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过去，冯叶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天光透亮，窗外的夜色褪去漆黑，露出了微冷的白光，眼看着太阳也快要升起。

苏夜听完了冯叶的故事，久久没有说话，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露出诧异的面色。似乎陷入了某种连她自己也不能解释的惊讶里，许久平复不了。

“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冯叶笑着问她，两个月前的回忆将她带回了过去，再从回忆中出来，冯叶只觉得一切就像命中注定。

有些机缘巧合的事情，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苏夜想说的话有很多，她知道爱“苏夜”的粉丝有很多。有时候不仅仅是粉丝喜欢那个身份，就连她自己审视【苏夜】这个称号时，也像在回顾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场美梦。

苏夜无比清醒，美梦终究有一天是会醒来的。

她将真正的自己与【苏夜】的身份割席，清晰明白苏夜并不是自己。她在那个美梦里享受着无尽的掌声和欢呼，也愿意为了支持她的粉丝，努力制造一场属于所有人的梦幻。

苏夜从未真正想过那个身份除了给人带来“梦境般的快乐”，还能带去什么影响呢？

最初选择去当一名coser，纯粹是太无聊了吧。

那时的佛晓经历了奶奶去世，强忍着亲人离世的伤痛在世界上苟活。有一天，苏夜爬上了学校的天台，趁着晚风温柔，她突如其来一个想法。

不知道从48层的楼顶往下跳，会不会乘风而舞呢？需要多久落地，五脏六腑被摔碎成肉泥，人的痛觉该有多么强烈的反应呢？

她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要去体验一下这种有趣的实验了。

活着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她讨厌生活的任何改变，那会让她觉得自己离“过去”越来越远。佛晓害怕自己忘记了奶奶，久而久之，也成为了一个为生活忙碌的庸人。

可她更厌恶这无趣的日子，哪怕她领到了最高档的奖学金，那是奶奶生前最期望她能过上的生活：成为学校最优秀的学生，拿到能够养活自己的奖学金，不用费力打工养活自己，像个正常学生一样有自己的业余时间和生活。

奶奶希望佛晓过得快乐，佛晓在奶奶去世的一年里也努力变成一个看起来很快乐的人。

好像失败了呢。

佛晓的一只脚悬空，两只脚快要离地时，她听到了一声惊声尖叫。等佛晓再回神，她已经被天台上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两个女孩死死擒住身体，抱着她滚在了天台的水泥地板上。

两个女孩穿着奇怪的衣服，带着五颜六色的假发，看着被她们救下的佛晓，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脯，开心感叹：“幸好我们今晚在这儿拍照片，差点你就出事了，同学！”

就是那么简单的相遇，佛晓就接触到了动漫社里奇奇怪怪的一群人。热情得过分，每天主动跟她问好，男生们见到她会害羞到脸红，女生们见到她会主动跑过来地给她一些吃的。

佛晓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动漫社的一员，总之有一天，她就莫名其妙加入了他们。

最后，在心血来潮的怂恿下，佛晓以“苏夜”的名字出道了。

除了动漫社那群人，好像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那群人依旧对佛晓好得过分，他们有一个集体的小群，每天都很活跃。

哪怕只靠着一根网线，佛晓也觉得生活好像重新变得充实起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一群天南海北的奇怪朋友呢。

他们会给她寄来各个地方的特产，在苏夜粉丝破万、破百万时发来祝贺和夸奖，在苏夜变红后，由衷为她感到开心。哪怕记忆里属于每一个人的形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模糊，而那个群随着大家结婚生子后，也鲜有活跃了。

带给苏夜的快乐，却是永恒的。

除了那群人，苏夜想不到还有人会为了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最终，苏夜看着冯叶，只郑重说了一声：“谢谢！”

冯叶浅浅一笑：“现在想想，或许从我的名字里，就注定成为你的粉丝了吧，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安排你我的命运。”

