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病一直不好，人也不见醒。外加上这段时间世间的战局已经愈发紧张，众人心中都难免焦躁不安起来。

又是一夜的噩梦缠身，从梦中惊醒之时，松云才知原来梦中的泪是在现实中留的。她留不住她想留的，手中的剑也杀不尽她痛恨的。

她坐起了身子，起身喝了一口烈酒。凶猛的酒精灼烧着她残破的灵魂与躯壳。挑灯点火，从柜子里拿出西楼留下的佩剑。它的外表已经落了些许灰尘，但是拔出利刃，仍能让人看出从前，霜寒十九州，令人闻风丧胆的模样。

“前几日，狼子村的佃户来告荒，对我大哥说，他们村里的一个大恶人，给大家打死了；几个人便挖出他的心肝来，用油煎炒了吃，可以壮壮胆子。我插了一嘴，佃户和大哥都看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

“……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老头子和大哥，都失了色，被我这勇气正气震住了，但是我有勇气，他们便越想吃我，沾光一点这勇气……”[1]

松云脑子里一直回荡这篇文章，忍不住流泪了，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过了会儿，才止了哭，心中不知为何有股愤怒涌上心头。

她提起剑，转身向外走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想，这是她自己的战争，这个魔鬼已经纠缠她许久，从滚烫的血液到冰冷的伪笑。从一片空白，到深陷于无物之阵。从大声的嘶吼到明白无济于事后的虚伪逢迎。有些东西存在并不代表他会永恒存在。如果这次不能成功的话，至少以后她再不会噩梦缠身。

于是她提剑隐入黑暗之中。

“他一手拈弓，一手捏着三枝箭，都搭上去，拉了一个满弓，正对着月亮。身子是岩石一般挺立着，眼光直射，闪闪如岩下电，须发开张飘动，像黑色火，这一瞬息，使人仿佛想见他当年射日的雄姿……”[2]

陆离坐在堂前，后面的大门倏然打开，陆离回头，看见一个身影挺拔的女孩，提着佩剑站在门前。

“我来取你的命，虽然我对你并不是全然的厌恶，但是我知，你我二人终有一个需得倒下，否则我的心将永无宁日。”她声音颤抖，眼睛通红，但是语气很坚定。

陆离愣了一会，笑起来，说真好，真是难得。

漫思和南洲赶到的时候，看见她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她的敌人早就不见踪影。而她尚有意识，看着他们，意识模糊。

漫思紧紧拥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骂也骂不出口，夸也夸不出口。

但是松云的心情并没有心事已经了却的愉悦，她脑海里都是陆离在走在之前的问题：“你觉得杀了我，这个世间的丑恶就结束了吗。我走了，这个世间还有千千万万的陆离。比我更残忍，恶心的大有人在，你光杀了我，你杀得了他们吗？你是个英雄，可是有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鲁迅小说《狂人日记》。

[2]语出鲁迅小说《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