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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指挥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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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过了不久,魏明夷便被人在今上面前参了一本,紧接着就有今上口谕下来,重调弋良回北镇抚司。

调人,本是一件极小的事,按理是不需要劳烦今上。魏明夷听完传话公公的话后,提了提唇,命肖无垠带人去喝喝热茶,暖暖身子。

那公公笑了笑,擦过他肩膀前,多说了一嘴:“今上也没气镇抚使,主要是给北镇抚司那位,下个台阶。”

魏明夷点头应是,等他走后,萧铎看着人家背影,凑上来撇嘴道:“太监,没一个好东西,个个婢膝奴颜,见风使舵。”

他没理他,心中思索,既然是给李渡舟台阶下,便是自己与李渡舟,今上更偏些北镇抚司。

这算是好事,也不算是好事。若说好事,说明今上如今和魏忠良离了心,若说不好,那就是今上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他舌尖扫过虎牙,一边向前走一边问萧铎:“鄞州那事如何?”

萧铎闻言正色,只是眼中难掩疑惑:“很顺利,就是太顺利了,像是有人故意帮咱们一样。”

魏明夷摇摇头,凝眉道:“不是有人帮咱们,而是这个局本就是他做的,他的目的也是要除掉魏忠良。”

“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慌什么?”他瞥了眼,勾唇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如果不出所料,那做局之人,也是故意因他入局。想此,魏明夷轻轻哼了声,他这人最不爱的就是做棋子,给他人当炮灰。

“对了,明夷,饶娘子手里不是有那种书么,预言的。”萧铎忽然拍了一下脑袋,两个眼睛向四周打量,见没什么人后,悄咪咪地靠过来,问他道。

魏明夷用手推开他的头:“那东西是针对个人的,除非是与她有关联的事,不然看了也是白看。”

“啊?那咱们彻底用不上啦?”

“不尽然。”他顿了顿,继续道,“用来探听些北镇抚司的消息也不是不可。”

*

三月军政考,不止南北镇抚司焦头烂额,还有汴京几处其他锦衣卫千户所,也是焦头烂额。

锦衣卫千户所共有十四处,其中十二处所在汴京,参加本次军政考。其余两处不归南北镇抚司所管理,也就是说不参加这次考试。

大约今上知道锦衣卫都是些什么人,不算太难为,拨了个往年探花来出识文断字的题目,由南北镇抚使魏明夷和李渡舟主考。

光这一项便是考了三天,而后巡狩和朝觐是依次往下考,譬如镇抚使考千户,千户考百户,百户考总旗……

虽都说杜绝作弊,可人数多了总归不大好整,总会有些浑水摸鱼的。但这场考试,除了筛掉人外,更重要的还是擢拔。

弋良在南镇抚司不受重视,回来时正赶上军政考,成绩名列前茅,李渡舟看了欣慰不已,正巧七处千户所缺个千户,于是便选了他。

她再回来,最开心的莫过于阿菩和大牛了,只是阿菩心中暗暗想,魏大哥明明是为了保护她才带走的,如今她重回北镇抚司,魏大哥应该会很担心的。

而南镇抚司里,肖无垠和萧铎站在魏明夷身后,盯着无人的驯象所,脸上挂起欣慰的笑。

好家伙,终于送走了。

肖无垠偷摸打量着魏明夷,心道,唉,公子睹景思人呐。

萧铎也在一边努嘴,心想,唉,阿菩要来了,弋良又得郁闷一段时间了。

魏明夷回头,看着两人神游,心里不爽,手敲着剑柄,沉声道:“都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两人一惊,尴尬一笑,又正色听他下达任务。

军政考完,辛符羸便收拾行囊去了画院。阿菩在春华坊赚了些银子,听着乐仙儿的建议,换了换自己的风格。

她肤色白,衣服颜色其实对她影响不大,主要是发型,她头发多,平日嫌麻烦,就梳个双髻,揪的狠了,还露出发缝,看着十分不雅观。

大约知道她懒,乐仙儿只在她原来的发型上稍作更改,分出两绺垂下束辫,末端系上小银铃,一步一响,好生可爱。而上端的双螺髻,他也改成覆叠的双鬟,在交处插上一对珠花,显清新又不单调。

