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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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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城位于皇城的东南方,背靠层层叠叠的葱郁山脉,城墙将岩城圈成一个方形,一条从山脉里流出来的细河将岩城分为两半,两边各有一家产极为丰厚的人户,城北是世世代代扎根在岩城的王家,城南是七年前迁过来的赵家,虽是七年前才迁到岩城,赵家底蕴却极厚,刚来便能购置三进院大宅和铺子无数,如今赵家虽然略逊色于王家,但城里百姓都说只不定过个几年赵家就排老大了。

这赵家也是怪哉,赵老爷是带着义子和管家一起迁家的,如今义子已经七岁有余,赵老爷也没续弦再娶一个,城里有不少姑娘都想进赵家的门,只因这赵老爷生的高大威猛,面容端正,又有家财万贯,且府里一个姬妾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赵家的少爷不姓赵,而姓沈,相貌极好,跟福娃儿似的,奈何是个纨绔,七岁了也不曾请夫子上门,整日里只知道捉鸡逗狗,想和赵家结娃娃亲的人户便都按捺住了心思,转而将视线投到了赵老爷身上。

这赵家便是宗朔一力要求的,当初几人来岩城准备定居时,天枢只准备在偏僻胡同买一破败小院扎根,他和龙拾叁都不是需要人伺候的,对住所吃食都没什么要求。

而宗朔以说不定会一直在岩城生活为理由,让天枢买了一套三进院的大宅,又找人伢子买了十数个奴仆婢女,还让天枢自称赵天,沈镜吾便是他的子侄,龙拾叁便自称赵叁,身份是赵家的管家,如此才不会让人怀疑,若是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婴儿,左邻右舍说不定会猜测身份、窥伺踪迹。

天枢一听,有些道理,赵家就这么拔地而起了。

直到宗朔每年年节都会来岩城,天枢这才意识到,大人不过是怕自己来了住的是家徒四壁的青瓦屋,吃的是他做的毫无滋味的团圆饭,这才让他置办了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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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镜吾猛地从榻上坐起,急促地喘气,连鞋也忘了穿,奔到桌旁就拿起茶壶往嘴里灌水,寂静的室内响起一阵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一壶冷茶下肚,沈镜吾总算顺过气来,闭着眼睛又躺倒在榻上。

自从到了岩城,他就开始做梦,梦中的他走在一片黑暗中,摸不清方向,他到处走到处走,却始终走不出去,等他累了坐在地上休息时,耳边就会有一个声音说:快醒来,快醒来。

他追寻声音的方向,可那道声音又消失不见了,等他不走了,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这个梦他整整做了七年,却始终没习惯梦中的黑暗,每回醒来都要出一身冷汗。

沈镜吾揉了揉酸痛的额角,又猛地坐起,赶忙起身换衣,拿上东西匆匆奔到后门,从墙角小心地探出头,待发现后门无人看守,连忙鬼祟地一路小跑到门口,眼见手就快要碰到门闩了,后领却被一股力量扯住。

他率先露出一抹谄笑,回头看向扯住自己衣领的人,熟练地打着哈哈,“叁叔,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赵叁盯着他塞得鼓鼓囊囊的胸口,眼睛眯了眯,“你又要去找王家小子?”

沈镜吾捏紧自己的衣领,唯恐赵叁会让他把东西掏出来,这里面可都是他给王庭安带的好东西。

“行了,藏什么呢,还好你是个小子,你要是个姑娘,这么小就知道拿东西去养外人,你天叔不得好好收拾你一顿。”赵叁摆摆手,示意他走吧。

他这两年经常会因为生意上的事和王家起冲突,是以对王家人的态度就像刺猬一样,时不时就刺两句。

沈镜吾也知道赵叁和王家的不愉快,只当没听见这些话,毕竟现在整个赵府的生意都靠着赵叁才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冲着赵叁嘿嘿笑两声,脚步挪动就想走,等他的手快碰到门闩时又被叫住了。

“等会儿。”赵叁淡淡地道,从腰间解下一块木头牌子,递给他,“把它给王家小子吧,以后没饭吃让他自己去咱们家饭馆,你天天带着糕饼出去像什么样子。”

