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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宴席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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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席弄得丰盛,不少妖族的奇珍美味统统在桌,妖少主的面子自是不能少的。

“冼之,你可认得傅鹤?”楼观带着任务直奔主题。

傅冼之扫了眼坐在对面的傅鹤,语气清淡疏离:“我晕了七年,不想竟出了如此出色的后辈,”他抵着唇低声咳嗽,“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让你急着引荐与我。”

言下竟有如此之意:我体虚忙着昏迷,不知道不认识,你们不要跟他玩。

楼观一时没听出人的弦外之音,只是松了口气:“不是你儿子就好!”

“我儿子?”傅冼之询问地看向楼观,又低眉顺目道,“你们同他很熟?”

楼观观摩着傅冼之有些低落的神情连忙摆手:“不熟不熟,上菜上菜!”

妖少主俨然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傅鹤听着也不觉得尴尬,只淡笑不语。

小妖开始上主食,主食备的是猪肉馅包子和蛋黄酥,配着珍珠翡翠汤。傅冼之碗里的菜已经堆成个小山谷,楼观又拿了小碟放了几块蛋黄酥摆在他跟前:“冼之,多吃点。”

话说完便开始低头扒拉着空碗,不敢再看傅冼之。

傅冼之双手放在小碟上沉默半响,拿起木筷夹起一块蛋黄酥就要往嘴里放。

“别!”楼观、严少权紧盯着人,见状一左一右快速将蛋黄酥打掉。

“你们……”傅冼之被震得指尖发麻。

“冼之你吃这个,吃这个!”楼观急道,又夹了些清淡小菜,顺手将放着蛋黄酥和包子的两个盘子推得老远。

傅冼之轻叹放下筷子:“我知道你们恼我不像从前一样同你们亲近。我当是自罚,顶多是难受半日。”

“你傻啊!”楼观有些凶巴巴地,“你每次吃这些东西都会难受得半死不活。”

所以同他亲近的几个人一直将此事牢牢记在心里,他们先前是决不允许这两样东西出现在傅冼之面前的。

“疼上一疼也没什么,”傅冼之笑,“我这七年也是疼惯了的。你们别恼我就好,自打封无往海后,噬魂切骨的巨痛日日灼我五脏六腑,四肢筋骨更是如刀割火烤,我被折腾得实在精力不济,待好过这阵,再与你们亲近。”

傅冼之状似淡然地道出如今的身体情况,几人皆是一怔,满心讶异。

自打认识傅冼之起,未曾听他说过一个痛字。当年练成燹体淬骨诀的时候,他都是笑着走出来的。

他温和但锋芒不掩,呛人还自毁半分,暗藏少年人的狠绝,蕴有历经沧桑的淡然。

然而,七年未见,再见的傅冼之似是磨没了以往的性情,说话变得十分温软,没了那股子调性,更不见当年的锋芒。

这两日和气的模样,十几年来鲜有。

脸还是那张脸,但全然没了熟悉的气场。他虽尽力端坐着挺直单薄的身体,却不似从前任何一次虚弱时那般顽强又气若幽兰。

如今,他周身难掩寻常失意人的哀怨。

楼、严二人自然满腹狐疑,但见傅冼之暗然神伤的表情,哪还有心再继续试探,那几分疑虑更是被抛到九霄云外。

想来这七年确实亏损得很了,才能让他说出这番话。

严少权在一旁默默红了眼眶,楼观更是连连应着,想着之后定要帮傅冼之好好将养身体。

“这李锦道真不是东西,冼之该搬到福邸的,”楼观一想到傅冼之日日受着病痛之苦,更是将道渊恨得牙直痒痒,瞧见一旁吃得甚少的傅冼之,又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儿连忙转移话题,“冼之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讲。”

“嗯,”傅冼之应着,拍了拍楼观,沉吟半响竟是解释起他一直不愿摘纱笠的原因。他似有些犹豫地缓道:“我如今耗损得厉害,吃不下什么,脸……”

他突然停下,低声长舒口气,像是在努力调节情绪:“我……现下满脸病容,气色也是极差的,自己见了都要嫌弃,怕你们不愿意看。”

天下第一俊郎君,人人皆知。

美人谁不爱?就算认识了再久,每次乍一瞧过去,还是有少年初遇时的怦然心动。

如今听他自嘲般地贬低自己的容貌,楼、严二人更是大恸。

“表哥,你别这么说。”严少权急得先开口。

“是啊冼之,你什么时候都……”楼观应和着,余光扫到傅鹤,他忽地顿住。

那人似是没听见他们的谈话,这会儿没穿大氅,他神情淡淡,微微前倾着身子,端详着被推到他眼前的盘子,拿起筷子夹了块蛋黄酥放在碗里,再将其拆成几小块,夹了一小块放入嘴里,甫一入口,他顿了下,片刻后开始小口地嚼起来。

