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说了很多话，冯叶的耳朵里只能听到那句：“我的意思是——我们合作吧！冯叶。”

冯叶后退了几步，脚下趔趄了一下，她有几秒的惊慌，原来那种旁若无人的自信荡然无存，就像一个被惊喜冲昏头脑的小孩。似乎她也没有想到，想要的礼物会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砸向了她。冯叶克制了一下抖动想要勾起的唇角，紧张地舔舐了一下嘴唇，这才亮着眼睛结巴问：

“那那那那……那你……是向我承认了，你你你……的确是那个……‘苏夜’了吗？”她说完，左侧胸腔里传来心脏“咚咚咚”的节奏声，迫切的，兴奋又紧张的，等待着那个期望的答复。

“苏夜？”苏夜念叨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陷入了某种困惑中，“什么这个那个的……”她话刚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的迷茫散去，再次抬眼，眼底就是坚定而明亮的笑容了。

“噢，你说的是那个吧……”她的脸分明布满了崎岖，烧毁后的疤痕坑坑洼洼，脸部肌肉一牵扯，笑容就格外怪异，堪比恐怖剧中的鬼怪。可那双眼睛又是那般的漂亮，清澈的眼珠里倒映的是冯叶自己的身影，“对呀，你猜的没错。我是这个苏夜，我也是那个苏夜。两个人苏夜都是同一个芯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漂亮的琉璃瞳孔注视着冯叶，浅浅的、熟稔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

冯叶激动点点头，她鼻头酸酸的，像是柠檬片塞进了嘴巴，炸裂的酸涩横冲直撞，憋得她想流泪。

“那你呢，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吧？我值得信任你吗？”苏夜的声音十分平静，她认真地凝视着冯叶，以相当严肃的态度，“我是那个苏夜，那你是那个地方的【枫叶】吗？”

冯叶张了张嘴巴，她一肚子话都憋在腹中，此时以为终于迎来了讲述的机会，刚要开口，才发现苏夜根本不需要她回答。

苏夜只是在自说自话罢了，她明亮的眼神里早已有了答案，抢在冯叶之前开了口：

“你让我去天台上看了那些东西后，我就一直在想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呢？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信息？你究竟有何种强大的天赋？能够追踪我的行踪，又能避开谈判官的视线。或许……你只是一个普通玩家，你使用了高等级的道具，才能运筹帷幄。为什么你来找我？你的企图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苏夜盯着冯叶的脸，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有些急躁。

“可是，”她的声音又再次慢了下来，“在吃烤红薯那一刻，在你给我披上外套那一刻，我才想通……”苏夜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和一只笔，那是她从游戏回到佛晓的原位面后，用来在课堂上打发时间画画的本子。

“如果你我毫无关联，你为何要费劲心思接近我？起码在这个副本里，我没有能够帮助你的优势。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家怎么可能会费尽心思了解另外一个人的信息呢？”

“这里的苏夜，有许多恨她，许多人巴不得她去死。我害怕你是我的敌人，更害怕你黄鼠狼给鸡拜年……但你请我吃东西耶，你还帮我披上外套……这里的苏夜，怎么有人爱她呢？”苏夜的眉头皱起，仿佛这件事情让她思考陷入了乱麻中。

“对呀，没有人爱这个苏夜，但如果是那个苏夜……”苏夜的眉头缓缓舒展，眼尾弯了起来，身体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如果是那个苏夜，一切就说得通了，那个苏夜可是有很多人爱她的。”

苏夜拿出本子翻到了其中一页，本子上是一只可爱的兔子，这是苏夜上一世自创的漫画形象，取名叫做‘夜兔’。

夜兔有着圆鼓鼓的身材，短半截的耳朵，永远开心的笑脸和灰蓝色的毛发，还有亮莹莹的蓝色眼睛。这是小时候苏夜睡不着时，奶奶给她编的一个童话中的形象。

“夜兔会偷偷跑进小孩的梦中，吸走它们身上的噩梦哦，晓晓不怕，有夜兔守护晓晓，就会睡个香香的觉觉了~”奶奶摇着蒲扇，哄着苏夜睡觉前，总是会说这句话。

“夜兔？”冯叶看到这个熟悉的惊呼出声，她不忍不住看向苏夜，甚至有些激动地抢过了本子，等她确认了那画上的夜兔就是coser苏夜的原创漫画形象后，冯叶的心止不住颤抖。

没有任何语言能说明冯叶此刻的心情，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苏夜了，要不是她知道苏夜的现实信息，又在自己死后也来到了游戏世界，从而在其他人口中听到了“佛晓”这个名字，而她又利用了自己天赋得知“佛晓”另外一个马甲就叫做“苏夜”，她是怎么都不敢试探的。

但如今，一切不可能的可能好像都成为了现实，冯叶以为自己曾是被老天爷抛弃的那个人，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冯叶的笑比哭还难看，又哭又笑的，“苏夜，能再次见到你，真好啊！”

那种熟悉感又来了，苏夜看着冯叶的笑容，这笑容上一次见，还是在危兆的脸上。

总觉得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而她又没办法得知。

不过，算了。

如果冯叶愿意说，那将来也会知道的吧。

“是啊，所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不是参加过我的漫展？你是【枫叶】吗？”苏夜又问了一遍，枫叶是苏夜的粉丝名，她隐隐觉得冯叶熟悉，好像在漫展看到过这个人的脸。

