工位前。

再到沈知年拍完素材回到公司，看到的就是有个年轻的陌生女生坐在他的工位上，翻看着公司的介绍书，一如他刚入公司时的模样。

目光在办公桌上游走一圈，他才发现原本桌子上属于他的东西已经不见，似乎他没在这个公司待过一样。

沈知年感觉脚底被黏上了胶水，他一步也挪不动，不知该先去找自己的东西，还是先到工位前去问那个女生是谁。

下一秒他被别的力度拽走，转头他看到了虹姐，虹姐桌上放着一个纸箱，箱子里就是他的东西。

“你的东西在这。”虹姐说着，拿起手机，向外走去，“你出来，我和你说点事。”

他沉默着点点头，把相机放在虹姐工位上，跟随着出去。

为防隔墙有耳，虹姐带着他来到了楼下咖啡厅。临近下班的点，已无需咖啡提神，怕晚上睡不着，虹姐点了两杯冰沙，正好给出外勤回来的沈知年解渴。

“谢谢虹姐。”沈知年道了谢，神色不变，咬着吸管喝了两大口，冰沙中的果汁只剩下一半。

虹姐不废话，直入正题：“你看到那个女生了吧。那是总经理的女儿，今年七月份刚毕业，出去旅游玩了一圈，现在要开始混实习经验了。”

“这些天吧，我觉得老陈针对你，只是源自于他对你的一些偏见，所以他想利用他的权利来劝退你。可我想了想，老陈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利，毕竟你在公司也待了一年半，是我一手培养的，我们几个同事合作起来也很配合，如果你走了，再要培养一个这么合拍的剪辑师是挺麻烦的。”

“直到今天你出去之后，这个女生来了，老陈和我们说了才知道......没有领导的授意，他最多就是看你不顺眼。你的位置现在是被迫让给那个女生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所以你在办公室里......你得另外找张椅子，看看是在阿玉旁边坐，或者在我旁边坐。”

沈知年捏紧手指，垂眸道：“我会找张椅子，坐在我原来位置的......旁边。”

虹姐轻叹一声，“我得事先和你说一下，你知道，这边只是厦州市的一个分公司，另外两个分公司在北棠市和江谷市，公司的合同上写的工作地址是棠川，也就是说，他们这些天随时会把你调到北棠或江谷的公司。北棠有地铁可以中转，我昨晚上看了一下，从公司过去，也得一个半小时，从你家去或许还得多个十来分钟。”

“但要是江谷的你就不好去了，一百多公里，没有地铁和高铁直达，打车来回的费用高昂，而且那边的同事也知道，他们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调过去是为了什么，对你肯定不会有好脸色，过去的话，会很消费精力，也消费金钱。”

听到这里，沈知年心里思考了一番，带着疑惑小心问出：“虹姐，你是要劝退我吗？”

虹姐当即摇头，“虽然我这么告诉你很像是在劝退，但我没有这个想法。你是我带出来的人，严格来说你也得喊我一声师傅，我也很喜欢你这个徒弟。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帮你，我和你说这些是给你打个预防针，让你做好准备。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我希望就算你被迫离开公司，也要拿到属于你的赔偿，毕竟我们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当牛做马的。”

沈知年重重点了点头，满含感激地和虹姐再次道谢，虹姐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他今天的谈话只能有他们俩知道，沈知年表示明白。

虹姐喝了两口冰沙觉得太甜，放在桌上就没动了，她看了眼时间，说：“差不多下班了，我先上去，今天拍到的素材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你等下班时间到了，在公司附近打个卡就回去吧。他们没几天就会有安排了，你准备好。”

“好。”

***

果然如虹姐所言，第二日来到公司，陈主管便以部门没有空位为由，要将他调到北棠的公司，甚至还像是大发慈悲一般，说公司原本要将他调到更远的、江谷那边的公司，多亏他想着太远，才请求领导将他调到比较近的北棠就好。

沈知年做过反抗，说自己面试的公司只是厦州这一家，而陈主管只是笑脸盈盈道：“那你辞职啊。”

只能作罢。

沈知年和同事们简单道了别，又和替他打抱不平的阿玉和感到遗憾的虹姐说了再见，看到新来的那个女生一副想和他说些什么的表情，他走上前对她道：“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你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们就可以了，本来要和你交接的已经和虹姐交接好了，工作上你听他们安排就好。”

女生没答好或是不好，许是想到今天不说之后就没机会说了，还是开了口：“对不起，我不知道厦州分公司这边是够人的，我没有要逼走你的意思。”

“这和你没关系，你别多想。”

沈知年离开公司就直奔北棠的公司，从公司的地铁站去，确实只要一个半小时，而从家里过去，得多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他将近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公司。

抵达北棠分公司，人事给他录了指纹，安排了一个和自己部门不在一起的工位，沈知年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北棠的人知道他是被劝退又不肯走的人，并没有要将工作交给他的打算。

