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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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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北镇抚司门前停了一辆满是蛛网的马车。

辛符羸面色难看地站在一旁,看了满是灰尘的帏帘一眼、两眼,在第三眼时忍不住转开视线,双手环胸,不满地看向车夫。

车夫摸摸鼻头,不自然地别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

见此,辛符羸无语,将包袱挎在肩上,转头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车夫也不装看不见了,小跑过来谄笑道:“辛大人辛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镇抚司里的大人都是骑马的,咱们弄来一辆马车不容易。”

“屁!你家大人就是报复我之前鸽了他。”辛符羸咬牙切齿,远远看见一个身影跑来,他又不好发作,只能下巴一扬示意车夫去收拾车子。

“老师,我来了!”饶阿菩站定,擦去额头汗珠,气喘吁吁道。

“呦!这位是镇抚司画师考试第一名的饶小娘子吧!”车夫觑向她。

“阿菩上车。”辛符羸撇嘴,替阿菩卸去肩上的负担,没搭理正用汗巾拍马屁股的车夫。

老师虽不愿搭理,阿菩却不能不搭理,刚俯身冲车夫一笑,便被老师推搡着上了马车。

车夫笑容可掬的目送阿菩,等车帘一放下。他唰一下垮起脸,扭头扯过缰绳:“辛大人上车吧,可不早了。”

辛符羸见惯了他的嘴脸,哼了一声,刚想抬脚踩上脚踏,就听远处传来富贵马车才会系挂的銮铃声。

他收回脚,凑热闹的向后瞧了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

两匹赤色的骏马驾在车前,后头车舆雕纹祥云吉兽,四角弯挑直上,各呈四颗价值连城的浑圆明珠。

相比下来,辛符羸的马车根本就算不上穷酸,而是破烂儿。

他小小的眼红一下,随后眉头拧在一起,心道:这尊大佛怕不是为了魏明夷而来的吧?!

那马车在辛符羸的马车后头停下,跟随在两旁侍者一人放下脚踏,一人拨开车帘。

见人走下来,辛符羸也不好视而不见,于是嘴角微扬地站在原地拱了拱手:“魏公公怎来了?”

听见动静,阿菩掀开帏帘,从车口露出个脑袋,顺着老师的身影望向那位魏公公。

此人身着绛紫色四爪蟒服,面白无须,虽一脸慈爱,嘴角带笑的,但那上挑眉眼与神色,便叫人觉得是个刁难的。

“符羸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魏忠良踱步而来,身旁跟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

这少年眉眼温顺恭敬,脸上一直挂着恰当的微笑,仿佛像市集上拿来买卖的小瓷娃娃,没有什么灵魂。

或许因为马车上视角不好,饶阿菩瞧不真切,待接到老师指令,下马车向宫里来的贵人行礼时,她才注意到,这少年的容貌竟与魏大哥有几分相似。

“这位是饶小娘子吧。”魏忠良上下端量了一阵,拉起身旁少年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少年神会,上前一步,双手向下相叠,持平于胸前,随后低下头,使额头贴在手背上。

阿菩不解,望向站在身旁的辛符羸。

辛符羸也没看懂,跟阿菩交换了个眼神,又看向魏忠良:“公公这是?”

“樽儿在向饶娘子表达谢意,多谢她救了他兄长。”魏忠良宠溺地抬手揉了揉少年头发。

少年相叠的手一颤,动作极微,不难看出他有畏怯之意。

魏忠良感觉到少年的不适,冷脸撤回手,不含什么情绪道:“先退下吧。”

于是少年乖顺地退回马车前,老实候着。

也不知道这老太监是不是会什么变脸的戏法,前一秒冷脸,下一秒话锋一转,又是一脸笑意地看过来:“符羸这是要带着阿菩去哪?”

“回公公,南镇抚司在京郊有一批军备要入库,得画个像上报朝廷。”辛符羸俯身,低头道。

魏忠良不屑地哼了声,乜眼看向他:“少来,你什么心眼子咱家还不清楚,今日算给你和这丫头一个面子,赶紧早些去了吧。”

他甩开袖袍,不等辛符羸再说什么,直径闯进北镇抚司。门口锦衣卫不敢拦他,大眼瞪小眼愣了会,最后可能还是害怕镇抚使责罚,只好佯装要拦却拦不住的样子,不远不近地追在他身后。

“他娘的,不男不女的老妖虫,怎不挨千刀死了去。”辛符羸盯着魏忠良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小声骂道。

见阿菩还探脖子往北镇抚司里瞅,他一掌拍在她脑后,轻轻拽住她耳朵,微微提起:“看看看!老妖虫有什么好看的,小心祸害了你的眼。”

阿菩歪头顺着老师的力上了马车,端坐在车里,不时透过车上小窗探头往外看:“魏大哥不要紧吧?”

