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重来的话。
北黎山的仙尊很不喜欢他的小弟子，寒冬腊月八九天，他折磨他的弟子去冰湖里泡着美名其曰要强身健体。
夏日炎炎酷暑难耐，他逼着他的弟子走进炼丹炉又美名其曰为了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直到大半夜据说还要把他的弟子从床上薅起来给他暖被窝，暖完被窝再踢到一边去，美名其曰教会他尊师重道。
程诺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最近好长一段日子好像都恍恍惚惚，就想脚踩上了云朵。
啪啦——
正疑惑着徒弟又打翻了一个瓷碗，程诺皱眉，在他印象中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徒儿啊！
都不知道当初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才会从一座荒山野岭将这个孤儿带回宗门。
刚想出手，结果抬眼看清那张脸。
“你。”
少年立即顺着碎瓷片跪下，冷汗在额前汇集。
“师尊恕罪，是弟子手笨，惊扰了师尊，还请师尊责罚。”
程诺觉得脑中又突突直痛，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
少年的膝盖很快被碎瓷没入，斑斑点点的猩红好似无形中的一双手。
“呃——”
“师尊。”
“下去！”
“师尊？”
“滚！”
程诺抄起手边的另一盏茶猛地砸过去，少年直愣愣的在原地，鲜血顺着额角和茶水一起滴落。
萧瑾安的手在袖中紧了紧，然后起身恭敬：“是，弟子告退。”
少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口，程诺看着地上染血的碎瓷头痛欲裂，五指抓入发间，不知道怎么了，心揪一般，好像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
到底是什么呢？他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他是七清钥，北黎山，北辰仙尊，拜师之前姓程，名诺，字是他师尊替他取的。
他在三年前下山游历的途中顺手捡了个徒弟，结果回来哪哪看着都不顺眼，还因此莫名其妙被师兄弟们在背后说道了很久。
所以他本人就不太喜欢徒弟了，一个很麻烦的东西，后悔又不能直接丢出去，毕竟捡都捡了。
名声莫名其妙变差，他不高兴，他本来就不会养徒弟的啊！那么心疼，家住海边干嘛不直接将人带走？还用在他背后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罢了罢了！程诺觉得自己不太舒服，转身回房。
夜半门户似乎又没关紧，风呼呼的，梦中一张被血糊满的脸，他……
骤然惊醒就再也睡不下去。
隔天。
前山大殿。
“星遥啊。”陆长泠欲言又止，“你，是想再收一个徒弟吗？”
程诺摇头，不知道陆长泠又是从哪得出的这样一番结论。
“那你……是对予之有什么意见吗？”
程诺莫名，“师兄，是谁在你跟前说了什么？”
陆长泠沉默。
“是我那徒儿？”
“不是。”陆长泠赶忙起身，然后复又叹息：“星遥啊，不如你带他下山，西边近日出了一则水患，有河神嫁娶之事，你看……”
去就去，程诺应下这事，不出片刻便至七清钥弟子其中上堂的地界，然后推门而入。
许夜尘站在台上偏头看来对此很是不满。
“萧予之，你跟我出来。”
“程星遥，你做什么？”许夜尘出手阻拦，在他的课堂上要带走他的学生，即使是弟子的师尊是不是也太过放肆？
可谁料程诺压根不理他，径自上前从弟子中拉出一个萧瑾安就走，弄的对方一个趔趄，昨日才缠上的绷带今日又隐隐渗血。
“程星遥！”
“有什么事情去问掌门吧。”
留下一句话就匆匆只剩一个背影，学堂之上众多弟子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萧师弟这是？”
“我今日就看师兄腿上有伤，如今这般，莫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早传言北辰仙尊对下极为严苛，许夜尘的面色十分不善，第一次提前散了早堂。
另一边程诺带着萧瑾安一路下山，去往陆长泠所说的那个络栖镇。
但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好脸色，程诺发现他只要一接近逆徒头就疼的要命，心中思绪繁杂，有时真是恨不得直接把萧瑾安从剑上踹下去摔死！
“师尊。”
“闭嘴！
少年怯怯声量被无情打断，长睫之下又多出了一片阴影，五指紧紧抓住隐藏在衣袖之中的匕首，似潜藏在树影之下的幼狼却又披上羔羊的外衣。
“听着。”过了好半晌，忍着头疼程诺又道：“此次下山除魔，络栖镇出了一桩恶事，铁匠张家的小儿子白日里在河边戏耍，夜间惊梦，河神娶妻，而后镇中百姓频繁走失，遂要你我下山一探究竟。”
萧瑾安沉默。
程诺继续道：“铁匠家的小儿子在河边戏耍梦中却梦见河神定是惊扰到了那河中什么东西。”
萧瑾安还是不答。
