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萌动
那个挺拔的身影逐渐远去，夏言枝没再上车，在附近一家麦当劳吃了个甜筒，刷了会儿手机，快四点时返回学校。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有的同学初中同校，彼此认识，有的同学是住校生，在宿舍已经熟悉……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班级氛围弄得轻松愉快。
夏言枝跟同桌郑诗彤打了招呼，闲聊几句。
听闻她是从深市过来借读的，郑诗彤惊讶地问：“那你还要回去吗？”
“是的，户籍在那儿，我保留了学籍。”
“借读多久呀？”
“可能一个学期，也可能一年。”
郑诗彤道：“等下发军训服，还要自我介绍，去不去洗手间？”
二人从后门出去，门口走廊处聚集了几个男生，大家在聊游戏。
某个男生喊：“衡哥来了！”
“衡哥，加个好友吧，带我上分。”
“我我我，我也要加。”
一个有如细碎颗粒般捻揉的声音问：“你们现在什么段位？”
“还在星耀，一直打不上王者。”
“这容易。”
男生的声音无比熟悉，夏言枝走到门口一看，颀长挺直的身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棕色篮球，随意地在左右手抛来抛去，同时和那几个男生讨论常用英雄是什么。
夏言枝的心脏陡然一缩，脚步顿住。
居然是他！
恰好对方偏头看过来，二人同时怔愣。
夏言枝反应迅速，率先朝他微笑，落落大方道：“hi，这么巧啊。”
向衡平日里不怎么跟女生交流，愣了一秒后才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几个男生都用好奇、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夏言枝正欲再说几句话，身后还有同学要出去，郑诗彤倏地扯了下她的胳膊，把她拉走了。
边走边问：“你认识他啊？”
“之前见过一面。”
“怪不得。他叫什么？”
“不确定。”
郑诗彤不由笑开了：“不确定？这也能不确定？”
“可能是叫向衡，刚才听见有人叫他衡哥，我记得班里有位男生叫向衡。”
虽然知道一定会在学校遇到他，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们还同班……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从后门回教室时发现向衡就坐在她后桌。他的脊背瘦而直，手里拿着支笔在转，和旁边那组的一个男生说：“这个赛季游戏好友扩充到五百位了，可以加。”
夏言枝不由笑出声，向衡疑惑地回头。
夏言枝继续朝他打招呼：“你好，你叫向衡是吗？”
像是没有想到她知晓他的名字，向衡脸上的意外之色倏然掠过。
“我叫夏言枝，就坐在你前面，之前真的要多谢你。”她边说边走到座位边。
向衡的眼睛乌黑有神，口中依旧惜字如金，有些酷地回了句：“不客气。”
“没有想到我们一个班。”夏言枝微笑道。
打算再多聊几句时，班主任张明德突然出现在后门口：“向衡，找两个男生去搬军训服。”
“好的老师。”
*
不久，军训服一一分发下来。
夏言枝接过这套绿色迷彩服，检查了一下，衣服散发一股刺鼻的味道，她决定回家洗了再穿。
张明德用黑板刷拍了拍讲台，喧闹的教室立即归于安静。
“明天早上记得穿上军训服，先在班里集合，教官们会过来，带领大家去军训……”交代完毕，他又道，“还有一点时间，大家先做个一分钟左右的自我介绍，我按名单，念到的同学就上讲台，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再自我介绍。给大家三分钟时间做个准备……”
夏言枝排在最后，悠闲地看着大家一个接一个地上台、下台。
等老师念到向衡的名字时，已是夕阳西下。他信步前行，带起的一阵风，掀起了夏言枝桌上的书本纸张。
向衡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后，转身不苟言笑地说：“大家好，我叫向衡，是名体育特长生，平时爱好打篮球、打游戏，主练王者荣耀打野位英雄，目前有大小国标若干个，是国服李白、国服韩信、国服赵云……”
台下同学喧哗阵阵，敬佩的目光往他身上投放，男生起哄的声音格外大，还有人喊了一声：“野王！”引来一片欢笑。
张明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眉头皱得极紧，在向衡离开讲台后严肃地道：“玩游戏注意节制，不能沉迷丧志，还有，上课及课间禁止玩手机，看一眼也不行，一经发现没收手机……最后一位同学，夏言枝。”
夏言枝写完名字，在讲台上站定，大方自然地说：“大家好，我是来自深市的借读生夏言枝，夏是‘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的夏，言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的言，枝是‘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的枝。”
