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

现实位面·地球·华国

北城的冬天总是又冷又干，人在街上走，寒风列列响，刮在人的皮肤上，就像刀割似的辣疼。

冯叶不断哈气捂住拿花已经冻僵的双手，后悔早上出门忘记多带一对手套。她出生在春风和煦的南城，受不了这粗糙的大风，转眼已经换季，多少年了，还没有改掉忘带手套的毛病。

这些小事本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

冯叶抱着花看着不远处的蓝海文创园建筑，嘴角下意识浮出一个浅笑。马上就能见到她了，哪怕是匆匆一面，也想在她短暂的视线里留下完美的影子。

她低头看了眼红肿的手指，打算待会儿送完花后就把双手塞进兜里，也算是扬长避短了。

正值周五下班点，文创园门口水泄不通，休假一扫打工人们脸上的疲惫，鼎沸的人声里都是喜悦和欢腾。冯叶抱紧了花，生怕被人给蹭坏了，好不容易挤到门口，她又得一只手抱花，一只手掏香烟。动作略显狼狈，保安忙着维持秩序呢，一看手里被塞进来了一盒香烟，忙抬起头打开闸门。

“哟，冯女士您又来啦！”打了一声招呼，看了一眼她怀里灼灼盛放的向日葵，眼底流露出几分可惜，暗自摇了摇头。

这也快大半年了吧，每周都来送花，风雨无阻的。啧，不知道是哪个男孩，值得姓冯的小丫头这么坚持。

可惜呐，女人永远不明白一个道理。喜欢你的男人，是不可能舍得心爱的女人这样一次次折腾的。

半年都没戏，只怕一腔真心错付了。

冯叶当然没注意到保安表情，更不知道旁人的想法，哪怕亲自传到她耳朵里，冯叶可能也不甚在意，只会摇摇头。电梯门一开，满满当当都是人，人群鱼贯而出，冯叶形影单只进入。

一进电梯，她对着轿厢里的镜子又整理了一遍妆发。镜子里，她画了淡妆，光线下的底妆精致得不见瑕疵，唇上涂了浅豆沙色口红，整个人气质知性，穿着修身干练的通勤米色西装，外披一件卡其色大衣，看起来就像一位有气质的路人美女。

冯叶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没一会儿，电梯就到达了5楼。

门开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像对待一场决定命运般的战役般认真，踩着中跟的裸色单鞋走进了A5-2的悦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这是一家很小的公司，公司主营业务是新媒体方向的广告。挤在五楼的拐角里，门头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可冯叶踏进自动的玻璃大门后，心脏没由来的砰砰跳了两下。

她不得不安慰自己：悦雅文化的股东之一是星海科技的BOSS董成功，她是星海科技的员工，怎么不算是大方进入自己公司呢？

刚面不改色要走向前台，两边的窄道却走出两名带着蓝色工牌的女孩，猝不及防和冯叶对视了一眼，冯叶的脚步就尴尬顿住了。

刚想要不退出去，没想到扎马尾的一个女孩就主动笑着跟她打起了招呼：“咦？我好像记得你，是来找叮叮的吧！”

冯叶偷偷松了一口气，随即点点头。

“那你可快点儿了，我出来时看到叮叮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女孩提了一嘴，摆摆手就拉着同伴走了。

冯叶听后脚下不由得快了两步。还好，赶到前台前，叮叮还没有走。

冯叶到了敲了敲大理石的台面，背对着门口低头化妆的叮叮吓得连忙抬起头：“你好？”

看到是冯叶，她这才大喘息拍了拍胸口：“冯姐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客户来了呢！”说完后她眼睛瞟到了冯叶怀里的花，嘴角尴尬抽了抽，“冯姐，你还来给佛晓送花呀……”

“还”字的音压得有些重，冯叶一时觉得奇怪，想到了这半年来对叮叮的打扰，倒是打趣笑了：“怎么？你要跳槽呀？”

叮叮望着冯叶风轻云淡的样子，硬是把想说的话吞进了腹中，突然低下头去不知道怎么面对冯叶了。

“哪里会呢，我就一个小前台，跳槽了还能去哪儿？”

“行了。”冯叶心不在焉安慰了叮叮两句，只以为对方自怨自艾，她如往常一样笑着把花递给叮叮，顺便悄悄朝公司里的办公区探了个头。

搜寻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想见的身影。

“佛晓人呢？”她问。

叮叮摸了摸鼻尖，不敢看冯叶，只心虚说了句：“她今天不在公司。”

“噢，这样啊……”冯叶又望了两眼，倒是好像明白过来叮叮今天尴尬的缘由了。

半年前，她在星海科技的项目组里发现了佛晓的名字，也是在那个时候，她鬼使神差认识了悦雅文化的前台叮叮。“误打误撞”和对方线下见过几次，在冯叶的主动示好下，叮叮自然而然成为了自己的朋友。

冯叶谎称自己是佛晓的初中好朋友，两人因误会闹掰，如今再回首想破镜重圆，因此请叮叮每周替自己送花道歉。叮叮虽然不理解冯叶为什么不直接找佛晓道歉说清楚，但还是答应了。

每周来公司，冯叶都会给叮叮一杯奶茶钱的跑腿费。钱不多，但叮叮良心不安，好像总想为这段破裂的友谊做更多的事情来对得起她的跑腿费。于是工作之余，冯叶常常会收到叮叮的各种小道消息。

“冯姐，今天佛晓又喝芒果牛奶了。”

“冯姐，佛晓今天居然不再穿灰色卫衣了，她穿了一条绿色的连衣裙，很好看，我拍给你看噢！”

