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嫤被吓了一跳，毫不夸张。

陆寒寻清晰地看玉嫤的肩膀抖了一下。本来他自己也紧张自己的动作是否冒昧，看她这样立时松开了手，但又有点想笑：“抱歉我……”

只是想给你暖暖手。

“我知道……不好意思……我只是……”玉嫤有点语无伦次不知所措。她在口舌上向来不伶俐，此刻知道陆寒寻误会她排斥他，又立时不知道如何把话圆回来，急得瞪圆了小鹿眼。

陆寒寻也看出她有点着急，他想安抚她：“没事，我……”

话还没说完，掌心一凉。

玉嫤兴许是觉得自己解释不清，只好用行动证明自己没别的心思。脑袋气血一冲，玉嫤又伸手钻进陆寒寻微蜷的掌中。

陆寒寻一愣，这次是真的被玉嫤逗笑了。

玉嫤反应过来顿觉羞赧，本来冻得冰凉的脸羞得滚烫，低着头要把手抽回来。陆寒寻反应极快，手微微用力将她的手收进掌中。

她的手柔软滑腻，既是养尊处优的结果，也是她作为绣娘，比别人更有意保养自己的手。

陆寒寻的大掌几乎完全包住这滑嫩纤小的手，只能看到玉嫤衣袖处露出短短的一截玉色的手腕，小麦色的大掌和玉色的手腕，连肤色都对比得明显。

陆寒寻把她的两只手都握到一只手中，腾出一只手给她扯了扯衣袖，尽管知道没什么用还是觉得扯一下她似乎就能暖和一些：“士兵都是男子，火力旺盛，和公主到底不同。公主下次来穿厚一点，选个暖阳日也好一些。”

玉嫤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就瞅着他给自己扯衣袖的动作，反应了一会才笑出来。

陆寒寻不知道她笑什么，但也跟着笑：“怎么了？”

玉嫤摇摇头，也不说。其实笑过后她有些想叹气，但忍住了，只抬头问：“那我明天来？”

陆寒寻答应着，玉嫤点点头就要回府。走到门口陆寒寻又给她披好大氅，系好帽子，这才送她从校场另一侧的大门。刘叔早就等在那。

陆寒寻把玉嫤扶上车舆，多少生出一些不舍的心情，脑子一转又问：“今天你们小厨房要做什么好吃的？”

玉嫤虽然不知道他心思，但听得出暗示：“今天要做鹅炙，你要不要来尝尝？我让秋芷安排给你做份松花饭再熬一份长生粥，你不是喜欢喝？”

她这次说话倒是顺，可惜一个没留神又说得多了些。最后一句话两人都愣了一下。

玉嫤眼神飘忽了一下。

陆寒寻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喝长生粥的。尤其看玉嫤眼神觉得有故事，可想想又觉得问这话有些无趣，但又心中喜悦，自然痛快答应下来。

等刘叔驾着车舆行远，秋棠才好奇地问：“公主，你是怎么知道将军喜欢喝长生粥的？”

不等玉嫤回答，秋芷拍她一下，轻声说：“都来这这么久了，只要有心这种饮食的喜好早就清楚了。”

秋棠因为单纯，是个极好糊弄的人，未作他想哦了一声，以为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全然忽略了玉嫤的沉默不语。

秋芷的糊弄话里有一点倒是说到了，就是只要有心，确实早就知道了。

只是玉嫤不是嫁到陆家才知道的，而是更早以前。

那时陆寒寻还是洛阳城里的少年将军，许多女子的梦中情郎。许多陆寒寻的小道消息在洛阳城官家女子中疯传，不乏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之类的内容。

彼时的玉嫤已经见识过陆小将军飒马天街的明亮底色，确实有心，一耳朵就记住了，到现在也没忘。

想到这，玉嫤撩开帘子向后看去，车已经行了这样远，除了将化的雪和枯枝，小路上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玉嫤放下帘子，轻轻叹了口气。

秋芷很敏锐，轻声问：“公主，是不是将军和你在房里又说什么了？”

玉嫤轻轻摇头：“没有。”

她一笑：“倒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呢。”

要么说秋棠单纯呢，闻言立刻替玉嫤高兴：“我也觉得将军最近越来越在乎公主了，来咱院里都比以前勤了。”

这倒是实话。秋芷也笑着看向玉嫤，显然赞同秋棠的话。

玉嫤微微一笑：“是啊，他从洛阳回来后，确实跟之前不一样了。”

顿了下，她又说：“兴许是回洛阳后有人劝了他吧。”

“公主是说长公主劝了将军？还是陆家人啊？”

秋芷看了眼询问的秋棠，思量着：“应该是长公主吧？”

毕竟玉嫤除了过门那天拜访了一次陆府，别的时候也没接触过陆家人。陆家人都不了解公主，怎么会劝陆寒寻呢？

但随即秋芷又说：“公主兴许也是想多了，难道就不能是将军自己开窍了吗？”

