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叔，明日一早你就带着云姨回隐族吧，说不定隐族也有解药呢？”
“茄子脸，你那瓶药还能吃多久，可还能继续研制，我只怕时间不够。”
沈镜吾三言两语化解了二人之间的战火。
二人敛眉沉思片刻，赵天忽然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摇光，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看什么看！”摇光没好气地道。
“长老们都在族地？”赵天问。
摇光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哼笑道：“自然都在族地了，你问这个是怕受罚？也是，如今你既没武功，身体也不行了，一棍就能把你人打没了，啧啧，谁能想到七星侍卫之首，居然如此好色，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言罢还给赵天扔了个嘲弄的眼神。
赵天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极力忍耐才没和摇光又吵起口来。
“好了好了。”沈镜吾忙跳出来打圆场，沉吟道：“天叔回去会受罚？那不如找个偏僻些的地方住一阵子。”
“无事，我自有办法。”赵天冲他安慰一笑，转而看向摇光时脸色瞬间耷拉下来，很不待见的样子，“把你的引阳丸给我。”
“做什么？”摇光斜眼睨他。
“我有用。”
“你能有什么用。”
话虽如此，摇光还是从衣襟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挂坠，他正要将瓷瓶放在赵天伸来的手上时，心中突然划过的一个念头让他飞快收回手，赵天也抓了个空。
赵天皱着眉很是不耐，又冲他伸手，“磨磨唧唧的，快拿来。”
摇光紧盯着他，“你要闯禁地？”
“怎么可能，这种找死的事儿我怎么会做。”赵天眼也不眨地否认。
然而摇光与赵天认识多久，沈镜吾又与赵天认识多久，二人一眼便瞧出他在睁眼说瞎话。
“茄子脸，别给他。”
沈镜吾虽然不知道隐族的禁地里有什么，可听天叔话中提及这是‘找死的事儿’，只怕去了就是凶多吉少，何况天叔吃了一颗这药丸便老了足足二十岁，再吃一颗岂不是要进棺材了。
摇光将瓷瓶吊坠挂回自己的脖颈，附和道：“我才不给呢，要吃自己找去。”
“天叔你就安心找个地方待着吧。”沈镜吾道。
“你小子，凭什么叫他叫叔，叫我就是茄子脸？！我都说了我这是药浴！药浴！！”
摇光双眼瞪得极大，面上带着一丝佯怒之色。
沈镜吾敷衍道：“行行行，以后叫你茄子叔。”
见摇光面上的佯怒快成了真怒，他忙又问道：“你还没说解毒丸能吃几日，还有去哪儿找安氏后人？”
摇光果然被这话打断了积攒的怒气，“这一瓶里有十颗解毒丸，方才喂他吃了两颗，只剩八颗了，明早看看他的脉象才能知道，若再研制一瓶，所需药材费银子不说，也不是平常的药局能买到的，我会尽力寻找。至于安氏后人，十几年前有人说在顺城，不知消息真假，你只能去探一探了。”
沈镜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顺城在西边，与岩城还隔了一座安城和一座应城，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也要四五日才能抵达，他只怕叁叔撑不了这么久。
“若是。”沈镜吾停顿了许久才艰难地继续往下道：“若是来不及，请你在叁叔最后的日子，送他去江南，他一直想去。”
赵天与摇光沉默下来，气氛逐渐凝滞。
“若我没去偷那只烧鸡就好了。”摇光看了眼西屋关紧的门，小声喃喃。
赵天却觉得自己陷入了绝望的泥潭中，挣扎不出，他开始对自己升起一股嫌恶与厌弃。
若他没这么贪心就好了，若他当初让叁儿离开就好了，是他为了一己私欲，叁儿才会这么遭罪，也是他为了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绮念，将云娘也牵涉其中，是他连累了这两人，一切都是他的错。
沈镜吾没有错过赵天眼神中微妙的变化，直至他眼中弥漫着浓浓的痛苦之色，沈镜吾拍了拍他的胳膊，劝了一句，“天叔，不要多想。”
赵天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再抬眼时已经看不出分毫，但沈镜吾知道这不是他一句不要多想就能不多想的，他此刻也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早些告知天叔。
云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红枣银耳汤进来，见屋内气氛沉闷，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走至桌边给赵天和摇光面前分别放了一碗。
“我去灶房看见了些红枣和泡发的银耳，想着夜里吃多了茶水也不好，就给你们煮了些，还有两碗在灶上呢，我去拿。”她笑着说完，转身又出去了。
赵天也紧跟着她一起去了灶房，灶房不大，只一个土灶，还有两个放碗筷和干货的架子。
“云娘。”赵天轻轻唤道。
“怎么了天哥？”云夫人背对着他，去拿红枣银耳汤的手一顿。
赵天敏锐地听出云夫人的语气不对，拉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对自己，只是刚转过身，云夫人便哭了，滚烫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她连忙偏过头去，用手绢挡住自己的脸。
“怎么了？”赵天放柔了语气，大掌握住云夫人的玉手。
云夫人紧抿着嘴，待自己的心情平复些，才拿开手绢，一双发红又泛着水光的秀眸只盯着凹凸不平的地，并不看赵天。
“天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你后悔与我成婚了是不是？”她声音有些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赵天深深地叹了口气，“云娘，我是后悔了。”