冯叶此刻好像才慢慢从不稳定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她重新变成面瘫脸，但是对待苏夜的态度上多了几分亲昵，克制不住的欣喜。

苏夜想：若不是冯叶的行为和脸色有明显差异，还以为这个人在生气呢……

“是啊，看到大大的名字出现在玩家列表的时候，就想着过来看看，说不一定能捡到宝呢。”冯叶眼神淡淡的，话语中有点儿小雀跃。可苏夜却觉得不止这么简单，冯叶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哀伤的情绪，随即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只是同名同姓，你也不至于会把我当成苏夜吧，我们可是连容貌都不一样。”苏夜问。

冯叶心不在焉答：“是啊是啊。”

“你的直播是不是一直开着？”苏夜突然朝冯叶眼前摆摆手，这才把她走神的魂勾了回来。

冯叶点点头，她突然意识到此刻两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她频道的粉丝观察着，随即感到一身冷汗。她总是忘记自己身处于一场游戏直播中，很多时候不把直播的屏幕在眼前打开，冯叶就能轻而易举地忘记了这件事。

还好，她的特殊天赋由于触及到游戏的一些核心秘密，在她施展天赋手段时，一些她能看到的东西，系统就会自动替换成别的画面。而在她和苏夜直接接触的过程中，目前也没有出现暴露“苏夜”另外一个身份的对话。

如果苏夜不提醒，差一点，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她可能就会忍不住说一些更为隐私的事情了。

“你等我一下！”冯叶打开了个人手卡空间，于是她在副本内的状态变为了背后发光的静止状态。

也不知道她突然钻进自己的手卡空间做什么，不过因为苏夜的出现，冯叶的直播间里的观众数量比起她一个人时还是可观的。目前直播间有3000多人在看冯叶的直播，大家正看到冯叶直播间里又出现他们那位疑似白银主播的马甲小号，礼物刷得那叫一个夸张。

许多观众都是闻着瓜味过来的，对于苏夜真正的大号，弹幕上有各种猜测。讨论一直争论不休，争着争着，他们突然就觉得这事情的走向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什么叫做这个苏夜，那个苏夜呢？

同名同姓，说的又是什么呢？

【有没有谁出来解释一下直播的进度啊？这两人说的话我是一个也听不懂？什么前因什么后果？为什么说的都是人话，我却不能理解？加密了吗？】

【哟嚯，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呜呜呜，我还以为现在的新人都跟我一样弱，可这位冯叶能躲避手大人的傀儡哎，轻轻松松扛起白银主播马甲号开跑，瞬间觉得我等不配了，这届的新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有一个臧鹤荣就够了，又来一个冯叶，我要去死……】

【有位面猎人可以调查一下冯叶的原位面吗？冯叶和苏夜看起来似乎认识啊，而且冯叶一直喊的名字也是苏夜，这么看来，苏夜有可能是这位白银玩家在位面的花名。】

直播中不乏八卦之人，而其中更不乏极端的粉丝，像这种对自己感兴趣的主播刨根问底的，甚至想扒出主播身份的人历来都为其他玩家唾弃。

毕竟谁还没可能会有一个马甲号呢？

想是这么想，弹幕上却没有任何人指出这个观众的不对，也许连他们自己内心也清楚自己有些双标，除了那位，其他人也想知道苏夜的原位面信息呢。

有没有位面猎人联系那观众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在直播间里，位面猎人是没有出现，弹幕又很快探讨起冯叶这个时候进个人手卡空间是做什么。

弹幕还在讨论的时候，冯叶已经从手卡空间出来了，随后观众就发现，在冯叶的直播间里出现了离奇的一幕，冯叶在和苏夜说话时，竟然能够听到哔哔哔的声音。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消音了？】

【系统出错了吗？】

【怎么可能呢，神域的系统可是从来没有出现错误，你以为这是低级位面世界里的普通网游啊】

【那什么时候可能会出现直播消音的情况呢？】

又有人问了，几秒后，一位观众给出了回答。

【刚刚咨询了客服，客服说可能是玩家使用了相应的道具、技能或者是天赋，当然，神域的技能千奇百怪，具体是什么道具，什么技能什么天赋，客服也答不上来】

【破游戏，傻逼客服，一问三不知】

【系统】：玩家伍六七违反游戏公约，禁言24小时。

冯叶看了一眼自己直播间的弹幕，看到有人的确听到消音后内心颇为满意，由于她的特殊天赋，才得以在直播间设置了违禁词。其实是有些触碰了系统的核心权限的。

系统对她发出警告，被冯叶忽视了。

天赋能力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可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合法合规开发自己的天赋用途呀。

“苏夜，有些事情我想你应该想要知道。”冯叶没有告诉苏夜，在她直播间里所有的违禁词都与苏夜有关，她在最大程度地保护着她，不被任何人探寻苏夜的任何信息。

弹幕上出现的那句话，她在个人手卡空间里自然也看到了。冯叶敢保证，如果真的有位面猎人敢贩卖苏夜和她的信息，她不介意让对方也尝尝私人信息满天飞的代价。

毕竟，轮贩卖信息，她可是天才。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4小时，冯叶看了一下直播界面上的时间。缓缓道：“如果你愿意听我讲述这个故事的话……”

冯叶话未说完，就听苏夜笑道：“当然，我愿意。”

“我也想知道，关于我的其他故事。或者说，关于我离开后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