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一向安静的玉茗院此时悠扬传来一阵琴声。徐怀慈手抚琴弦，一阵猛滚慢拂，一串似流水的琴音便从她指尖流出，待余音渐息，她才从案上站了起来，让身旁的徐怀馥坐下。

“《高山流水》就这一段，你练好了。”徐怀慈道。

“这有何难！”徐怀馥一坐下，手抚上弦，立即扬起一阵流畅的琴音，完美地把刚才徐怀慈弹奏的那一段复刻出来了。

徐怀慈眼中流露出了欣赏，但很快敛下了。她转到一旁坐下：“苏嘉言最爱这首《高山流水》，常说只要能找到‘知心人’，死也无憾了。”

她闭上了眼睛，回想起苏嘉言说这句话的场景，心里一阵腻歪，她总是在他面前弹错这段，她才不要当他的知心人。

“三娘不好了！”秋雁从门外走了进来。

徐怀慈和徐怀馥不由抬头看向她。徐怀慈率先问道：“怎么了？”

秋雁踌躇地看了一眼徐怀馥，接着也顾不上了，忙说：“二郎君和赵小侯爷把苏大郎打了。”

*

“你还动！”赵长缨一身粗布麻衣跨坐在苏嘉言身上，用小手臂压在他的脖颈上，另一只手扭住他的两只手，朗声说道，“说！”

苏嘉言被扼住脖子，脸和脖子都憋得通红了，两眼鼓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颂恒！你快让他放开！”苏嘉曼在一旁急得跺脚，跑到徐颂恒那边伸手拉他。

“一封、两封…”徐颂恒手上被火燎了个大泡，也顾不上处理，杵在原地数着刚从火盆里抢回来的信，肩膀一推，头也没回，吼道，“滚开！”

苏嘉曼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咬紧了银牙，向院门看去：“都是死人吗？这么久都不过来！”

“来了！”使女璎珞领着十多个家仆奔进院内，指着苏嘉言的方向吩咐道，“快！快把人拉起来！”

家仆忙一拥而上，把赵长缨从苏嘉言身上扯了下来。

“哥哥！”苏嘉曼疾步上前，扶着苏嘉言，“还好吗？”

苏嘉言摸了摸脖子，干涩地咳了两下，摆了摆手。

“我给我妹妹写的信，怎么在你们这！”徐颂恒攥紧手上仅有的几封信，目露凶光盯着对面苏氏两兄妹。

自外祖父承诺要让徐怀慈嫁入苏家后，徐颂恒整个人都是飘的，他高兴极了！有外祖父撑腰，她妹妹就不用到田庄孤独终身了！他本想趁妹妹出嫁前到苏家取一些她平时惯用的物什，谁知道东西没取成，倒碰上了苏嘉曼和苏嘉言偷偷燒他给慈儿写的信。这些信连拆都没拆便被烧了。

“说！”徐颂恒又吼了一声。

苏嘉曼颤了一下，把璎珞拉到身旁，贴着她耳朵问道：“祖父和母亲呢？”

“夫人去了庆国公府还未回，老太公也一大早出了门。”璎珞同样压低声音回答。

“表弟，你别生气…”苏嘉言定在那里不敢向前，远远地安抚着徐颂恒，“我们也是为了慈儿表妹好。”

“你们偷了别人的信，怎么就是为了别人好了？”赵长缨早就甩开了抓住他的家仆，此时跃到廊檐下的围栏上坐着，听到苏嘉言的话，忍不住说了一句。

“关你什么事！”苏嘉曼憋了一肚子的气，横了他一眼，“国公府不欢迎你，请小侯爷离开！”

说着，她又转向徐颂恒：“慈儿刚到苏家时还小，你一个月少则几十，多则上百封信寄来，难免勾起她想家的心情，那如何能安心在苏家生活呢？”

“那也不是你替她做主的理由。她想不想家，要不要看信，那都是她自己的事。”赵长缨讥讽地看着苏嘉曼，呛了回去。接着，他走到徐颂恒身旁，一手搭在他肩上，看着对面两人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顿了一下，脑海中冒出徐怀慈给他掏钱时的大方模样，紧接着补充道，“从此以后，徐三娘的事也是我的事——”

三人六只眼睛倏地望向了他，接着便听到他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我对她一见钟情，谁要敢上徐家提亲，我在京城一日，就打他一日！”赵长缨朝苏嘉言扬了扬拳头。

赵长缨靠着徐怀慈给的五百两，东躲西藏了两天，终于弄到了通关文牒和一艘船。办完正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时，恰好碰见骑着马的徐颂恒，一问才知道他要去荣国公府，心里想起徐怀慈的事，便也跟了过来。

“你就是土匪！”苏嘉曼啐了赵长缨一脸。

刚说完，赵长缨立即就感觉到旁边多了一条敌视的视线。

“我把你兄弟，你居然觊觎我妹妹！”徐颂恒甩开赵长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怒上加怒，两眼圆睁。

赵长缨心里咯噔一下，忙贴着他耳朵道：“我吓唬他们的。”说着又提醒道：“正事要紧，快问他们！”

徐颂恒这才压着气，重新看向苏嘉曼和苏嘉言：“我妹妹疯了和外祖母有什么关系？”

刚才他和赵长缨没现身前，分明听到了苏嘉言对苏嘉曼说：“你说，表妹疯了，是不是因为外祖母？”

苏嘉言脸色刹时白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苏嘉曼。苏嘉曼虽然紧张，但还算镇定，她深吸一口气：“颂表哥这话说得奇怪，慈儿疯了是因为在长公主府受了惊吓，和我们苏家可没一点儿关系！”

“你想抵赖？”徐颂恒阴沉着脸看着苏嘉曼，见她没有要坦白的迹象，随即望向赵长缨。

两人眼神一碰，赵长缨会意，一个错身闪了过去，又扭住了苏嘉言，威胁道：“快说吧，不然我就得扭断你的胳膊了。”

“妹妹！妹妹！”苏嘉言疼得直冒汗，单膝着地，哭喊了起来。

苏嘉曼气得嘴唇哆嗦：“你敢！”

赵长缨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手上一使劲，逼得苏嘉言又是一阵惨叫，他脸色悠然地看着苏嘉曼：“我敢啊。”

苏嘉曼恨得牙痒痒，跺着脚朝徐颂恒急喊道：“我说！你让他住手！”

赵长缨当下松了手劲，拉着浑身虚脱无力的苏嘉言到廊下坐下：“那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们，什么时候说完了，什么时候我就把苏大郎放了。”

苏嘉曼横了赵长缨一眼，不甘地从牙缝迸出几个字：“跟我来。”

徐颂恒远远向赵长缨躬了躬身，随后快步追上了苏嘉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