“冯姐，佛晓今天吃的外卖好像是xx家的。”

……

想起来，最近几天叮叮都忘记给自己发消息了，叮叮是在愧疚今天没有提前告知她佛晓不在公司吧。

“最近你们公司很忙吗？”冯叶又问了一句，叮叮脸上有些茫然，差点就要全盘托出了。想到最近的事情，她突然又改了口：“最近，是很忙。”

她没有说谎。佛晓今天的确不在公司，公司最近的确很忙。

冯叶点点头表示了解，随手给叮叮手机里转了一笔跑腿费。

心底是有些失望的，但她也不是每次来都能刚好遇见佛晓下班。“最近闲下来记得给我发消息哈，你把花放她桌上吧，我先走了。”

冯叶又敲了敲桌面，正要转身离开时，叮叮叫住了她。

“冯姐！”声音很急促，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冯叶猝不及防回头，她眼睛如水滢滢，泛着期待：“嗯？”

叮叮抿了抿唇角，咬牙挥了挥手：“佛晓出差了。最近……最近这个月她应该不会来公司了……”话音渐渐低了，大理石的台面背后，叮叮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大腿肉。

冯叶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失落，离开的背影脚步甚至有些蹒跚。

“嗯，好的，谢谢你。”她音色正常，但半年来，看着冯叶异常的举止行为，叮叮早已心知肚明。

除了不敢告知于人的喜欢，谁又会这般小心翼翼不敢靠近一个人。

出差了吗？

冯叶走进电梯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心里塞满了见不到佛晓的失落，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失控感。

叮叮日复一日的消息，让她十分熟悉佛晓的工作。佛晓是新媒体文案编辑，在公司的职位并不显眼，按理说她按部就班写写文案就够了，也对得起那份并不高的薪资。可在叮叮口中，佛晓似乎是个老好人的性子，上头又压着个啥都不懂的领导，仗着自己是老板亲戚，拼命压榨组员的价值。

佛晓从毕业后就待在悦雅文化，任职了四年。上到跟着领导出去跑业务当助理，下到公司买咖啡换个水，佛晓都会被使唤。小小的文员被当成了一匹老马，勤勤恳恳为公司添砖加瓦，更别提加班熬夜，那就是佛晓的常态。

很多个周五，五楼的所有公司都熄灯锁门了，悦雅文化的灯还亮着。同事们都聪明的找各种理由和借口下班走了，只有佛晓跟个傻子一样，弓着背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

只有四下无人时，她才会扎起披肩的长发，用发卡固定住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面部轮廓。藏在茶水间的冯叶默默注视着对方，才将这个平凡又普通的社畜和那个闪闪发光、坐拥百万粉丝的coser重合在一起。

等佛晓重新摘下发圈，放下头发，冯叶就知道她快要下班了。她会偷偷溜到一楼，就坐在便利店里等她。

佛晓刷完下班卡，出了闸机两分钟后，冯叶再慢慢从后边跟上，像个变态的尾随者，总是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路，悄悄盯着佛晓。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跟了半年多，佛晓的行踪枯燥得冯叶都能背下来了。

她出门园区大门后，喜欢拐入小道绕路走，不走靠街的人行道。佛晓走路时，会一只耳朵塞着耳机听歌，另外一只耳朵听着四周的声响看路；左肩背着白色轻薄的帆布包，右手拿着手机低头在看。穿过小道后，又重新汇入通往地铁口的大道。拐角处是墨绿色的报刊亭，最晚开到晚上10点半。

晕黄色的灯光下，佛晓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穿着打扮像个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上身不是T恤就是卫衣，天冷了就再套个外套或羽绒服，下身不变的运动裤和牛仔裤，脚上踩的不是帆布鞋就是运动鞋。

她会在报刊亭待很久，翻那些已经被时代逐渐淘汰的纸媒，大多数时候看在小说或漫画，偶尔会看娱乐杂志。等待到她或许脚麻，才会随意拿起一本最便宜的故事会，去找老板结账，最后再买一个9块钱加蛋加肠的煎饼果子。

她打开塑料口袋和纸袋就开始一路吃煎饼，佛晓吃得很快，不太像女孩子会细嚼慢咽。她吃得很快很急，五分钟的时间走到地铁口，煎饼果子已经被她消灭干净了。

如此一个毫无特点的普通人，放在过去都不会让冯叶多看半眼。就像是扔进了人群里，你再也找不出的那个茫茫众生。

可冯叶怎么也看不够她。她会好奇佛晓的耳朵里在听什么歌，会觉得穿着打扮至今还像学生的佛晓清新脱俗，佛晓在报刊亭看杂志，她就站在路边看佛晓，心里暖暖的，嘴角不自觉泛起弧度。

她担心佛晓穿得暖不暖，担心她吃的不够健康，又在心底纵容想，既然喜欢，那就吃吧！不过吃的那么急，下次要多买点益生菌和胃药，回头让叮叮转交给佛晓。

眼前的佛晓，似乎和自己没有什么不同。再进一步，他们有无数个结识为朋友的机会。冯叶已经在无数次梦见与佛晓的搭讪了，梦里两人靠得很近，佛晓很喜欢她这个了解她喜好的朋友，对她畅所欲言，和她勾肩搭背。

这样的佛晓，是完全属于冯叶一个人的朋友。她贪心的想象过入侵佛晓的世界，最终又一次次止步。

毕竟，比起佛晓，冯叶更爱苏夜。

越是了解佛晓，冯叶才越加明白，佛晓和苏夜，她只能选择一个。

冯叶渴望成为佛晓最好的朋友，但她舍不得抛弃当苏夜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