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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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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寻思着,这事儿吧,还是跟将军汇报一下比较好。

毕竟涉及到将军的感情过往,这要是公主误会或计较起来,两人应该都不好受。

于是第二天一早,刘叔就在陆寒寻的别院等着。陆寒寻穿了盔甲出来,看到刘叔在门口踱步,他有点意外:“刘叔有事?怎么不进来?”

刘叔挠了挠头发:“将军,我想跟你说点事。”

陆寒寻看他神情,也知道自成亲后他多陪在玉嫤身边,想了一下问:“公主的事?”

刘叔连连点头。

陆寒寻看正朝这边走来的靖川和徐青远,吩咐他俩去军营盯着士兵训练,随后让刘叔跟他来书房。

刘叔跟陆寒寻交代了昨天玉嫤问的事,他说完,陆寒寻低头沉思,许久没说话。

刘叔看他神色有点着急,一时也顾不上身份。

“将军,公主问这些也没有恶意,但我觉得将军您是不是亲口跟她解释一下比较好?万一公主再误会了……”

陆寒寻思路被他打断,倒也没生气,只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刘叔,公主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若她想出门,还劳你务必陪着她。若公主想去的地方远,你就告诉我,我派人护送你们。”

“遵命。将军这你就放心吧。”

刘叔听他这么沉得住气,虽然答应着但更不解了,不由得问:“将军您真不在乎公主怎么想吗?”

怎么想……

陆寒寻看他一眼,见刘叔这么在意这件事,也能看出他颇喜欢这位陆府女主人,他点点头:“这事我会好好跟公主解释一下。”

刘叔放了心,也跟着笑了,他舒了口气,想想这几个月的情形,忍不住劝道:“将军,这几个月我和公主相处,能感觉到公主是个极好的女子。若是将军您能放下心结,公主其实是……”

刘叔话没说完,看陆寒寻脸上虽没有什么大的表情,但神色已然微冷,刘叔顿时住了口低声告辞。

陆寒寻来正院时,玉嫤正坐在软榻上看书。

这次陆寒寻来得倒是挺早,玉嫤还没有梳洗,听到院里秋棠秋芷对陆寒寻行礼的声音,玉嫤还愣了一下。

她从椅子上坐起来,看陆寒寻在门口露出身形,又进了房间。

玉嫤静静望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然而有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当陆寒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心里是雀跃的。当她看到他高大的身形时,她心里还是生出与幼时同样的悸动。可即便如此,看到他时,她仍旧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玉嫤的沉默跟叶惊鸿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两人虽然是夫妻,但还是生疏。

玉嫤想了想自成亲来边塞以来,陆寒寻来正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别说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见不到他也不奇怪。但你要说他苛待吧,倒也不是。玉嫤在陆府生活的规格比陆寒寻本人都要高,想要什么刘叔也是赶忙给筹备。

但就是见不到陆寒寻。

但玉嫤想见,其实也能见的,就像上次她去书房找他,都说书房是重地,除了陆寒寻之外别人都不能进,可她去了,陆寒寻就笑着把她迎到书房了,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敌意。

可为什么还是那么少见到陆寒寻?原因倒也简单。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陆寒寻自己不会主动来。

除非有什么事,否则陆寒寻不会踏入这正院。正巧玉嫤也不是什么主动的人,更是没有要求过陆寒寻比如日日来正院见她。曾经说好的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玉嫤还真就信守承诺,加上陆寒寻又不主动来,慢慢可不就到了这副光景。

以至于如今玉嫤看到陆寒寻,发现两人没有共同的回忆也没有共同的话题,以至于到了张张口却无言以对的境地。

玉嫤挺挫败的。

好在陆寒寻十分自然,他看玉嫤放在小几上的书,趁着秋棠秋芷给她倒茶的功夫,他又拿起来看看:“公主昨天去灵州了,可否一切顺利?”

他一开口,玉嫤就放松了不少:“还好,有刘叔陪着也没走弯路。”

她回得自然而家常,别说陆寒寻,就是玉嫤自己也惊讶了一下。

陆寒寻倒是神情如常,还在翻着她那本书,那是一本寻常的花草图册,里面有几幅被玉嫤标了标记。陆寒寻瞧了几眼,猜玉嫤看这图册应该是为了找刺绣的花样子。

陆寒寻把书按刚才的样子放回去,温和地回:“灵州这样的边塞下州地势偏远,就算是灵州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和洛阳城相比也差了许多,很多东西也比洛阳城逊色。公主去那玩也是委屈了。”

他这话还真的挺真诚。毕竟玉嫤一个公主来这边塞吃风沙也是他原本没想到的。

“没有,去灵州长街,虽然没有洛阳城那样繁华,但也别有一番风景。我想如果明日无事还想再去看看。”

“公主若想去吩咐刘叔准备即可,若刘叔办不妥的,公主让刘叔找我即可,”顿了一下,陆寒寻说,“若有什么想问的,公主直接问我也可以。”