因她有刘海,一些个装饰花钿和珍珠,都用不上。况且她本就生得好看,又正值花样年华,平日轻上脂粉,便已明眸皓齿,人见人爱。

弋良觉得她打扮起来,像极了娃娃,拉着她东看看西看看,喜欢极了。于是乎,北镇抚司便开始传出谣言,说是弋良和阿菩有一腿。

这样的消息还没传几天,魏明夷便同李渡舟下了调令,因公借饶阿菩去南镇抚司。

三月里,天气渐渐回暖,饶阿菩依旧穿着蓝白色交领金梅服,外头套着件乐仙儿替她选的夹绒褙子,她手拿调令,背上背着画箱,里头装着笔墨纸砚外,还有一个布袋子,里头尽是仵作用的东西。

其实早在魏大哥第一次来家的时候,饶阿菩便隐隐察觉他和自己老爹在商议什么。

爹不是什么大人物,却是个极好极好的仵作。他虽只在平安里府的衙门里当仵作,可汴京一些个大案子都有经过他手。

加之前两日饶丞又和她念叨起来,说什么万一去了南镇抚司,首先要记着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别知道,闷着声当傻子,也不要做个出头鸟。

她听了这话,心里就知道了魏大哥找她来,绝不是画画那么简单。

具体要干什么,饶阿菩猜不出,但她知道,他既然选了她,那一定说明她会些什么,而且还有一层身份为自己、为他们做掩护。

除了画画,还会什么,那只剩下验尸喽。

她垂下头,盯着自己鞋子走了两步,脑子里忽然涌出个想法,有没有可能魏大哥最开始和自己交好,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呢。

饶阿菩咬了咬唇,穿过平安里府,一点点拐进中南府的街道。

达官贵人住的地方,更会幽雅些,比如街边都会种些玉兰,时节也到了,不少开始露出花骨朵,阿菩仰头看了看,鼓着嘴吐出口气。

“要是只有利用的话,那就不要再理他了。”

她提了提肩膀的背带,加紧了步伐。

在南镇抚司门口等候她的,只有萧铎一人。他冲她尴尬摆摆手,她也僵硬笑笑,以示回应。

这两人虽认识,但实在不熟,以往在鄞州路上偶尔搭个话,也是完全看着其他人的面子,互相逗个趣儿罢了。

萧铎在前走,饶阿菩跟在他身后,有些好奇的张望前司景象,说来也奇怪,南镇抚司的人没有比北镇抚司少多少,但怎么看着就是那么萧条呢。

没一点人气儿的样子,怪瘆人的。

他俩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屋子,进去之后似比外面还冷,阿菩搓了搓手臂,回头去看萧铎。

萧铎吸了吸鼻涕:“确实挺冷的,哎呀,他咋还不来。”

他口中的“他”,阿菩知道是谁,这有小半月没见了,还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呢。

阿菩将手放在唇前哈气,心想这么冷,屋子里怕不是有冰吧。她原地转了一圈,东瞅瞅西看看,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她冷的难受,等再要打下一个哆嗦时,一件极厚的黑色大氅从她的身后,将她裹了起来。

她仰头看过去,来人正是魏明夷。

“好久不见了。”他绕到她身前,屈指将她胸前的系带系好,而后转身走到书架旁,轻轻一扭架上的花瓶,另一侧的书画背后,便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门。

他转身看向她,微微一笑,道:“有点冷儿,阿菩受得了么?”

饶阿菩攥着大氅的边缘:“魏大哥,你找我来,究竟是要干什么?”

魏明夷没有直言,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腕:“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她垂眸看着他的指骨,心里想起弋良,于是轻轻挣开,笑了一声道:“我自己走就好啦。”

隐有阴风从衣裳下摆席卷上来,像是鬼魅般一点点从脚腕爬上双膝,透着一股子寒凉。

而这种寒凉,直接蔓上魏明夷的心头,他不做在意的松开手,眼里情绪淡淡,只垂着眸轻声说了句,好。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会读心,那定然会发现魏明夷掩在表面后的疯狂。明明这些不见的日子里,他没有在计较她对谁的好,他放平了心态,于今日重新面对她,只想回到从前那样的关系。

只是如今看来,好像她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无声地冷笑,转过身,走向书画,顺着那处小门前的台阶走下去,里面便是一条暗黑黑的狭窄小道,道的两边挂着小小灯笼,隐约有些光,但并不足以使人能看清脚下的路。

阿菩走得慢,一手把着墙壁,一手往前摸索着,似想抓住前人的衣角,但又忍着某一处的底线,克制自己的行为。

萧铎没有跟着两人走进小门,只是见两人走进去后,便出门,站在门口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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