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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报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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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渐渐平息,饶阿菩带着一身的伤最后熬不住悲痛,一时上不来气,晕了过去。

魏明夷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即将磕在地上的头,借力拦腰抱起,他回首看过到处残骸,冲领军的陆程微微颔首,旋即离去。

天空又飘起雪花,在饶阿菩昏睡的两天里,鄞州水灾一案在明面上算是告一段落。

霈州知府行监察权,配合鄞州知府软禁的两位大人,于鄞州闹市对山匪余党施以极刑,并开始一一着手修缮大坝,休养生息,重建民生。至于鄞州知府刘大人则即日由弋良等人押送回京,听候今上发落。

饶阿菩因为受伤的缘故,和魏明夷晚行于弋良,彼时耽搁在霈州。

她醒时,魏明夷正坐在床边,手里执着一本书,囫囵地翻看。她惊了一下,腾的弹起来,一把抢过书,当瞥见书名,又不自在松了手,让书滑落在地上。

魏明夷看了她一眼,俯身捡起书,伸手掸去书页浮尘,将它搁置在一旁,平静问道:“还难受么?”

她垂首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鼻头发酸,隐约记得这条脱臼的胳膊,是魏大哥给自己接上的。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他面无表情地拿过桌上温壶,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饶阿菩虽然不知全貌,但观那日情景,也猜到八九不离十。其实她早该想到的,这样大的事,知情人越少想必是越好的。只是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何况何苑还曾救她一命。

她没有接过茶水,耷着脑袋合上眼:“我不怪你。”

“是么?”他轻轻勾起一侧的唇,表情略有不屑之感,默默收回手,将茶杯递在自己唇边,抿了小口。

“若我是你,应当也会那么做。”

“你不会因此觉得对他们不公?”

饶阿菩摇摇头:“我不懂,但大概不是所有事物都是能用非黑即白来辩驳清的。”

魏明夷睇向她,默了小会儿,才开口:“你不把何苑之死的怨气撒在我身上,你心里的负罪感便不会散,不难受么。”

她抬起眼眸,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在魏大哥眼里,我那么不明事理么。”

他探身上前,单手拨了拨她额前刘海儿,眼角漾起柔意,温声道:“你可以在我这里试一试不明事理,我不会怪你的。”

饶阿菩怔了一瞬,耳朵渐渐烧红,不过反应一会,她立即偏开头,喊了一声:“魏大哥。”

魏明夷笑了笑,抽回手退后半分:“抱歉,是我越礼了。”

饶阿菩缓平心里的悸动,眼神瞟向一处:“回京前,我想去寺庙一趟。”

“好。”

*

霈州城南有一个百年报恩寺,期间香火不断,据魏明夷说,那日包括何苑等十三人,大火焚尽,尸骨无存,所以饶阿菩想为他做一场法会,凭此来祭拜他。

腊月初八,适逢大雪,恰易祭祀,报恩寺内一片皑皑,香火不断,禅音不绝,饶阿菩拿着一沓抄好的经文焚尽炉中,神色虔诚地跪在堂前,拜了又拜。

一场法事毕,她刚想迎着冬雪走出去,身后蓦地有人叫住了她。

“施主,小僧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饶阿菩脚步一顿,回头一看,正是之前替何苑超度的那位法师。此人年轻清俊,眉眼朗润,隐含些许似神性的悲悯,举止投足间倒有几分得道高僧之意。

她因他主持过何苑的法事,故而对其颇有几分好感,于是停在原地,颔首一笑,道:“临空法师有话但说无妨。”

临空双手合十,黑而亮的眸仿若透着深晦的光,清清浅浅落在她的身上:“施主有一物,是超脱此间的存在,对否。”

想起好久未曾翻看的预知书,饶阿菩闪了闪眸,点了点头。

见此临空走到一旁,打开窗户,侧头看着院内被雪覆盖的红梅,问了一句:“施主对此何感?”

她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握成拳状:“于我,影响心性。”

临空转头看她,唇角扬起小小弧度,似做安慰:“小僧倒觉得还好。不过,施主打算如何处置此物?”

饶阿菩想了想,摇摇头,问道:“我不知道,大师觉得呢?”

临空顺着窗户远远望去,隐隐瞧见黑影,随后轻笑着合上窗:“这是施主的修行,需得施主自己来断。不过施主要切忌此物不得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他话音刚落,堂内闯进来一人,一袭黑衣,高束马尾,身上落雪未融,目光便冷冽地刺向临空,须臾之中,空中仿佛寒了几度。

饶阿菩看了眼身后的魏明夷,又看向站在一旁笑而不语的临空,心中莫名有种怪异之感,随而不得不打破这份沉寂,朗声对魏明夷介绍道:“这位是替何苑做法事的临空大师。”

“原来是临空大师啊。”魏明夷目光下落,收去锋芒,温和一笑。

临空面上始终挂着笑,单手探向门外不远处的小门,对饶阿菩道:“天气寒冷,还请施主前去用些斋饭。”

饶阿菩点头,心知他们有意支开自己,于是便自觉离开,将这里留给两人。

见人走了后,临空绕到后堂,从小炉上端下壶热水,冲泡成茶,搁在面前小桌前:“施主有话想说,不妨边喝边谈。”

魏明夷抬步过去,坐在他对面,单手撑着膝,不紧不慢拿起杯茶水,闲聊般问道:“大师认识何苑吧。”

“认识,不熟。”临空应道。他端正身子,又继续道,“他的喜爱难容世间,却断不去红尘,既如此受磋磨,他自甘了结。”

“施主与他确然有缘,不过从中生了些变故,但他的结局不变,所以施主也不必太过在意。”

魏明夷听罢,眯了眯眼:“我可以理解为他本该死于我手中,但因为饶阿菩,他才选择了自刎?”