冠带随着他的动作轻荡,时不时地在人两肩滑过。他吃几口就要停一下,用帕子擦掉嘴边的碎渣,又就了口茶,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沾了水,显得更加白润,泛着微微的珠光。

正午的光线十足,他们坐在亭中,阴凉的位置自是留给了傅冼之。傅鹤坐的那处阳光暴晒,候在旁侧的一品轩内小妖已是热得满头大汗,只见傅鹤额间虽有薄汗,却自然清爽,他半眯着眼,偶尔不慌不忙地提袖遮一下。

楼观怔了片刻,紧忙移开视线,凑近傅冼之:“冼之冼之,你就是最好看的那个。”

“真摘了纱笠你就不这么说了。”傅冼之笑。

“我哪儿是肤浅之人!你知道咱这都是过命的交情!冼之你就是几百岁,我们也不会嫌你啊!”楼观滔滔不绝,“再说了,冼之你比那月宫的嫦娥都美。”

见傅冼之被他逗得轻笑出声,也并未恼怒他用蛋黄酥做试探,楼观一扫先前的阴霾,挪着屁.股跟人贴得更近了,嘟嘟囔囔地讲个没完。

傅鹤暗暗攥紧拳头,默不作声地喝了口汤,瞧着这几个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摇头。

“不合胃口?”一直未开口的向小山忽道,他坐在傅鹤旁侧,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没有。”傅鹤回道,他速度不快,但也已经吃下两枚蛋黄酥了。

向小山瞧着傅鹤又皱眉吃了两口,将碗里的最后一小口蛋黄酥吃个干净,便不再动筷。

“你不舒服?”向小山紧接着道,出其不意地伸手探向傅鹤腹间。

傅鹤向后微仰,有些僵硬地格挡住向小山探过来的手。他动作幅度很小,却还是牵扯到躁动多时的胃腹,将欲冲出口的闷哼硬是憋了回去,傅鹤扶额缓慢站起身。

“你很难受?”向小山重复了一遍,虽是问句,但语气很是笃定。

“我一向身娇体弱。”傅鹤勉力回道,袖中拳头紧握,指尖用力地抠入掌心。

向小山扫过他面前的瓷碗,傅鹤几乎未动其他菜,却将两个蛋黄酥吃得渣都不剩。

“你吃不了蛋黄酥?”

“我先行告辞。”傅鹤没正面回答,也未行礼。

向小山望着傅鹤离开时微弯的背,心中异样更甚。

扶着中院大门,傅鹤脸上的血色尽数退去。他握拳抵在肋下压了几下,弯腰闭目忍了半响,暗骂声“出息”,复又咬牙直起身继续往回走。

短短的一路傅鹤浑身全被冷汗打透,回到半里小苑时,他已经疲软得像一滩泥。

傅家的三个娃子不能同去,便被他允了去间庭、雅堂,他道回得晚,让他们多玩些时候,傅鹤不愿整天将人困在自己身边,想想都替他们苦哈哈的。

他回得早,苑里没人。勉强推开原木门,“噗通”一声,傅鹤脱力地跪在了门口的青石地上,膝盖咯得碎了似的。

胸腹中抽作一团,他抬不起手也懒得去按,喉间异味不断上涌,他发泄似地咬牙狠命咽回去,眼眶被逼得通红。脑中混沌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充满鼻腔,他慢慢缩作一团,脊背崩得死紧。

苑中静得可怕,傅鹤蜷在地上两臂环抱身体,双腿颤巍巍地向前弯曲着,他脚趾紧缩,脚跟在地上无力地来回轻蹬。有液体自食道涌上嗓子眼,紧接着开始疯狂冲撞着禁闭的牙关,傅鹤眉头骤然蹙紧,上半身猛地一抖,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控制不住地自口中喷散而出。

呛咳声伴着干呕声在静谧的小院中尤为突兀。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行啊。

傅鹤轻叹,唇边挂上一抹自嘲般的淡笑。尔后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再直不起身。

蓟翎寻了好玩意,巴巴地琢磨着讨傅小郎君一笑。他到半里小苑时,脚还没踏进来,魂就被散了七七.八八。

傅鹤倒在门口,袍子湿得紧贴着肌肤,这凄惨劲儿像哪家提桶的大爷被绊倒,水扣在他身上,一滴没糟蹋。

巨大的恐慌倏地将蓟翎的心脏塞满,他盯着傅鹤毫无血色的双唇神情恍惚,眼前像是有道熟悉的身影不停地摔倒、跌落,尔后从零星的血色到大片大片的红,最后它们层层重叠汇聚到躺倒在地上的傅鹤身上。

