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有移山倒海之能……特别特别了不起……”

小男孩站在村头的老树桩子上讲着他从城里听到的新奇事。

“移山倒海？”

孩子们重复着男孩说的话，哇声一片。

“移山倒海有什么用？”刘牧云仰着头不解道。

她知道移山倒海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把山和海移过来移过去嘛。她家后头就有好几座山，海，她没见过，但听人说，就是很大很大的河。把山和很大的河，从东边移到西边，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小男孩下意识反驳道。

“移山倒海可以……可以……”小男孩一时语塞。

“哼，不和你讲了。你这样的，肯定一身凡骨，这辈子进不了仙门的，和你讲有什么意思。”小男孩不理会刘牧云了。

小男孩有个哥哥，叫刘金宝，是刘家村这几十年里唯一一个有仙骨之人。

县城的城门口，竖立着一块测仙石，每个孩童满了十周岁，都可以去测一测仙骨，如果有仙缘，测仙石就会发出光亮，仙人们也会很快赶到，将有仙缘的孩子收入仙门。

当然，很多成年许久但心中仍有求仙梦的，在路过测仙石时，总会再去碰一碰，期盼着有什么奇迹出现。

刘金宝测出仙缘那日，整个县城都轰动了。奇云县地处偏远，周围崇山峻岭怀抱，山势绵延却有断点，灵气反是散而不聚，传言有仙人说过，此地难出地灵人杰。

仙人所说不错，不和远的比，就说隔壁县吧，明明就只差二十里地，隔壁县几乎年年有仙童，有时一年都能有好几个孩童入仙门。

而奇云县已是整五年没有一个孩童测出仙缘了。

奇云县县令还偷偷借了个仙童来，试一试县里的测仙石有没有出问题。结果是测仙石没问题，就是奇云县，它没灵气。

也因此很多人搬离了奇云县，自家没仙缘就罢了，可不能连累子孙后代都没有啊。

刘金宝家也是要搬的，他家之前在刘家村都属于穷人。别人家小孩好歹有两条裤子换洗着出门，刘金宝直到十岁，才有了条破裤衩，他弟弟刘金金夏天光屁股蛋，冬天破袄子，再冷些就不出门了。

今日，刘金金是穿了漂亮的新衣服，特意回村的。说是收拾收拾家里的东西，再去仙门附近落户。可就这家徒四壁的，能收拾什么，纯纯炫耀来的。

邻居亲戚们也不嫉恨，村里出了个有仙缘的，说明什么，说明咱村风水好，有灵气，多和仙人家接触接触，说不准，下一个进仙门的，就是自家了。

“爹，村头那个刘金宝测出仙骨了，外头热闹呢。”

刘牧云也不乐意哄着刘金金玩儿，她要赶回家喂鸡喂鸭烧火做饭，再熬点草药，给卧病在床的刘老爹喝。

刘老爹不太行了，大夫说没几日好活了，治不了，刘牧云采的草药可以缓解刘老爹身上的痛，让他躺的舒适些。

“是吗？”

“我看刘金宝小时候就觉得他机灵……”

刘老爹絮絮叨叨，他刚病的时候，亲戚们还来看看，现在也没人走动了，他只能和闺女说说话。也不怪亲戚们，大家家里都不富裕。

刘老爹的病好几年了，那会儿南边闹了什么精怪，弄得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刘牧云的娘亲、哥哥，都死在了那场饥荒里。

刘老爹冒险进了山，去和妖怪们争抢吃的，他损了半条命，抢来了些不知什么动物的肉，叫奄奄一息的刘牧云撑住了一口气。

那一年里，死去的凡人许多。

“爹？”

刘老爹吹了会儿牛，便半眯着眼，脑袋一点一点了。刘牧云喂的药，能麻痹疼痛，也会让人昏昏欲睡。

刘牧云收拾好家里，将院门带上，深秋了，天暗得早，刚还是黄昏，现在已经天黑，刘牧云乘着月光，往城里去了。

附近山里的妖怪，有仙人来捉过，已经没什么伤人的恶妖了，刘牧云也敢自己一个人赶夜路。

刘牧云不喜欢仙人，为什么仙人不能早点抓到闹旱灾的精怪？为什么仙人不能早些抓掉附近的恶妖？她知道是自己的想法不对，但她不知道该怪谁怨谁，那便怨一怨虚无缥缈的仙人吧。