秋芷向来一本正经，说这句话时也是一脸肃然，但这言语又颇为天真，把玉嫤给逗笑了。

她笑着点点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也许吧。”

陆寒寻晚上真的来玉嫤院子了。

来之前遇见刘叔，陆寒寻还被刘叔悄悄“指点”了一下。

刘叔自然之道白天陆寒寻说来玉嫤院里吃饭是夫妻的情趣，但他还是多少为陆寒寻的厚脸皮抱着一点羞耻。玉嫤和陆府用的不是一个厨房，她有自己的小厨房，厨子和厨娘是陪嫁过来的，平时会给她做洛阳的饭菜。玉嫤从嫁到边塞，就没吃过陆府厨房一顿饭。

虽然这也是玉嫤作为公主的特例，但没人觉得过分。公主嘛，皇家的人，别说住别院，要是在洛阳城里都是要有自己府邸的。且玉嫤所有的食材都是从陆府厨房取，从未有过提供特别食材的要求。

刘叔悄悄嘱咐陆寒寻，别老麻烦人家公主院里的小厨房嘛，有时间也请公主尝尝陆府厨房做的饭，兴许公主也不反感边塞特色呢。

陆寒寻听了觉得在理，当即让刘叔安排。但这顿饭他还是要去吃的。

陆寒寻进了院子，院里依旧是一副闲适做派，几个洒扫的侍女立刻停下来给他行礼，陆寒寻一边应着一边进了房间，不出意外的玉嫤又在煮茶。

看陆寒寻来，坐在茶台后的玉嫤抬头冲他笑了笑。

几位公主里，玉媱明艳妩媚，玉澜雍容英气，玉嫤虽没这两位姐姐明显的特质，但这一笑眉眼弯弯，和屋里的温度一样暖融融的舒心。

陆寒寻到茶台前坐下来：“这次做的又是什么？”

玉嫤不答，将壶中的茶倒入杯中：“你尝尝。”

陆寒寻喝了一口：“有生姜的味道。”

玉嫤眼睛一亮，显然对陆寒寻猜出配料觉得欣喜：“对，天冷，去去寒。”

陆寒寻味觉虽好，但在吃喝上没那么讲究，如果不是因为这茶是玉嫤煮的，尝过后定会一饮而尽。但现在他慢慢喝，看玉嫤慢条斯理炒米。

米香溢出来时，饭菜也端上来了。走在最后面进来的是秋芷秋棠，只不过她俩手里拿的不是食盘，而是一个大花瓶和一束红梅。

“公主，我看院里的梅花开了，折了两支进来，你看摆在哪比较好？”

玉嫤抬头望了一眼：“放到桌上就好。”

顿了一下她又嘱咐：“那天收集的梅花雪赶紧埋到树下。”

秋棠秋芷伶俐地答应下。

一直听的陆寒寻困惑了：“什么梅花雪？”

“就是前两天从梅树上采的雪，说是来年做果酒味道好，就先存一点。”

“公主自己做果酒吗？”

玉嫤不好意思了：“我没做过，只是前几天从书上看到的，心血来潮想试一试而已。”

“我明天让青远他们过来帮忙，就别让秋芷两位姑娘费这把力气了。”

这自然好，玉嫤代秋棠秋芷谢他，陆寒寻一笑：“到时候公主酿的果酒让我尝尝就好。”

说着扶她起来用膳，玉嫤还在嘟囔：“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呢。”

“那我就请公主过两天尝尝陆府厨房做的特色菜可好。”

刘叔的话，陆寒寻是真听进去了。

玉嫤答应着，陆寒寻心想刘叔还真有点子。两人坐下，陆寒寻看桌上果然是鹅炙和玉嫤许诺的长生粥，心里又觉得一股暖。他给玉嫤盛粥：“从前公主久居公主苑，从没想到公主平时有这么多喜好。不仅刺绣，还会煮茶酿酒。边塞条件艰苦，委屈公主了。”

起先玉嫤还没弄明白意思，顿了一下她反应过来，又理解得出现了偏差。陆寒寻没有恶意，还有点怜惜她在这总归没有洛阳过得舒服。玉嫤却以为他是说自己诸事有点太讲究，于是解释道：“其实在洛阳的时候我从不酿酒，除了刺绣和煮煮茶不会做其他的。”

陆寒寻诧异地停了动作。

“公主苑里毕竟是和玉媛她们住在一处，许多事做起来都会被她们围观，并不自在。玉媱喜欢跳舞，玉媛玉婵喜欢去神都苑玩闹，我又不喜动，也和她们玩不到一处。当然，也是因为在公主苑里许多规矩，也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

陆寒寻了然：“所以公主是来这里才想酿酒的？”

玉嫤点头，她踌躇了一下：“以后你还是唤我玉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