见云夫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似的失魂落魄的样子，赵天继续说道：“我后悔是因为若不是我，你本不用过上这样的日子，你不用跟着我东躲西藏，不用看见那些死人，你还是那个满楼香东家，你可以过得很好，是我将你拉进了一个泥沼。若能重来，云娘，我不会与你成婚。”
“可是天哥，我愿意的啊，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是我求来的。”云夫人回握住他的手，殷切地道。
赵天注视着她，目中透出些许探寻之意。
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分不清云娘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今日龙卫来得那么快又那么巧，其中有几分云娘的手笔？
“明日一早，我会带你回我的家乡。”赵天道。
云夫人心头一跳，回隐族？
“那赵管事呢，他那样重的伤，也同我们一起走吗？那我得去村子里买辆马车才行。”云夫人蹙着秀眉盘算道。
“不，他留在这里，只我们二人回去，你现在有了身孕，我不放心你在这里养胎。”赵天松开手，上前端起那两碗红枣银耳汤，“走吧，吃完好好歇息，我的家乡可不近。”
“嗯！”云夫人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精光，对赵天弯了弯嘴角，用手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才迈步跟在赵天身后。
而在两人离去后，堂屋只摇光和沈镜吾二人。
摇光动了动鼻尖，上下打量云夫人离去的背影，目光闪动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惊异之色。
“怎么了？有何不妥？”沈镜吾问。
摇光微眯了一下双目，“这个女人有身孕了对吧？”
沈镜吾点点头，“是啊，有一个多月了吧。”
说到这儿他想起了自己误食的那颗佛心果，近期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适，让他把这事儿早就抛在脑后了。
“她的身孕是假的，是吃了佛心果的缘故。”摇光斩钉截铁道。
沈镜吾：！！！
“你如何知道？”沈镜吾瞪大双眼，不敢相信摇光只是与云夫人打了个照面，就能知道她是假孕，宗朔不是说过连他也诊不出来吗？
“小子，孤陋寡闻了吧，叫声摇光叔来听听。”摇光曲起一条腿踩在板凳上，一手还搁在膝盖上，满脸的得瑟。
沈镜吾好奇得紧，却又不想摇光太过得意，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摇光叔。”
“什么？听不见啊！是不是没用晚膳啊，来来来，这碗先给你吃，你吃完就有力气叫大声点儿。”摇光殷勤地将自己面前的红枣银耳汤送到沈镜吾手边。
“摇！光！叔！”沈镜吾闭着眼大喊道。
摇光拊掌大笑，“对喽，年轻人就是嗓门大。那我就告诉你吧，佛心果乃宫中禁物，以前是妃嫔用来争宠的玩意儿，此物食用后不仅会恶心爱食酸，肚皮也会同有孕的妇人一样，随着月份渐渐变大……”
沈镜吾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我都知道，你只说你如何看出来的。”
“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摇光摇摇头，“此物是没有人能通过脉象诊断出来的，然而，服用过此物的人放的屁不臭，还会散发出一股特有的香味，方才这女子走近时我就闻见了。”
说完，他得意的不行，完全没发现沈镜吾憋笑到脸红。
等到沈镜吾憋不住笑出声，他才一脸莫名地回望，“你笑什么？”
沈镜吾稳住自己快要崩坏的表情，深呼一口气，将自己的手递到摇光面前，“茄子脸，你来探探我的脉象，说不定我也有孕呢。”
“你说的什么梦话，你一个男子，何来的有孕。”
话虽如此，他还是伸手为沈镜吾诊脉，然而两息过后，他的眼皮突然抖了一下，面色也古怪起来。
摇光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闻到的那阵香味到底是谁放的屁，顿时脸臭得不行，直接将沈镜吾面前的红枣银耳汤拉回来，三两口就吃了个精光。
“哈哈哈哈！”沈镜吾笑到捶桌，“你别灰心，说不得云姨也服用了佛心果呢，你就一直跟在她后头，说不定就能被你，闻，闻到了，哈哈哈哈哈！”
在他怀中睡得正香的雪慧被这一连串笑声震醒，摇光起身，单手捞起雪慧，跟哄孩子似的抱着它摇了两下，拧眉“啧”了一声，“你闲着没事吃什么佛心果啊，真是闲的，走，小猴子，我带你进屋睡，省得在这儿被他吵。”
言罢又是一声冷哼，满脸都写着两个字——不爽！
等赵天与云夫人回来时，堂屋只剩下沈镜吾一人。
“他睡了？”赵天指了指西屋。
沈镜吾一抬眼便看见了云夫人还残存着一抹红意的眼角，没话找话道：“是啊，吃完就说困了，云姨，你煮的这个真好吃，又香又甜！”
云夫人没料到他来这么一句，视线从桌上的红枣银耳汤划过，语气迟疑，“可你，还没吃吧？”
沈镜吾熟练地打着哈哈，“我这不是在等你们吗，我看茄子脸吃了，看得我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云夫人被他这话逗笑了，面上的郁色一扫而空，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赵天扶着云夫人坐下，“这小子，嘴里没个把门的。”
云夫人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面上的笑意柔软了些，“调皮些好，要是我们的孩子也这么调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