临空点头,稍稍震惊于他的一点就透:“施主这样说没错。”

既然没错,那便说明他与饶阿菩之间的缘大过与何苑的缘,所以才导致何苑害怕影响俩人未来走势,故三番五次告诫他不得杀他,想此魏明夷嗤笑一声:“我与饶阿菩之间的缘是情爱,还是生死。”

临空执起手中茶,小酌一口,唇齿留香,之后听着阵阵钟声,仰望神明,道:“施主何必太过清楚呢。”

魏明夷乜向他,用饶阿菩的话回答他:“世界如话本,我如局中人。即便规则如此,我亦不甘为傀儡。”

当然,后半句并非是饶阿菩的意思。

临空笑了一声,抿了口茶水:“这种解释倒也稀奇。不过施主,天道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公平的。”

魏明夷不再语,撩袍而起,绕回堂前,看着北方的风雪,搓了搓冻红的手。

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么?不见得吧。

*

纵使饶阿菩和魏明夷后面紧赶慢赶路程,但最终也没能赶上年前时候回到汴京。

正巧两人在潞州官驿接到镇抚使密令,随后出了趟公差,于是除夕那天便停在潞州过了。

大过年的官驿里自然没什么人,晚饭是饶阿菩和魏明夷一起做的,三荤两素,外加一坛白天在街角买的梨花酿。

饶阿菩盛好两碗米饭,坐在桌前,笑意盈盈递给魏明夷一张红色信封。

魏明夷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擦干手上的水,将东西接过来,看向她问道:“这是什么?”

“红包。”

魏明夷敛眸又看了眼,他听说过这东西,坊间也叫压岁钱,表示把祝福和好运带给收到红包的人。

不过,它不是长辈送给晚辈的么?魏明夷有些无奈,心道他这是被她当作小孩来哄了。

他摇头笑笑,伸手倒出信封里的东西,一个是用红绳穿着的八枚铜钱,另一个则是穿着平安扣的手绳。

饶阿菩在一旁挠挠脑袋,解释道:“八枚铜钱,祝魏大哥在新的一年发发发。”

他将信封放在桌上,铜钱压在其上,右手摸着平安扣的玉质,挑着唇问道:“那这个呢?”

“自然寓意平安啊。”饶阿菩回应,这平安扣是她当初在报恩寺里选的,是开过光的,保证灵。

魏明夷轻笑:“我知道,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送我平安扣。”

饶阿菩给自己斟了杯酒,豪饮下后,砸了咂舌,拿起筷子夹了块豆腐塞进口中,品出些滋味,才幽幽道:“我看得出来,你心事很多。”

她又倒了一杯,仰脖一饮而尽:“还有弋良的事,你知道的对不对。”

魏明夷低头把平安扣戴在左手腕上,轻轻嗯了一声。

“嗯。”她拿过他面前的小杯,替他倒满酒,又递过去,见他喝光后,她拄着脸笑看他,“魏大哥有很想要的东西吧。”

“嗯。”

饶阿菩点头,却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道了一句:“即便如此,不开心也是可以不用笑的。”

他抹去唇上沾的酒水,将杯放在桌上,执起筷子随便夹了个菜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囫囵个咽下去,垂眸问道:“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啊。”

他话题跳的有点快,饶阿菩没大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懵懵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魏明夷露出虎牙,“你继续吧。”

饶阿菩眨眨眼,也不知道他说的继续是指的啥,只能看着他腕上的平安扣呆了呆,后缓缓道:“反正就是希望魏大哥日后无论做什么,一切都平安。”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魏明夷眼尾稍带些红,嗓音也喑哑深沉不少,他放下筷子,从座椅上起身,走到她身前,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压在饶阿菩所坐的椅背上,故意般一点点逼近她。

“做坏事……也可以吗?”

鼻前萦绕梨花味道渐浓,饶阿菩往后仰了仰,脑子一时有点乱,偏又一本正经地想了一番:“既然是你的了,做坏事应该也能保佑吧。”

魏明夷没仔细听她说什么,只任由目光放肆流连于她的唇畔,明明梨花酿不醉人,可他此时难耐燥热,近乎忍不住地想要吻上去。

饶是饶阿菩反应再慢,此时也读懂了他眼中的直白,她有点想躲,却不知为何手脚迟钝的很,半天做不出动作。

两人气息紊乱,如施了咒一样,僵硬地呆在原地。倏尔驿站外响起爆竹声,饶阿菩吓得一抖,魏明夷也瞬间偏开眸直起身,徒留颈间突起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过了子时二刻,便是新年了。

饶阿菩惊醒后,略有尴尬地抿了抿唇,几乎逃离般起身跑到门外,待看着满天烟花,闻着清新的空气平静许多后,才回头对他道了一声:“新年快乐,魏大哥。”

“新年快乐,饶阿菩。”

作者有话要说:等不了了,提前过年了,噼里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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