天越发黑了，刘牧云气喘吁吁赶到了县城外，云遮掩了月光，她只能看清周围一米多的地儿。

测仙石在城门外，高高的，薄薄的，像是一柄无刃的刀插入大地。

刘牧云伸出手，摸在了测仙石上。

测仙石毫无反应。

意料之中，但刘牧云依旧有些难过。

如果刘老爹是刘金宝的爹就好了，刘金宝有仙缘，能讨到仙家灵药，什么病都会即刻就好。

刘牧云不准备回去，她蜷缩在城墙下，等着天亮城门开。

她听刘金金说了，明日一早，会有仙人接刘金宝离开。那仙人肯定会在晚上进城。

秋老虎也就白日里唬人，晚上凉得很，刘牧云方才走路出了一身汗，现在则有些冷了。

“阿嚏”刘牧云打了个寒颤。

她满面愁容地抬起头，她担心自己生病，生病费钱，而且她病了，刘老爹可怎么办。

不休息了，起来，跑跑步，热热身体。

刘牧云绕着测仙石小跑起来。

刘牧云不知道仙人们进城是不用走城门的，她下午走得早了些，没听到刘金金讲缩地成寸和传送法阵的事。所以，她哪怕在城门口等上几天几夜，也是等不到仙人来的。

“咦？有个小娃娃在。”

半空中突然传来声音，刘牧云被吓了一跳，会不会是什么鬼物精怪？不对不对，精怪们消息灵通得很，它们也该知道这里会有仙人到，这几日它们是万万不敢来的。

“是仙人来了吗？”刘牧云小声问道。

两个姿容丰俊的男子显现出身形，周围黑暗的一切都被照亮了，就和白日一样。刘牧云看过去也不觉得亮得突兀，反而很舒服很和谐。

“你个小娃娃，半夜不睡，在这儿干嘛？”两名男子里一个眼睛又大又圆，人也更活泼的，开口问道。

“我等仙人来。”刘牧云忙想跪地说话，只双膝还未落地，就被一股轻柔又坚定的力量扶了起来。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仙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爹，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们！”刘牧云说道。

“我要你当牛做马干什么？”男子失笑。

另一名眼睛狭长神情冷漠一直没说话的男子看了眼同伴，他知道同伴又开始烂好心了。

就是担心他烂好心，才特意晚上来的，没想到，还有个小姑娘守株待兔。

“小娃娃，你爹怎么了？你一个人来的？家里其他人呢？”

“我爹是被妖怪伤的……”刘牧云把自己家发生的事完整说了一遍，她是有意的，很多人听到她家的事，都会觉得她可怜，然后多照顾她几分。她希望仙人们也能同情她。

“我要是救了你爹，可要拿你的寿命换！”

如果运道好，自己能活到六十，那给四十给爹都可以。

如果运道不好，自己活不了几年，剩下的几年和爹相伴，也算和美。

“好！”刘牧云一口答应，双眼热切。

刘牧云九岁了，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该明白的事也都明白，知道生死如何，为了亲人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是善是孝。

“那你等着，等我们干完活儿。”圆眼仙人说道。

圆眼仙人是东华门的筑基弟子尹华，是和师弟张十中结伴下山去检查各地的测仙石有没有问题的。

尹华的右手掐了个手诀，一道灵光飞进测仙石，而后，灵光在测仙石上铺散开，最后归于沉寂。

“没问题。”

“诶，小孩，你试一试。”尹华对着刘牧云说道。

刘牧云小心翼翼伸出手，仙人让她怎么做她就只能怎么做，可她又担心，仙人会嫌她是凡骨改了主意不肯帮她。

指尖刚触碰到微微的凉意，刘牧云就看到测仙石亮起光来。

刘牧云惶恐收回手：“方才，方才我试过，我没有仙缘的。”

她害怕是测仙石被仙人弄坏了，她想藏着不说的，但要是最后被仙人发现，惹恼了仙人又要怎么办？

“别怕，没事的。”尹华安慰道。

“测仙石只能测十岁以上孩童的仙骨，只是，我方才解除了测仙石的禁制，你才被测出了仙骨。”

说罢，尹华手起，又是一道灵光打上测仙石，他将禁制加了回去。

他们走这一遭，除了要检测测仙石内的灵纹是否在正常运转外，还要巩固禁制。

“禁制？”是刘牧云没听说过的词。

刘牧云不理解，仙人说的意思是，所有人生来便仙凡有别，为何要加一道禁制，让有仙骨的人到了十岁才能去修仙呢？

“凡人贪婪自私，生个有仙骨的孩子，便能鸡犬升天，那不如在家生孩子就好了。”张十中像是看出了刘牧云心中疑惑冷笑道。

一个不行那就四个五个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那些生孩子的妇人何其可怜，那些得不到教养的甚至生出来发现没仙骨就被杀死的孩子何其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