“浮生若梦，对于我来说，那些过去就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就该做正确的事情了。反正，天快亮了，不是吗？”冯叶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

短短的黑夜对于自建公寓楼里的其他居民来说，只是睡了普通的一觉，而对于游戏玩家而言，足够他们获取令自己满意的信息了。

这一夜里，或是死亡，或是背叛，或是同盟，都已经随着刚刚升起的太阳而结束了。这也意味着，第二次进谈判屋的时间已经来了。

果然，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贝特西揉了揉酸涩的眼，哀怨地等着谈判屋的到来。

“天亮了，请各位玩家整理好自己的陈述词，于半个小时后进入谈判屋进行第二轮谈判投票。倒计时30分钟，开始……”

贝特西这一整夜快要被找苏夜这件事给折磨死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她从天台下来以后，找遍了所有的楼层和房屋都没有发现苏夜的身影呢？

难不成她还遇到了鬼打墙不成？又或者苏夜用了什么特殊的道具？

不对啊，对于贝特西来说，她的透视眼天赋几乎是无敌的存在，除了系统能对透视眼的功能进行屏蔽和掩盖，她再也没有遇到能与之较量的东西了。

不管贝特西有多么强烈的欲望想去跟苏夜合作，又在连续两夜碰壁后郁郁寡欢。

她的这些情绪，苏夜都是不知道的。

三十分钟后，所有存活的玩家又回到了昨日那间令人厌恶以及反感的会议室里。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炸带来的灰尘味道，被炸成废墟现场的会议室，如今重新拼凑在一起。

大圆桌上是丑陋的裂纹，屁股底下的椅子也好像脆弱不堪。屋里的所有摆件就好像被人为粗制劣造用胶水粘合复原的玩具，明目张胆透露着敷衍。

以《神域》的力量，修复小小一个副本会议室不在话下。刻意制造这样战损后的危房场景，不知是何用意？玩家们不免提心吊胆，暗暗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游戏。

也许唯一的好处，便是6号自爆后，7号原先那具腐烂的尸体自然被炸成了粉末，大家不必再面对难闻的尸臭和乱飞的蚊蝇了。

带着小丑面具的黑袍玩家们暗自松了一口气，哪怕屁股下面的椅子不舒服，相比起尸臭，竟也显得格外幸运了。

“天亮了，玩家请睁眼，昨晚是平安夜。”手还是那一副老样子，它纤细而美丽，皮肤白皙而晶莹，立于圆桌之上，仿若高高俯视着所有玩家。

昨晚是平安夜吗？

平安夜，说明没有任何玩家死亡，所有玩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没有玩家死亡，意味着不仅自己暂时安全，待会儿的游戏流程上也可以免去观看玩家死亡画面的痛苦和折磨。

与第一日的谈判屋紧张可怕的氛围相比，今天就像突如其来的一个惊喜。所有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面对变态的会议室，可想象中的可怕并没有发生。

第一次，期待落空是这么开心啊。

开心过后，众人又不免思索，平安夜会出现，要么是狼人空刀了，要么是女巫还存活且救了人。

狼人空刀的概率在真枪实弹的杀戮游戏里几乎是不可能的。第一轮游戏中唯一跳女巫的3号曾自述，她的解药在一夜就给了2号。那么，在平安夜的结果下，3号的身份显而易见是头狼。

还未待所有玩家整理清思绪，手大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开始了播报：“第二日谈判发言即将开始，请警长选择发言顺序。”

5号警长的声音响起：“我选择逆序发言。”

麦序很快给到了3号，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身体抖了一下。似乎连3号自己也格外心虚，小丑面具后面那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仿佛在等待着她死亡的到来。