沈镜吾没敢说今天自己不仅带了好些糕饼,还包了半只烧鸭揣在怀里,他从赵叁手里接过牌子,翻来翻去仔细端详了一番。

牌子的两面都刻了“赵”字,唯一特别的是有一面的赵字底下还刻了三朵祥云,摸着还有粗糙的颗粒感。

沈镜吾仔细地将牌子收好,咧嘴而笑,上前两步抱住赵叁的双腿,却因为怀里塞了太多东西,勾着身子才将脸凑到赵叁的腰腹处蹭蹭。

“叁叔,你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行了。”赵叁嫌弃地用脚尖抵着他的膝盖使其后退,一股浓香忽然涌向他的鼻尖,这是?

沈镜吾见赵叁脸上表情不对,转身就抽出门闩跑了,速度快得好似背后有狗追。

“臭小子!你偷了我的烧鸭!”赵叁双眼冒火,望着已经看不见的人影,鼻端喷出一口粗气。

赵天远远地便看见自家后门跑出来一个人影,从这小身板和胸前的鼓囊就知道是偷偷往外带吃食的沈镜吾,又听见了赵叁的那句咆哮,不由失笑。

他快走两步,在赵叁关门之前伸手抵住,“你又跟镜吾生气呢?”

赵叁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门闩塞到赵天手里,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停住了,等赵天关好门了追上来才又迈开步子。

“这小子今天居然偷了我的烧鸭,那是我昨日特地去买的,就剩下那一只了,我都没舍得吃完,倒是王家小子有福气哈。”

赵天以拳抵唇以防自己逸出笑声,不住地点头以示赞同。

赵叁斜睨了他一眼,哪里看不出他在忍笑,语气不善地道:“都说子债父偿,你怎么赔我?”

“赔你?一只烧鸭?”赵天一脸惊愕,待发现赵叁眼里升腾的怒火时连忙点头,“要赔的要赔的,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烧鸭,那是,是……”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那是什么,那不就是一只烧鸭吗?

赵叁停住了脚步,双手交叉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想看看他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赵天一脸犹疑之色,试探地说道:“那是能让你心生欢愉的东西?”

赵叁眼角抽抽,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话的意思是不错,可怎么这么别扭?

赵天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生硬地将话风转开,“我从商会那儿回来,你不是想盘下满楼香,张会长说我去晚了一步,一位夫人盘走了。”

“夫人?哪家的?”见赵天说起正事,赵叁也将刚刚的插曲抛到了脑后,边说边走。

“不清楚,张会长叫她云夫人,你之前可有听说过这个名号?”赵天道。

赵叁细想了一番,还真没在岩城听说过云夫人这个名字,然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夫人却能在他们和王家之间盘下满楼香,倒是有点儿意思。他摇摇头,沉吟道:“有机会得会会这位云夫人,想来是个人物。”

“你说会不会是京都来的?”

“查查吧。”

“好,我待会出门,给你带两只烧鸭回来?”

“三只。”

“鸭子吃多了上火。”

“……”

“好好好,三只就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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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镜吾双手护在胸前,在人流如潮的街上穿梭着,直直地往北城门的方向而去。

路过满楼香时他放缓了脚步,他记得赵叁之前在用膳时提了一嘴,想将这家酒楼盘下,而现下这家没人接手的酒楼居然大开双门,还能看见里头正在涂漆的匠人,这是被人盘走了?

沈镜吾收回视线,又加快了脚步,烧鸭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饶是他一路小跑,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北城门。

岩城背靠山脉,从北城门出去再往前走一里路便是,山脉连绵,几乎要将半个岩城都围住,是以从北城门进出的百姓一直很少,唯有想上山抓野味去售卖的猎人和想挖些野草药的药师才会进出此门,而北城门也只有两名城门郎看守,他们偷懒时连城门也不开,只开城门旁的便门。

沈镜吾扶着墙根顺气,左右扭头寻找王庭安的身影,怎么也没找到,他左右转了转,终于在没开的另一扇便门的门洞里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王庭安。

只见王庭安的腰带勒得极紧,几乎要将身板截成两半,他坐在地上,一只手环抱着双腿,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本翻开的书,他的头微微前倾,搁在膝盖上,眼睛紧闭着。