你别说,话都点到这个份儿上了,玉嫤竟然立时没反应过来他暗示的是叶惊鸿的事儿。

因为没反应过来,所以她自然地点了点头:“好。”

陆寒寻:“……”

他真切地被玉嫤的反应给逗笑了。

他确实觉得玉嫤这反映透着天真,只是因为本就没有情愫,也不至于对她烂漫的回答动心。陆寒寻反倒有点唏嘘,这样浅显的心思和直白的反应,得亏是个公主,要是个妃子估计活不了多久。可就算是公主,养成如此单纯的性子也是不容易。

陆寒寻想了想,决定放弃主动问,改成主动交代。

“叶惊鸿是灵州知府叶彭的女儿,我想刘叔已经告诉你她的身份了。”

他骤然提到叶惊鸿,玉嫤这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刚才陆寒寻话里的意思。

“哦。”

陆寒寻继续交代。

“当初叶姑娘只身来军营,说自己有一身武艺只求能给一个与突厥对战报效大殷的机会。我看她虽为女子但既有战士气概,就破例给她一个近卫军的身份,给她一个战沙场的机会。”

玉嫤听到这问道:“叶姑娘是不是打仗很勇猛?”

陆寒寻点点头:“是。”

他看玉嫤听得认真却没什么表情,一时摸不准她此刻是什么心思。但他自觉自己也没做出格的事,是以以不变应万变也很坦荡。

“她确实武艺不错,之前突厥骚扰丰州边境,她随我出征,表现很勇猛,身上挂了彩也没有后退。”

“她偶尔回去军营跟着操练,那些战士对她也服气,没人跟她开玩笑。但她不住军营,平时都是住在自己家里。”

陆寒寻说到这,不防玉嫤突然问道:“那她有没有在陆府住过?”

“嗯?”陆寒寻困惑地嗯了一声,不明白玉嫤怎么突然问这个,因为不解,他的回答也就十分真诚,“没有。她怎么能在这住?这又不是军营,再说她要是在这住一晚第二天军营就可能传出闲话。”

话音刚落,陆寒寻明白了玉嫤作为女人细腻的心思,他顿了一下,正色解释:“我跟叶惊鸿真的都是清白的。”

“我知道谣言传的多,之前我就曾听过,说叶惊鸿可以自由出入陆府,与我并肩作战,说得更过分的也有。我只觉得传这些话的人可恨,不仅平白污了姑娘名节,也低估了女子的才干。”

“实际上,叶惊鸿虽名义上是我的近卫军,但归徐青远管理,我们之间甚少有交集。当然,并肩作战我是认的,因为每一个和我一起征战的将士都是与我并肩作战。”

“我不知道关于叶惊鸿的事,公主你起初是在洛阳城听说到的,还是来边塞才听说的。但对我而言,当初为叶惊鸿破例,无非是觉得此女子有鸿鹄之志,我只是想若能略尽绵力让她一尝所愿,绝对没有其他的心思。”

陆寒寻就这样说了很多。

玉嫤听着,一只手不自觉的揪起衣服的一角。

她有点不知所措,她想是不是自己昨日询问刘叔的举动有些冒昧,才让陆寒寻今日特意过来跟她解释这一通。但当她看着陆寒寻的眼睛,他的眼睛很真诚,神情和语气也都很温和,玉嫤觉得他是真的在认真解释。

他怕她误会?

得出这个结论时玉嫤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把目光移开立刻否定自己的这个念头。因为说不通,若他怕自己误会,那他是在乎自己的,可如果在意她,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踏入这正院?

说不通的。

玉嫤定了定心神又看向他:“我听刘叔说,叶姑娘已经……”

陆寒寻神情一顿,答应道:“是,叶惊鸿已经不在了。”

“她是感染瘟疫死的,去年灵州丰州两地有瘟疫,她是最早感染瘟疫的那一批。她坚持了许久,还是没能挺过来。”

“你去……看过她吗?”

陆寒寻点点头,并没有迟疑。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但还是告诉我,希望我对抗突厥,守护大殷。其实她有这样的志向,是因为她当初她母亲带她和妹妹来灵州时,途径盐州地带,被侵袭大殷的突厥人掳去,她的妹妹就是在那场掳掠中被折磨致死,她和母亲后来虽然得救,但母亲郁郁寡欢也不久于人世。她自那之后就恨极突厥人。”

这经历着实让人唏嘘且沉重。

玉嫤一时无言。

茶几上的茶已经冷了,秋芷秋棠在外面守着,虽然听完了陆寒寻的话,但两人都不敢进去。

还是陆寒寻再次打破了寂静:“时间不早了,公主早点休息。”

说罢他起身要走。

“陆寒寻!”

玉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但陆寒寻真的站住了,他回过身来:“公主还有事?”

玉嫤手在空中虚无的蜷了一下:“你也早点休息。”

陆寒寻笑了笑,还拱手行礼才离开。他一走秋棠秋芷就窜进来,这俩人的表情一看就是全听见了。

“将军说他和叶惊鸿……”

“叫叶姑娘。”

“哦,”秋棠吐了吐舌头,“和叶姑娘是清白的,公主这样就可以放心了吧?”

