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府内，庭院深深，花木扶疏。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通向正厅，两旁种植着一些叫不来名字的花草，这个季节开得正好，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官差大哥没有带两人去正厅，而是拐到了偏厅。

偏厅里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林散的堆着公文卷宗和笔墨纸砚，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着藏蓝色的官袍，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团，腰间一条宽厚的玉带，彰显其身份显贵。他就是开阳城的府尹程之敬。

程府尹的面容威严和沉稳，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睿智和决断。听到官差的请示声，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眸看了过来。

“草民叩见府尹大人。”

叶老先生带着柳十弋跪拜行礼。

“起来吧。”程府尹微微抬手说道，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们可知，谎报疫病，引起民众恐慌，是多大的罪责吗？”程府尹端起一杯茶盏，慢条斯理的说着，但声音和话语中透露出的严厉，让人瞬间紧绷。、

“大人容禀。”叶老先生拱手作揖，“疫病兹事体大，草民不敢妄言。草民乃是一名游方大夫，曾在河中一带就见过这种疫病，患者前期腹痛腹泻，后期休克直至药石无医，严重者还会腹大如女子身怀六甲一般。”

叶老先生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今日我药摊就来了一位患病的男子，正是腹部鼓起，草民诊断确与河中一带曾发过的疫病相似。”

“这疫病，致死率为几何？”程府尹沉声问道。

“十存二三。”叶老先生声音沉重，其实当时疫病爆发的那个村子，几乎无人生还。

听到这样高的致死率，程府尹的表情愈加凝重，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边又用锐利的视线扫视着叶老先生，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可知是何物传染？”思索片刻，程府尹继续追问。

“说来惭愧，草民在河中一带虽见过这种疫病，但并未知晓是何物所致。”叶老先生侧头看了一眼一直低头跟在身边的柳十弋，继续说道。

“不过弋哥儿曾听家中长辈提过，可否让弋哥儿回话？”

程府尹看向才刚到叶老先生腰间的小子，听见叶老先生的话时还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圆溜溜的猫眼干净清亮，衬着本就白净的小脸显得更加可爱，虽衣着普通，但干净整洁，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安静的待在叶老先生旁边，并未四处打量吵闹。

是个知礼的，程府尹也没为难，就颔首同意了。

“大人，此疫病名为血吸虫病，是一种细长的钉螺中的细小虫子，肉眼不可见，但可通过水源传播，被人直接接触或者喝了污染的水源，都会被感染。”柳十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稚嫩的嗓音在此刻却显得有几分庄重。

“而且，已经感染了疫病的人，他们的粪便尿液也带着感染的病虫，如果不加以处理，被雨水冲入河道，会进一步污染水源。”

“所言当真？”程府尹肃声问道。

“是。”柳十弋点头，“大人可派人去大李村查证，大李村感染者已经不少，河里更是有细长的钉螺，这种钉螺危害较大，可用土埋法清除。”

“来人，派人去大李村。”程府尹吩咐道，“等等，再带两个大夫一起去。”

“是！”两位官差接令，立即出门召集人手往大李村去。

偏厅内，程府尹继续询问着两人。

“既已有病患，可有解法？”

“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方子，不过弋哥儿长辈曾提过，南瓜子仁可杀虫解毒，故而我们用此方先给那位腹大的男子试用了一次，有些许效果，不过能否治愈，还待观察。”

叶老先生如实说道。

“不过南瓜子仁虽可杀虫解毒，但如果腹部鼓胀，还需另寻药方，消除积水。”柳十弋补充道，不过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消除积水，所以如果府尹能召集大夫一起研究药方最好。

柳十弋如是想着，也顺带提了。

“待大李村查证确有其事，吾会召集开阳城大夫合议药方，届时还请老先生务必一起。”程府尹说道。

“是。”叶老先生恭敬应道。

“你也一起来。”程府尹又看向柳十弋。

“是。”柳十弋抬头惊讶的看了程府尹一眼，低头应下。

“你叫什么？家中长辈都有何人？可有念过书？”仿若闲聊一般，程府尹随意问道。

“小子柳十弋，家住南柳巷，父亲曾是街道司的一名役夫，只是父母都已过世，还不曾念过书。”

柳十弋声音平稳，并未刻意隐瞒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

闻言程府尹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看向柳十弋没有什么表情的小脸，继续说道。

“城里的慈幼局设有义学，也不曾去过？”

“慈幼局……”柳十弋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直说好像有点像告状。

慈幼局属于官方的福利院。当年父亲刚走，他刚穿来的时候，秦三和徐大是想送他去城里的慈幼局的，但入慈幼局需至少一位旁系亲属作保，且还需缴纳一两的保银，才能进，所以一般的孤儿根本进不了。所以他才去了城郊的民办慈幼庄待了两年。

“直说无妨。”程府尹的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柔和，没有了一开始的严厉。

柳十弋如实说了慈幼局的情况，程府尹面色沉了下来。

叫来小厮给叶老先生和柳十弋送上茶水和点心后，程府尹面色阴沉快步离开了偏厅，看样子是要连夜查查慈幼局的真实情况。

夜色降临时，叶老先生和柳十弋还在府衙的偏厅等待官差大哥们回来，柳十弋有些担心，不知道柳榆他们会不会等着急了。

就在两人都等得有些心焦时，前面终于传来动静，带二人入府衙的官差大哥再次出现，告知二人可先回去，但这几日要随时接受传唤，二人这才匆匆离开府衙。

不过没想到刚出府衙，就看到三个小崽子蹲在墙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府衙门口，直到看见叶老先生和柳十弋的身影出来，立马围了过来。

“老先生，弋哥儿，没事吧！”柳榆上下打量着两人，看到都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你们担心了，我们没事。”柳十弋挨个给柳榆，柳山和柳芽一个安慰的摸摸头。

此时天色已暗，跟叶老先生告辞后，柳十弋四人也匆匆往家走去。

“老大，官府，大，不大？”

“很大。”

“弋哥儿，府尹大人凶你了吗？”

“没有，府尹大人很好的。”

“老大，吃，吃饭了吗？我，带了，带了胡饼。”

“吃过了，官府给的点心，好吃还管饱，就是可惜没能带点给你们尝尝。”

“不了，这种点心还是少吃点好。”

“说的也是。”

“走咯，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