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是为何？宋欲晚，这么多年，我可是只有你一个。”
“罢了，要回你自己回去吧。府上还有人等你。”
宋欲晚一眼也不看他，按道理来说，他跳入河中救她性命，她应该更加珍惜才是，可宋欲晚并不如此。
小荷死后，她整个人郁郁寡欢，说搬走就搬走，也不要一个照顾的侍女。对他的事也是不闻不问。
“过几天我来接你。”
宋欲晚没应他，依旧一个人静静的坐着，院中的花被她养的好了不少，毕竟她的时间，多半都花在这里了。
“姑娘，快跑……”
小荷一身的伤口，也不知是从哪里爬了出来。
宋欲晚看着陌生的人，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她如今已经容貌尽毁，全身上下怎么看都找不出一块顶好的肉来。
“你是？”
“姑娘，快……快跑……”
小荷这回是真的奄奄一息了，宋欲晚俯身凑近了，这才听清她说了什么。
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她身边传来，她伸了伸手，忽然不知道该碰哪儿。
全是伤，
全是伤……
“小荷，小荷……”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宋欲晚跪在地上，哭的喘不过气来。
“谁把你弄成了这样？是盛兰庭吗？是不是？”
“快跑……”
宋欲晚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天色昏暗，雨水激了满园。
她这才将小荷的尸体搬到了后院的假山里。
盛兰庭急忙赶来，看见她躺在院子里，淋了一身的雨。
她就那样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盛兰庭用伞替她遮了雨，将她抱进了屋。
宋欲晚发烧的厉害，盛兰庭只得折腾了一夜。
“小荷跑了？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盛兰庭一把震翻了桌案，小荷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一个人断然是不可能出去的，有人背叛了他。
“属、属下这就去找。”
说话的人战战兢兢，显然很害怕盛兰庭。
宋欲晚在外头听着，手中的茶水也翻了出来，她皮肤被烫的通红，却怎么也一声不吭。
“原来真是你做的。”
宋欲晚站在门口，再也挪不动一点距离。
“你都知道了？”
“我哥的死，云棉的死，还有云家的抄家，都和你有关系吧。盛兰庭，我怎么……从来就不认识你呢？”
盛兰庭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宋欲晚，我已经这样了。我在皇后手下做事，不得不如此。”
“你的一句不得不，就让云家上下三百余人失去性命，你怎么不杀了我？！！”
宋欲晚不可置信的推开他，别的事情暂且不说，单就小荷一人，她就无法原谅。
小荷是为了救她死的，云夫人冒死传的消息，也是因为她，是她害了云家。
虽然，她并不知云夫人为何要这样做。
或许是云棉遗愿，或许，又是因为别的。
“宋欲晚，云家不灭，你宋家就得抄家，我要脱宋家的罪，就要找一个替罪羊。所以……”
“所以你永远都有苦衷！皇后许了你什么？你为她做出这样的事！盛兰庭！你没有心吗？”
宋欲晚可气又可恨的瞪着他，眼泪根本就憋不住。
“你要我怎样呢？盛兰庭，我该怎样呢？”宋欲晚哭着，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年宋喻言就死的离奇，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盛兰庭告诉她，盖棺定论，轻飘飘一句盖棺定论。
而云棉的死，他看上去是在保护她，可是，明明是他推她一把。
宋欲晚，所有的一切有迹可循，只是，你明白的太晚了。
你明白的太晚了……
“我累了，盛兰庭，你让我静静。”
宋欲晚转身走了，盛兰庭跟着她，然而听了这话之后，他忽然就顿住了脚。
不过都是我想让你知道罢了，宋欲晚，你真的以为，你偷听到了什么秘密吗？我只是大功告成，不想再瞒。
毕竟，宿迟已经死了，他喜欢的人早就死了，然而，宋欲晚的眉眼，却有三分像她。
盛兰庭忽然很难受，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像是一个以身入局的骗子。
“公子，皇后叫你过去。”
“看紧她。”
盛兰庭又连夜进宫去了，这次，他依然没有犹豫。
也是，他那样的人，怎会有半分动容。便是有上那么半分，也微乎其微，丝毫不足以说明什么。
“兰庭，云家已经彻底颠覆，你大仇已报，也是时候把你身边的人都处理干净了。你知道本宫说的是谁？宋家的女儿，不能留。”
“……臣……知晓。”
“本宫等你的好消息。哦，还有个事，宿迟没死，她已经醒过来了，等你做完你该做的事，本宫送你与她团聚。”
皇后微笑着挑眉，盛兰庭有些惊讶，宿迟与他青梅竹马。
早些年的时候，他与她一起在宫中长大。
然而，朝中权势更迭，人员升迁，终是露出些不好的弊病来，宋家和云家便牵扯其中，虽谈不上什么高阶官位，但从上至下，显然已经不好办了。
而宿迟，便是在这繁华之地丢了性命。
盛兰庭怎么也不甘心，所以，他甘愿做皇后手中的那把刀……
查清真相，报子之仇。
盛兰庭也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只是当时年少，执念得紧。
他是否应该庆幸，没有错杀宋家；又是否应该庆幸，云家恶果自食。
又或者，他遇见宋欲晚。
8.