秋芷比秋棠谨慎:“这几天我们也旁侧敲击过,听靖川和徐青远的话里,将军和叶姑娘确实没什么。只是一位女子突然来军营还和将军一起行军打仗,总有人忍不住说闲话。”

玉嫤都惊讶了,她看向秋芷:“你还问过靖川和徐青远?”

“啊我们很小心的,”秋芷摆动着双手,“我们知识闲聊着问,没有说过其他的。”

玉嫤那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皱起眉:“就算这样,以后也不许再问了。打扰到将军他们不好。”

秋芷秋棠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但认错后秋棠还是死性不改,立刻抬头小声问:“可公主,您打算真的就这样和将军一个屋檐下做两家人啊?”

秋芷心里大惊,拿手肘顶了她一下。

秋棠又低下头去。

秋芷低声训她:“你也就是欺着公主性子软脾气好,老是说让公主伤心的话。”

她的话被玉嫤听进耳里,玉嫤寻思着以前秋芷做事沉稳细致,向来是鹦鹉当前不敢言的人,这会能跟当着她的面训秋棠,属实也是离开紫微城放纵了。

秋棠把身体更缩了几分,仿佛这样玉嫤就看不到她一样,玉嫤靠在软榻旁,看着自己的两位侍女,低低的叹了口气。

“那日我去陆寒寻书房,你们大概以为我是去求和的,其实我是告诉他,以后各安其事的。”

玉嫤迎着两人的目光,在她们震惊的眸光中她竟然还能微微一笑。

“当时陆寒寻北征回纥有功,但他本就已经手握兵权,又年纪轻轻就被封三品大员。我知道,皇姐其实很为难。”

大殷官员按品级,在职的三品已经是位极人臣,所谓一品二品大员都是没有实权的虚衔。陆寒寻北征回纥前就已经是从三品的上府折冲都尉兼定远将军,这时候他也不过二十六岁,长公主玉澜就算想给封赏也是心存忌惮的。

给吧,已经给太多,不给吧,立下如此战功不给实在说不过去。给太多,怕陆寒寻拥兵自重,给太少,怕陆寒寻不满意君臣生嫌。

玉嫤虽然不能像玉澜那般未雨绸缪将其中曲折捋顺,但时间一长她也能反应过来,知道玉澜为难。

所以那次她请命嫁陆寒寻。

用一位公主,代表皇室的诚心。用一场婚姻,做君臣的绑定。用她的出嫁,当做浩荡的皇恩赏赐。

本来,按照前朝和大殷都有心照不宣的规定,公主驸马不得深度参政,即便在朝中有官职也都是没有实权只领俸禄的闲职。长公主把玉嫤嫁给手握重兵的陆寒寻,本来就是让大家始料不及的事。

其实大家也知道,这桩婚事还真说不好是恩赏还是威胁。但至少这桩婚事在当时,确实被看做是皇家对陆寒寻莫大的信任。

“可我知道,他是不愿意的。”

玉嫤眼睛里难掩失落,她望着烛火,跃动的火光中这几个月的日子在她眼中一晃而过。

“其实嫁来之前我就无数次想过,陆寒寻已经二十六岁的年纪,为什么迟迟没有成亲。当初陆家的回复是陆寒寻长年驻守边塞,在洛阳城呆的时间太短,一来二去这婚事就耽搁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玉嫤撑着下巴沉思,但她并不凝重,神情反而透着娇憨,好像闺中女儿在讨论城里最耀眼的少年郎,乐此不疲地回味着关于他的一切细节。

陆寒寻当年,还真是名满洛阳城的少年郎。

“陆寒寻十六岁之前一直在洛阳,他十六岁第一次去边塞,十七岁驻守边塞,按照这个年纪,应该有了婚约才对。以他的相貌才能,那时候有意与之结亲的应该踏破了陆府的门槛。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成亲。”

玉嫤这么一说,秋芷她们也反应过来,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今天他过来,特意和我解释他和叶姑娘是清白的,说实话,我愿意相信。那叶姑娘红颜薄命,走时不过双十年华,陆寒寻今年二十六,若是为了她才不娶亲,时间对不上。”

秋芷她们又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那兴许,兴许是陆将军憧憬大汉将军霍去病,霍将军曾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陆将军也是‘不灭突厥不成家室’呢!”

秋棠这番话让玉嫤愣了一下,初想只觉天真,后来再想,玉嫤笑了:“没准真是这样呢。”

这场由秋棠提起的问话再度无疾而终,玉嫤不想再聊,吩咐秋棠秋芷伺候她洗漱就寝。她打定主意明天要再去一次灵州城。

而另一边,陆寒寻从玉嫤院中出来并没有立刻休息,转而去了书房。

书房里书卷遍布,但乱中有序,最醒目的却还是陆寒寻案桌后面那幅巨大的地图,那是大殷和突厥的地形图。

陆寒寻看着那张地图沉思良久。

他数十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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