3号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大伙以为她会破罐子破摔发言时，她说话的声音清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个声音平静而有力量，带着坚定的信念一般，铿锵有力落下：“没错，我不是女巫。感谢5号给我第一个先发言的机会，昨天晚上我验了5号，她是一名好人。站在好人的角度，她怀疑我是狼人没有什么错。第一天晚上，我验了2号，2号是一个好人，为了保护我自己的预言家身份，我才跳了女巫，且给2号发了银水。很抱歉没有验出任何一匹狼，但是我这局必须跳出来了。可以再留我一晚吗？守卫守我一晚，我替好人打开视野，明天可以全票投我出局。”

所有似乎都没有想到，3号都要被大家投出去了，还能来一波这样的操作。

一时之间，场上的气氛有些奇怪，各种各样的目光朝3号扫射，疑惑的，不怀好意的，看好戏的……暗流隔着一张大圆桌在玩家之间涌动。

“呵，我真是着了你的道。去你X的女巫，去你X的预言家。”2号直接破口大骂，“你3号就是一匹狼！如果你拿一个预言家，你敢这么玩？不怕女巫昨晚直接给你毒了吗？给我这儿搞笑呢跳预言家！跳完预言家不算，怎么，还打算给我再泼一盆脏水？全场都看出来你是狼了，女巫的毒药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这么着急洗白自己？给我发好人卡？老子就是好人不是明摆着的吗？需要你来查！全票给我打飞这个铁狼3号，谁不出3号，谁就是她的狼同伴！”

2号的发言很快结束了，他激动的情绪显然还没有平静，气得身体一抖一抖的，隔着袍子都能看清气到至极的情绪。

苏夜心想。这2号不是3号的狼同伴，就是一个戏多的演员，整场发言下来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就在这儿祸水东引呢。2号一定有问题。

1号照旧和昨天一样，不疾不徐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袍，才慢慢开口：“这局出3号相信诸位没有异议。如果我没有记错，昨天3号可是一直相信7号是预言家呢，女巫衣服穿得那么严实，你脱不下来的。另外，由3号是狼，赞同7号发言可倒推得知，8号很有可能是一名好人。”说到这里时，1号还看了苏夜一眼，眼中透露着友好的善意。

“那么，我推测一下，7号自刀狼跳预言家，目的是拉踩8号好人；6号狼人自爆，自爆时也透露了‘两人’这样字眼。现场还剩两匹狼，除了3号，我愿意将最后一匹狼锁定在9号、10号、12号以及——”1号回望了一眼邻座的2号，声音里带着笑意，“以及2号身上。”

从昨天到现在，1号的发言一直都很稳，也言之有物，遵循逻辑推理。

从1号的出发动机来看，都像在为好人做事。

要不是昨晚在天台上亲眼见到了元东一和戴莫说要杀1号，苏夜都有一种感觉，1号玩得太好了，很容易被人怀疑的。

发言很快已经来到了12号这里。由于第一天的发言12号的有效信息太少，不止1号怀疑12号有可能是最后那匹狼，苏夜也有些期待12号这轮的发言。

可这一局，12号整个人的气势都已经变了。他先是将两只手臂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挺直了脊背，巡视了一圈圆桌上另外8名成员，接着笑出了声。

“朋友们，我们好人已经胜利了。”12号的声音有些激动，“我也没有想到事情就这么凑巧，我其实才是那名真正的预言家。我在第一天夜里验了1号，他是一名好人，而昨天晚上，我验了2号，他是一名狼人！”12号忍不住激动拍了一下桌子，“这局先把2号或者3号投出去，今晚夜里女巫如果有毒药再把另外一个人给泼了，我们就赢了呀！”

12号的开心不似作假，佛晓朝2号看了一眼，那人的眼神冷若冰霜。看来，2号就是元东一了。

一切顺利得好像有些不可思议呢。

直到11号贝特西发言，揭开了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女巫，第一夜自己没有救人，原因是她用透视眼看了7号，7号的身份是狼人。第二夜她救了1号，毕竟狼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自刀。现在女巫还有一瓶毒药，今天可以先投票出了3号，晚上她把2号给毒了，游戏直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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