沈镜吾瞧着他这副可怜样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第一次与王庭安见面时的情景。

二人是在山上初见的,彼时他正在烤制自己打下来的鹌鹑和从鸟窝掏的几个鸟蛋,没料到鹌鹑还没熟,就有个人影扑了上来,他一脚就将人给踹开了,却发现那是个个子瘦小的孩子,被踹了一脚也不发脾气,甚至满脸瑟缩,只是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手里的鹌鹑。

沈镜吾犹豫了一瞬,开口解释鹌鹑还没熟,也不见那孩子有什么反应,于是他又从火里拨出来几个鸟蛋,拿帕子包好了放在那孩子面前,那孩子先是试探着伸出手,见他不阻止,才急匆匆地拿起那几个鸟蛋,也不怕烫,剥了壳就往嘴里塞,嘴角还烫出了一个燎泡。

及至后来,沈镜吾发现自己又碰到了这个孩子,然后又碰到了,他明白了,这个孩子赖上他了。

沈镜吾一直是以长辈的心态看待这个孩子,见他实在可怜,只是几只鹌鹑、几只野鸡、几只野兔、几个鸟蛋,他还是养的起的,况且这孩子也着实听话,自己就会主动去河边清洗野味,吃完之后就坐在一边捧着一本书如痴如醉地看着,就是不爱说话。

如此喂了他有两个月,这孩子才开始自报家门和姓名,沈镜吾这才知道,这居然是城北王家的嫡长子,怎么被养成了这副样子?明明都九岁了,瘦小地却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那王家不是巨富吗,怎么连顿饱饭都不舍得。个中缘由王庭安不开口说,他便也就不问了,总归不是爹不疼就是娘不爱。

王庭安察觉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原本紧闭的眼皮警觉地瞬间抬起,倒把沈镜吾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眼神里充斥着警惕、锐利与冰冷。

王庭安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沈镜吾,眼里的情绪瞬间退下,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你来了,镜吾。”

沈镜吾点点头,冲他伸出手,示意他快起来,嘴里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外蹦,“快起来,地上凉,你这个小身板可别坐生病了,你猜猜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你绝对喜欢,是膳聚居的烧!鸭!为了这半只烧鸭我可是挨了顿骂,就是可能有些凉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由油纸包了好几层的烧鸭,用手背碰了碰,而后又塞到怀里,“还热乎着呢,我还是先揣着吧,免得热气散了,我这衣裳都被腌入味儿了,你怎么还不起来,等我拽你?”

王庭安抬头看向朝自己伸出的手,光从沈镜吾身后照过来,连他的发丝都透着光亮,恍惚间王庭安好像看见了仙童,那是不存在于这世间的美好。

一时间王庭安竟然不敢伸出手,他生来就泡在苦水里,明明爹娘都在世,可就是没人管他,他空有一个院子,然而里头一个仆人都没有,他洗漱要自己打水,衣裳要自己洗,连吃食都只能偷偷去厨房顺一点,他爹请了夫子教导家族子弟读书,而他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学这些,夫子一句“愚不可教也”更是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他。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是以,沈镜吾对他的好在他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连他的爹娘都如此对待他,沈镜吾怎么会对他这么好呢?

于是他以极其疑惑的语气开口问道:“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什么?”沈镜吾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眼里存了几分打量上下扫视王庭安。

明明是让人不适的眼神反而让王庭安松了口气,打量就意味着估价,就意味着他身上有沈镜吾图的东西。

沈镜吾摩挲了几下下巴,“我想让你当大官,以后你就罩着我,如何?”

“什么?”这回轮到王庭安发楞了。

这就是沈镜吾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吗?

王庭安忽然笑了,这是他从记事以来第一个真真切切的发自内心的笑,他笑着点头,“好,我要当大官,我要保护你。”笑着笑着,他的眼里却流出了两行清泪,滚烫的泪珠落在他搁在膝头的拳头缝里,竟然烫得他立时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

好像他一直被攥紧的心一样,终于有生机灌进来了。

两个少年,一坐一站,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灿笑。

而此时的王庭安并不知晓“大官”这两个字会对他日后的仕途有多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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