蓟翎猛晃下头,他哆嗦着手强作镇定地将人抱进内室,麻利地换掉人湿透的衣衫。傅鹤胸前微微起伏着,青绿的筋络清晰地布满全身。不仅如此,在他透着几分微凉的白皙肌肤上,到处都是紫黑色的痕迹和纵横交错的伤疤。他的胸前坠着一枚白玉,形似太极的半边。镶在锁骨处的暗红胎记如大朵的罂粟,在缠绕着荆棘的肌肤上火热地绽放,妖艳又惊悚可怖。

而这大片的罂粟上还烙着一个“奴”字,看上去有些年头,却依旧清晰可辨。

傅鹤的脸就算被半侧面具遮着,从他眉眼唇鼻的精致程度,也可预见其绝对是个英俊的郎君,可这身子实在称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咋舌。

此等画面可谓奇异骇人,如今就这么毫无遮掩地直直跌入蓟翎眼底,他并不觉得可怕,反倒是被激得双眸发红,心脏来回拉扯疼得难受。

塌上人受不住冷地轻颤,蓟翎连忙将傅鹤塞进绒被里,又搬了两个火盆,见人悠悠转醒才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吃了毒药。”傅鹤发得都是气音,还能答话。

“什么?”

“毒不死,明儿就好了。”他怕冷地往蓟翎跟前蹭了蹭,像是习惯了向身旁人索取温暖,又从绒被里拿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向蓟翎。

蓟翎没明白人的意思,但顾不得太多,赶紧将自己的手放在傅鹤掌心,就见傅鹤侧卷起身子,拉着蓟翎的手覆在自己的肋下,不动了。

蓟翎却惊得瞪大了双眼,他掌下柔软的皮囊内部像隔着千军万马,此起彼伏地狂奔,像一群不懂事的皮孩子在肆意地打把势,又像是手艺不精的木匠在到处凿着小坑,似是不把这柔嫩的皮肤捣弄到破裂决不罢休。

“蓟翎……”

他的声音低到听不清,蓟翎的耳朵还是一下就被微弱的轻唤给抓住了,忙回应:“我在。”

“嗯……”人应了一声,没话了。

短短几日,这人竟对自己毫无防备,甚至带着本能的依赖,让蓟翎又惊又喜。掌下还在躁动个不停,他调整手劲一下一下揉着,心头只盼傅鹤能晕上个一时半刻。

室内十分安静,只听得见傅鹤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很久很久,久到天边悬挂的月都快打起了瞌睡,蓟翎掌下的硬结才慢慢化开。傅鹤的眉头微微地舒展开,蓟翎终于找回了呼吸的节奏。他不敢撤下手,应该说他完全舍不得拿开手,甚至感觉不到酸麻。掌下的身体柔软得蓟翎不敢再用力,他不知道他还疼不疼了,只觉得自己心里头痒得离谱。

他想……想抱他。

盖在腹上的手不动了,本就半昏睡的傅鹤立即察觉到了,他偷偷撑开一只眼皮,透过一条缝隙瞅见蓟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上腹。傅鹤心里突地莫名其妙地美了一下,硬是将快翘起的唇角给拉平。他微微动了动身体状似无意地撩开绒毯的一角,他的整个脖颈都挂满了疼出的冷汗,锁骨上的汗珠泛着晶莹的光,眼下的这一番动作更像是热极的不经意举动。

傅鹤半睁开眼像是才发现蓟翎还在,他向里挪了挪,随意道:“你累了的话,就在这睡吧。”说完似困极了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动一下,傅鹤又偷偷挑起一边的眼皮瞅,就见蓟翎竟然将衣衫裹得更紧了,尔后凑近了自己,傅鹤屏住呼吸,脚趾不自觉地绷紧,他来了!

暖乎乎毛茸茸,真舒服……个屁!蓟翎这家伙竟然将绒毯给他盖了个严实,怕钻进来一缕风似的直把绒毯拉到傅鹤的下巴,手指都没给他露出一根。傅鹤又急又气,暗自翻了个白眼。

蓟翎啊蓟翎,你原先的那股混账劲儿呢?你真是……完蛋!

隔着绒毯傅鹤感到那只手又盖在了他的上腹,傅鹤暗道:你个不呆不混的家伙,还管我做什么!他闭着眼眉头就蹙了起来,心里升起一点小想法。

想撒娇。

情窦初开时才有的小情绪他少年时不曾有,今儿不知道怎么了,跃跃欲试地全都给补回来了。

这一番思绪又搅得疼痛升起,傅鹤心里纵然是希望蓟翎能多疼疼他,但理智很快就将情感按趴在地,他不希望蓟翎担心他。

傅鹤不敢再多思多虑,心神一松,疲惫就碾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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