“实际上，我的名字含义并没有这么美好，我爸爸姓夏，妈妈姓言，而我是他们开枝散叶的结果。我喜欢诗词，从小背过上千首古诗词，希望在如霞似锦的青春里，与大家共同织就一段诗情画意的美好时光，谢谢！”
她的自我介绍引用了许多古诗词，最后的祝愿优美真诚，加之她是班里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生，借读生的身份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自我介绍完毕，全班哗然声一片，掌声如雷鸣般轰响。
夏言枝极有礼貌地向大家鞠了个躬，离开讲台走向座位时，与支起下巴的向衡对视了一眼。
少年的眼睛狭长且幽深，在相视的一瞬，他收敛了目光。
夏言枝回到座位，郑诗彤羡慕道：“你好棒啊！”
窗外天色渐晚，张明德做了个总结才解散。
下楼时，夏言枝被郑诗彤挽着胳膊走，身边还有几个女生。大家都对她感到好奇，有人打听：“你怎么会过来借读啊？”
夏言枝道：“我爸调来白霞工作，我想换个城市感受感受，就跟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女生的步子有些慢，又喜欢并排挽着下楼，后面一堆男生只好放缓脚步，耐心地等待与跟随。
在楼梯平台处转弯，夏言枝隐约听见向衡在聊游戏的事，不由抬眸望去，再度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他也被几个男生簇拥着，站在高处看过来，眼波虽然平静清澈，却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提到游戏话题，他的话便格外多一些，少年的恣意与轻狂都写在线条流畅的脸上。
*
军训那几天，秋老虎发威，一群人在大操场都快被太阳晒干了。
立正、稍息、左右转……虽然枯燥，但夏言枝挺喜欢。
仿佛是命中注定有缘一般，她站在女生最后一排，身后是一排男生，经过教官按高矮顺序调整位置后，正对着她的男生就是向衡。
有一项训练是向后转，一排一排向后转过去时，会与对面的同学大眼瞪小眼，双方往往无法憋住笑意。
每当她们这排向后转时，夏言枝的视线都会自然地对上向衡的眼睛。
点过漆似的黑色眼珠，清澈干净、灵动流光，夏言枝每次都会抿着唇朝他微笑，再仔细地观察他一两秒，她从不回避眼神，目光大胆直接，向衡则有些冷酷，会主动避开她的视线。
教官格外有兴趣逗她们这两排的男女生，明明女生转过去，大家都努力忍着没有笑出来，教官偏要刻意提醒大家：“严肃点儿，不许笑。”
继而惹来一阵破发而出的笑声。
一向与女生保持一定距离的向衡，紧绷着轮廓分明的脸，也会随之松动，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他时常参加户外训练，裸露在外的肤色偏浅麦色，显得他整齐的牙齿格外白净。
夏言枝一见他笑得露齿，都会想起牙膏广告，尔后自己也憋不住。这种相视与微笑，能让夏言枝忘记训练时的枯燥与酸痛。
待他们这排向后转去时，夏言枝便看他的背。也挺好看的，腰带扎着他细细的腰，脊背挺直，肩膀平整，头发与衣服领子之间，露出一截细长的脖子，靠近头发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渐渐的，夏言枝发觉自己看他的目光，越发明目张胆。
或许是因为这个夏天家庭的变故，令她叛逆心作遂，或许是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就越发肆无忌惮，也或许，她本就是个大大方方、内心坦荡的人。
她的确对向衡有好感，这点她不想否认，也不愿遮饰。
练习齐步或正步走时，十几米的距离，夏言枝这一排先走过去，再转身看着向衡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在他距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时，听教官的口令站定，自然向她投过来一道清晰明澈的视线，让她心中一悸。
那种少女心萌动的感觉，大概就像是春雨过后的青草地，弥漫着如烟氤氲，看上去朦胧一片，地底下却有一颗种子，悄然生根发芽。
太阳炽热，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休息时，瞟一眼在男生堆里被众星拱月的那个人，夏言枝默然觉得，大概只有她对军训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
作者有话要说：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唐]白居易《观刈麦》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五代]李煜《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宋]秦观《春日五首.其二》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唐]温庭筠《梦江南.千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