公司人来人往，不少人经过他的工位，有不知情的看见他会疑惑一声“是有新同事吗”，但很快就被知情人带走，说他是不肯辞职的人，逐渐就没有想打听他消息的人，并且都把他当作病毒一般，离他远远的。

其实这般安静的办公，沈知年是很喜欢的，可当下他没有被安排工作，他也知道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不过多久他就会被安排去江谷的分公司。

第一天他熟悉了公司环境就立即去找部门主管，希望他能给自己分配工作，然而主管以“这个星期的工作已经分配好了”为理由拒绝了他。

于是今天沈知年依旧什么都没做，可四小时的通勤实在消耗精力，回到家他只觉身心疲惫，瘫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连点外卖的动力都没有。

他抱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把头埋进抱枕里，随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累......”

...

不知道那些领导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共识，第二天去到公司，他们就给沈知年安排了工作，工作内容却不似从前那样正常，整整多出了一倍，且给他的时间很短。

一整天来他连吃饭都没有时间，所有事只有自己完成，不免有些焦头烂额，他又像在厦州被刁难时那样，加班到九点，打车到家已经十点半，明明没有吃晚饭，但一点点外卖的心都没有，只想上床直接睡觉。

高强度工作和饮食作息不准时，沈知年因此生病了，上回作为借口请假的发烧这回是真真实现了，在公司头晕眼花了一个上午，心想着明后天就是周末，大伙都不上班的日子，今天自己也是打了卡的，属于正常上班，便跑去请了一个下午的假。

在家躺了两天，周一算是好了不少，可到达公司后他就发现了不对——打卡机没法打卡他的指纹。

因为陆陆续续有不少同事来上班，他不能占着打卡机，在人事来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去问了情况，人事给出的答案是“不知道”，一边还说着肯定是他手沾到水或者出汗了没法打，如果实在打不了他也没有办法。

沈知年又去打卡机前试了好几次，直到一个同事喊住他，说可以让人事之后记补卡，一次半次的不要紧。

沈知年脸皮薄，被人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继续坚持，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工位继续做没完成的工作。

下班等人走得差不多时，沈知年抽了张纸巾，特地把手指擦得干爽才去按，结果依旧是无法识别。

隔壁部门的一个同事玩着手机过来打卡，听到两次“识别失败”的语音后向他抬起了头，看他要把位置让出来给自己打卡时，他问：“你前两天没来上班？”

“什么通知？”沈知年听到对方的声音，下意识地询问，同时大概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们部门主管上周五下午口头通知，让你们部门周末上班，周末两天假期调到这周五和下周五。”只见那人遗憾地笑了笑，略有点汗水的手指放到感应板上，“你被这公司摆了一套。没关系的，这本来就是家规模一般的公司，也不是说要一辈子留在这，你还这么年轻，再找就行。”

沈知年登时像坠入了冰窖，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同事和他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沈知年回到工位上，看着已经做了一半的视频，他报复性地退出、删掉这个半成品、把那些素材全部丢进回收站，最后还是右键回收站，让他们重新回到桌面上来。

他关了电脑，拿走自己为数不多的所有东西，没有在打卡机前坚持，径直离开了公司。

刚打上车，北棠公司的主管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旷工三日没有请假算自动离职，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他没有回复这条信息，抬头看着窗外，维持着上车以来的姿势，看路灯不断掠过，闪过一个个光影。

车就要抵达目的地时，沈知年突然不想回家了，他脑海中浮现了一家店面，当即在手机上改了目的地。

司机看了一眼手机提示，和他确定了，打着转向灯掉头向另一条路走去。

目的地改在了无解店门口，一下车他就看见无解如同那日一样，门口依旧坐着人，这一次的看上去别上一回的年纪小些，几个人说话不大声，就算笑起来也会注意场合。

这应该是放着暑假的大学生，趁着假期和朋友约出来喝酒的。

正向无解走去，手机“叮咚”一声，他拿起手机，是北棠的主管再次发来一条消息：【你不用想着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公司，我们公司虽然不大，但是在本行业还是有不少人脉，之后你还想容易找工作，还是安安静静离开吧。】

他依旧没有回复，也没有用什么手段的打算，他一贯觉得活着很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让他很累，他现在就想什么都不管，像上个月那个晚上一样沉沦在酒精之中。

走进无解店里，绕到那个没人坐的角落，点了一份小吃拼盘和一杯看起来最多的酒，把从公司带出来的东西放在自己对面，随后就把手机关了机。

他没有像上回一样点上许多杯，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消费可以适当，但不能浪费。

在酒和小吃拼盘一起上来后，他拿起酒杯，对着那些东西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道：“分手快乐，离职快乐。”

他猛灌了一口酒，冰凉把喉头的酸涩盖过，沉没在酒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