目光所及之处越来越模糊不清,而马车旁站的少年身影却越来越像一个人。

阿菩皱起眉,心里有些担忧。

辛符羸坐在她旁边,在包袱里掏出个蜡烛,将烛芯末端刺入车上的烛台,用火折子点燃。

顷刻,燃烧的火光驱赶了暗夜,辛符羸疲惫的将胳膊搭在膝上,用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问:“阿菩,你很在意魏明夷吗?”

饶阿菩从窗口收回脑袋,垂眼想了会,才答道:“老师,我确实在意魏大哥,但这无关男女之情。”

“我信你,可是世人会信你吗?”辛符羸直起腰,语气微凉,“镇抚司都是男子,他们若想针对你,只非议你清誉一条,便能让你万劫不复。”

“老师,我不怕。”阿菩心知老师在说她下午替魏大哥受罚一事,于是握紧藏在袖中的手,小声反驳道:“若我怕过,也不会考进镇抚司了。”

“饶阿菩!如果他们因此欺你,言语辱你,你当真做得到熟视无睹么!”辛符羸愠怒,甚至有些力不从心,担心自己以后护不住她。

“做不到。”她泪含在眼眶,侧眼看着烛火,等泪忍下,又直视辛符羸,坚定道,“我没错,所以我不怕。我会因流言蜚语难过,但我不会为流言蜚语低头。”

“清誉是上位者施加在女子的枷锁,他们规训女子,施予偏见,这本就是世道的不公。”

“而我在意魏大哥,是因为自古是非对错都该以理以法来评判,而不是一个人的身份。镇抚使因魏大哥的身份而行偏私之罚,这是于魏大哥的不公。”

“所以老师,我不服,不服这个世道,不服魏大哥的判决。”

当然,还有一条不服阿菩没说,就是她不服她自己是个NPC,不服这个世界主角只存在一位,不服那本破书上所说的一切!

她不是一个习惯认输的人,可在现实中,她除了不服,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是面对世道的不公,还是书中所说的一切,她都无力反驳,甚至颓废迷茫,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她去帮助魏大哥,在他的那份不公里苦苦挣扎,也是在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由此来说服自己不是像书中所说的一个推动故事发展的NPC。

“我虽微不足道,却也不想糊里糊涂的活着。”

辛符羸默然,看着阿菩一直没有说话,这个孩子像极了他从前,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与年轻的他重合。

可时过境迁,他又如何了呢,成为一个清醒的沉沦者,在日子里将自己的不甘磋磨了个干净。

罢了,年少总有轻狂时,他管不了,暂且由她去吧。

他叹了口气:“你爹是仵作,有些事我就直言不讳了。宫里太监去了势,但不代表不会有感情的需求,尤其是在皇宫那样压抑的环境下。有的心理还算正常的,会找个宫女做个对食,慰藉心中难言之苦。”

“有的不正常的,像老奴虫那种,就会养些娈童,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具体我不与你多说,今日你见到他身边的那个,便是其中之一。”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向东,他心知外头的车夫是个什么人,自也不避讳他,继续道:“那少年的容貌与魏明夷有几分相似,这点你我都看见了,魏明夷的过去我不清楚,也不多置喙。但阿菩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去探究,去刨根问底,那就是选择入了局,这一辈子都难再逃出来了。”

辛符羸向来不插手南北镇抚司的脏事,但他知环境如此,无人置身事外,也无人善终。

只是阿菩年纪尚小,他拼上一拼,至少能让她跳出这黑不黑白不白的灰色地带。

阿菩自始至终都在安静听着,老师为了她好,她知道,不管是从前她被私塾的老先生针对,还是现在一心一意只为她考虑。

她不该那么任性,害老师费心担心,于是她咬咬唇沉思许久,最后冲辛符羸宽慰一笑:“老师,我知道了,有些线我不会越过的。魏大哥的事……我会量力而行的。”

听此,辛符羸扶额,无奈轻笑,说了半天,孩子还没放弃。

得了,这回真罢了,由她去吧。孩子毕竟大了,有的路该自己选择的,他替她选的,不见得是对的。

所以前面是风是雨是晴是阳,都得走了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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