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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暇芳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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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张翰林站在大门外不走,他还抱着个小婴儿,现在好多人都往宅子这边看了,您……”

沈梦鹤真是烦极了,这张白玄平素看起来脑子挺好用啊,怎么现在敢和他硬碰?

再说要不是皇帝的命令,他怎么可能放过苏锦绣?难道会是因了他张白玄?

“是你的孩子?你走吧,记住,若想弄明白这些事情,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沈梦鹤脸上阴晴不定,林锦听到张白玄带着孩子,心早飞去了外面。

“谢大都督,妾身这就走!”她刚走到门口,才想起来玉玦还在他这里,“妾身的玉玦……”

沈梦鹤眸光一闪,“下次来我再给你。”

就是不给的意思了,林锦寻思片刻,还是孩子要紧,她踉跄着朝大门外奔去……

沈梦鹤望着她凌乱的背影,若他把皇孙的事情禀报给皇帝,这苏锦绣还会这样伪装吗?

可他却要隐瞒此事,连他都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了?

当然,绝不可能是因为喜欢苏锦绣。

张白玄抱着孩子坐在门首,小六站在他旁边,他盯着恒儿的脸,这孩子哭了一路,刚被他哄睡下,他小鼻子挺翘,小脸粉嫩嫩的,有着皇家标志性的瘦长脸,白玄心想,这孩子真的很像皇上,甚至比安王还像……

快一岁的孩子,一直很乖很乖,从来没像今日这样哭过,他睡着的脸上还汲着些泪痕,从王陂住处抱出来的时候就在哭,王陂说这两日一直如此,哭个不停。

陈春等不到父母和锦姐姐回来,鼓足勇气找了万俟宗,万俟宗去了趟翰林院,才找到他这里来。

突然这么大的变故,张白玄也是调查许久才知道宛姨被锦衣卫带走,而锦姑娘也被锦衣卫指挥使沈梦鹤带走。

林锦从侧门出来,就看到张白玄一身月白道袍,一脸平静地坐在人家门前,怀里还抱着恒儿。

“张公子!”她跛脚跑过去抱起恒儿,小心翼翼地擦干他脸上的泪痕,在他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张公子,宛姨她……”

“回去再说。”

县衙后宅,陈春坐也坐不住,在院中走来走去,王陂知她心忧,也并不扰她。

林捕头过来禀报,原来张翰林与锦娘子回来了。

“锦姐姐!”陈春先跑出去,却见张白玄与林锦迎面过来,并没有她父母的身影,“我爹娘呢?”

林锦不知怎么面对陈春,她嗫嚅道:“春,宛姨她没事的,就是……就是……”

她长吁口气,把孩子交到王陂手上,“姐姐帮我照看一下恒儿,我有些话想对春和张公子说。”

“好好好,你们聊你们聊,我和万俟宗先带恒儿睡会觉去。”

院中就剩他们三人。

“春,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说,宛姨是皇帝的女人……宛姨和陈叔是隐姓埋名,躲避皇帝的……”林锦很干脆道出实情,长痛不如短痛,支支吾吾不能解决问题,如今事情已然发生,只有告诉她真相,“锦衣卫还没有抓住陈叔,我想,锦衣卫轻易也抓不住他。”

陈春一时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爹娘恩爱有加,她娘怎可能是别人的女人?不会太过荒谬吗?

她一时难以接受,愣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颇艰难地道:“我爹不可能抛下我娘的……”

林锦设身处地的想一下,也知道她不可能很快接受这个事,但现在宛姨被带进了皇宫,而陈叔不知去向。

“要不要给陈跃去信再作区处?”她问张白玄。

白玄点头,“他早晚得知道这些,就怕他这官儿,也做不成了……”

是啊,陈跃从小看着父母恩爱,教他如何原谅夺走他母亲的人,去做此人的臣子?

“不,我哥哥心中有大抱负,他在那个县里兴修水渠,鼓励生产,做得正起劲,我想他不会因此放弃做官的。”陈春心里还是别扭又难受,她宁愿自己还似从前糊涂,是个小傻子。

“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皇上不是贪色之人,他一向崇道,后宫二十几年没有子嗣了,安王是他最小的孩子,而且安王母不详……”白玄这般说,暗自瞥了林锦一眼,“我觉得,安王是宛姨的孩子……”

“不可能!”陈春哭嚷,“白玄哥哥不要瞎说,我娘就我和我哥哥两个孩子!”

白玄有些无措地愣住,这还是陈春第一次冲他发脾气。

林锦双眼大睁……

若真是如此,那恒儿就是宛姨的亲孙儿了,当时被陈家人所救,林锦哪里能想到会有如此际遇呢?