程诺额角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压着火气依旧：“镇中百姓频繁走失据他们猜测是与那河神娶妻有关。”
萧瑾安像个木头，程诺彻底怒了，转身就差一巴掌呼过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
“啊？”少年无辜眨眼：“师尊不是叫我闭嘴？”
“你！”程诺气急，眼看快落地了干脆就直接将人打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三圈，萧瑾安吃了一嘴灰心头只觉这人脑子莫不是有什么大病？如此阴晴不定。
但那个人是程星遥，好，合理。
“丢人现眼的东西。”程诺骂了一声就走，他头疼，懒得用更多词汇。
萧瑾安没办法也只能爬起来又跟上。
“那师尊。”
“我叫你闭嘴！”
萧瑾安默了默不知到底如何。
程诺一直向前走，等了一会没回应又烦：“说啊！你有什么话非要只说一半？”
萧瑾安内心好大的起伏才终于没表现在明面上。
程星遥，他果然脑子有病！
镇中祭祀祈福用的三牲都已然备下，在那条出事的河边，为了镇子的平顺安定他们被镇长上前亲自招待。
满面慈祥，小老头笑的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二位仙长，真是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
程诺在看河和祭品，萧瑾安在看他，所以镇长也看他，于是他在暗中踢了萧瑾安一脚，结果萧瑾安却是一脸懵，程诺无言。
“哈哈，二位仙长定是刚来镇中还不习惯。”老镇长自顾自将这段掉到地上的话又捡起来。
程诺点头，“看镇里接下来的安排是要照着习俗？”
老镇长叹气：“河神娶妻，本以为就是孩童梦魇，却不想，唉～”
“您放心。”程诺见状明了：“既然我们来了，便定会为镇中解决此事。”
“河神娶亲也需新娘吧。”
镇长道：“是啊，只是不知此地河神喜男喜女，所以……”
“所以你们要准备两位。”程诺拉上旁边那个碍事的徒弟：“您看我们二位如何？”
老镇长大惊，连连摆手：“这这这，这如何使的？”
萧瑾安眨眨眼，什么意思？程星遥要扮成女子？
一想到那人那副妆容他就忍不住想笑。
“使得的，只是劳烦镇中婶娘为我这徒弟换上一身足够以假乱真的新娘妆。”
什什么？
萧瑾安不愿意，但他没有办法，外头吹吹打打，他坐着一顶花轿等到天黑。
按理说他演新娘，程星遥演新郎，无论河神带走谁，程星遥都该比他更早坐上这花轿，可事实却是在他坐上大半个时辰后程诺才姗姗来迟。
萧瑾安差点以为对方跑了。
一个孩童伸手进来给程诺递糖。
“仙君仙君，吃糖。”
萧瑾安透着盖头底打心眼觉得程星遥不会接，似他这般的人应当是不会喜欢这般枯燥的小崽子。
“谢谢。”程诺接过来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阿棠，小希你们快回去找爹娘，河边危险，记得把哥哥下午给你的符带好。”
“嗯。”小姑娘脆生生的应答，然后跟着旁边放哨的小伙伴一起原路溜回去。
小希仰着头说：“仙君，要平安哦。”
“嗯，会的。”程诺和别的小孩说话很温柔，恍惚间都让萧瑾安梦回他们当初见到的第一眼。
然后转头突然皱眉，突然变了一个人般坐下却抬手揉着太阳穴，一副见到了他就头疼的模样。
萧瑾安僵住，五指慢慢在婚服上捏出褶皱，所以是……只针对他一个？
“师尊……”
“等会记住，别说话，看着我，如果有什么你先按兵不动，死不了。”
萧瑾安沉默，他很想说出那个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想问，程星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当初又为什么要捡我，你竟然捡了我，又为什么要做出那样讨厌我的模样？
“师……”
话还未全然出口，外头起风，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和青蛙一样，但又是人言的呜咽。
程诺睁眼，来了。
轿帘没被人掀开，一股阴寒之气却从底下一路向上，湿答答的带着那种鳝鱼身上的粘腻。
绿色的噗掌沿着轿子底一路爬进，然后抓住了其中之一，萧瑾安一个激灵，手中的匕首差点就没忍住。
他的师父静坐不动甚至没有偏头看一眼。
“你有看见我的娘子吗？”
青蛙一样突出的眼睛是鲜艳的血红，头上顶着片荷叶没两根的毛发，和猕猴一样大的嘴，又靠近一点点带着潮湿和土腥。
“你怎么不回答我，你有看到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萧:怎么还来一个冒牌货？
小萧疑惑，懵逼，磨刀，虽然在意为什么倒霉的只有他一个，但已经打算弑师。
程见小萧，头疼，见大萧，眼中一亮，瞬间想起，徒弟，这是我徒弟！
小心拿着剧本：总之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剧本要兜一圈才填坑，所以……
指小萧：你，先代班两天。
指大萧:你，先安分两天。
至于剧本，不虐（注:小心个人感官。）应该，对吧？心虚，小声哔哔，对的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