“可是,宛姨并不是那等云情水性的女子,她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就不知,我也只是怀疑,皇上应该不会对宛姨怎样的,他要是查到我与陈家有纠葛,应该很快也会来宣我入宫,待我去打探一番,你们也不用太过忧愁,特别是你,陈春,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坚强些。”

陈春伏在林锦身前哭得伤心。

未过几日,皇上果然宣召张白玄入西苑伺候。

琼华岛在太液池上,这里四面临水,清波潺湲,广寒殿在岛正中央,红墙金瓦,五脊殿顶,大殿翘角飞檐,梁枋彩画清淡素雅,竟似天上嫦娥所居住的广寒宫般,广寒殿周围还分布许多殿宇,掩映在苍山古树中,奇石堆叠,巉岩峻削。岛上四面皆是值守的大汉将军,护卫极为森严。

白玄与丘善宝泛舟而至。

一进大殿,白玄就见宛姨一身华服坐在皇帝身侧,她面容沉宓清冷,竟与从前判若两人,皇上身披玄色夔龙龙袍,头戴金冠,看起来气宇轩昂,他今日没有着道袍,白玄觉得他有些陌生。

他叩首,皇帝叫起,转头柔和地对李氏道:“朕听说你与白玄是旧识,特意叫他过来。”

李氏沉默,并不睬他,他也不觉难为情,反而笑呵呵的样子,“朕去看看参汤熬好了没,白玄,你过来陪你……宛姨说说话。”

他很快消失在大殿中,李氏这才拉白玄坐下,急急问道:“玄哥儿,你陈叔现在怎么样了?”

“宛姨莫要自苦,锦衣卫指挥使沈梦鹤正到处搜捕他,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还未找到人,宛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氏垂泪,“我也不知,皇帝要把我囚禁在此处,非说我是他的女人,可我完全不记得与他有过什么瓜葛,该不会是皇帝失心疯了吧,你说说,我快四十岁的女人了,突然来这么一着,丈夫丈夫见不到,儿女也看不到,真是作孽啊。”

若真是皇帝失心疯就好了,可白玄知道,皇帝比任何人都聪明,也比任何人都决绝,他有些踌躇道:“宛姨,或许,真的是您自己不记得这段往事了?”

李氏目光一转,看向身侧的瑞兽香炉,“我不记得他也就不记得了,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之人,若真与他有过什么腌臜情事,我倒宁愿自己死了,我的家是被他所抄,很多亲人都死于他的谕旨,我与他也只能是仇人,玄哥儿,我知道他此生可能都不会再放我走了,我就是有这个预感,我不想让春儿难堪,你若愿意,就帮我照看她一些,若以后她遇到喜欢的人,也不用问过旁人,她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只需告诉她,我永远都是她娘亲,还有跃儿,”李氏哽咽,背过身拭泪,顿了半晌才回头继续道:“我没有让锦嫁给他,是他一大缺憾,可是我们不能强迫人家,锦这个人极有主见,她会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很好,我倒是不担心她。以后为娘的也顾不上两位儿女的终身大事了,但愿他们能找到好人,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至于铉哥哥,我陪了他二十年,也不欠他什么了,你若有日看到他,就告诉他,此生鸳儿也没负他,这二十年,我是真心实意,每日每日都在与他好好过日子的。”

宛姨说这许多,颇有些托孤的意味,白玄也不敢劝她,他只能默默点头,也不知宛姨记起来没有,只是听着宛姨恳切温柔的声音,他突然有些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安王,他真的想问问,宛姨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二十多年来从未生养过的儿子?这个儿子他此时还在病中?

可他不敢再刺激她。

皇帝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又折返回来,他默默将手上的参汤放在李氏身前的小圆桌上,她还是不理他。皇帝瞥了眼白玄,白玄会意,随他出了大殿,丘善宝则站在殿中守着李氏。

两人走了很久,皇帝停在一座银桥边,“你与陈家人怎么认识的?”

“回皇上,宛姨的儿子陈跃于臣有救命之恩。”

“哦,看来是个心善的孩子,一定与你宛姨很像吧。”

白玄不敢说话。

“实话说就是了,朕现在已经接受她为别人生育两个孩子的事实了,朕不会动这两个孩子。”

“回皇上话,宛姨的儿子更像陈叔,颇有大侠风范;女儿就更像宛姨一些,不过实则两人与宛姨都不甚相似。”白玄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生怕惹怒皇上。

皇帝一口气憋在胸口,他心中杀念愈炽,面色反而愈发平静。

白玄说完就有些后悔,他倏地跪地,“皇上,您离开的这一刻钟,宛姨对臣说了许多话,听着竟像是存了死志,臣害怕宛姨做出什么事,到时酿成终天之恨,求皇上看在宛姨的面上,放过他们一家人吧!若他们有什么闪失,宛姨也活不成了,皇上!你若真心喜爱她,就请多想想她的难处吧!”

皇帝神色变幻难测,冷风吹过来,白玄只觉浑身冰凉,过了很久,皇帝才幽幽开口,“你一定很好奇,我和你宛姨有些什么过往。”

白玄忙伏地道不敢。

“这座西苑,是朕特意为她重修的,你宛姨年少时,曾是徐贵妃的宫女,朕在后苑与她相识,却假装自己是个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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