盛兰庭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宋欲晚早已歇榻，屋内的烛火亮着，微风摇曳，他轻轻的躺了下去。
宋欲晚睁开眼，已然无话可说，只能静静的流泪。
“宋欲晚，醒着就说说话吧。”
“……”
盛兰庭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凑到她身边痴痴的看着她。
“你以前总是往宫里跑，我竟然从来都没问过。你说宋家有罪，你是为了给宋家脱罪才灭了云家，可是盛兰庭，你怎么就不知道，你骗人的时候，我的心会痛呢？宋家真的有罪吗？还是说，你娶我，也是为了报复我……”
“宋欲晚，其实，我有个挚爱之人，因为朝中权势争斗，死于非命。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被人折辱，衣衫破烂，面目全非。我不甘心，所以我跟了皇后。一开始娶你确有原因，因为矛头直指宋家，宋喻言不是我杀的，是你父亲宋呈意。可是后来，我查错了方向，我以为是宋家但其实不是，所以——”
“不用说了，不就是你查到了云家吗！你不娶云棉，明知她痴心一片却眼睁睁看着她和宋家联姻。盛兰庭，你不喜欢她可以，但真的要这么绝吗？也是，从一开始，你就是打算抄家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她的死真的是宋家做的，你是不是也会抄了宋家？”
盛兰庭久久没有回应，他会的吧，肯定会的，毕竟，云家那么多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他又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呢？
现在还问这种问题，倒显得她有些愚蠢了。
“你会杀了我对不对？”
“皇后，皇后要我——”
“哼！”宋欲晚一声冷笑，她忽然偏头看向盛兰庭，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了。盛兰庭，夫妻一场，放我一马，可好？”
盛兰庭动了动唇，宋欲晚苦笑着，忽然吻了上去，最后一次了，她爱上的男人。
眼泪流下的时候落盛兰庭听到了，他看着她微晃的睫毛，揽头加深了这个吻。
宋欲晚走的时候很安静，她一个人收拾了包袱，除了衣物什么也没有带，可是，盛兰庭还是将她挡在门前。
“你不能走！”
“如果我就要走呢？你要杀我？”
“跟我回去。”盛兰庭拉起她的手腕，宋欲晚甩开她，却被他硬生生扛进了屋。
“你锁我干什么？盛兰庭！开门！”
盛兰庭站在门外，听着宋欲晚歇斯底里，等她终于不那么闹了，他才开门进去。
“你今日出去必死无疑！”
“那你就休了我！死了也不会污你盛家的名声！”
“我与你说过，我此生，只你一人，便是我要了你这命，我也断不会另娶他人！”
“那你就杀了我！！！”宋欲晚气到青筋暴起，盛兰庭死死的看着她，没有一点办法。
“你是真想死吗？”
盛兰庭逼近她，宋欲晚不怕了，她现在一点也不怕了。
盛兰庭就算杀了她，她也感觉不到一丁点痛了。
“是！你大仇得报，大功告成，你这次听了皇后的，你就圆满了，难道你要放弃吗？盛兰庭，你本身，也不爱我。别自己骗自己了。”
“我不爱你？”
“一个连婚姻都可以用来算计的人凭什么说爱！我宋欲晚不耻！”
盛兰庭笑了，她说得对，他连婚姻都能用来算计，她自然不耻。
房屋的门被忽然撞开，一群人围着院子，宋欲晚不解，然而，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她似乎懂了。
“兰庭公子怎么还不动手？人本宫给你带来了。”
盛兰庭转头看向别处，依旧是熟悉的身影，只是她却戴着面纱，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只一眼，便故人来。
“你说的人是她？一个戴着面纱的丑八怪？盛兰庭！你莫不是眼瞎了！”
宋欲晚忽然大笑起来，既然是皇后的意思，横竖她今日也是走不掉的，那就玉石俱焚，死了倒也自在。
“本来就是一桩充满算计的姻缘，盛兰庭，动手！你总不想宿迟见你如此吧。”
宋欲晚看着她，皇后？可笑！
“敢问民女何错之有！娘娘竟要取我性命！”
宋欲晚几步上前，便是盛兰庭想拦，也拦不住她。
“自是有错。宋欲晚，你可知道，你的父亲宋呈意欺君罔上，助纣为虐，害百姓疾苦，乱天下太平！按律，当斩。”
“即便如此。我也早已出阁，与我何干！”
“姑姑，别杀她，放她走便是。”
宿迟不知何时从身后走来，宋欲晚看近了，这才发现，她脸上确实有伤，而且，面目模糊。
“兰庭哥哥，我没死，我回来了。”
盛兰庭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还没有从恍惚的神情里回过头来，就被人抵腰猛刺了一刀。
盛兰庭低头看着刺穿的伤口，宋欲晚看着他，手中的刀柄握的发抖。
“你——”
宋欲晚被一把推开，刀被她拔了出来，然后，便间屋外的守卫团团相围。
“你爱的人来了，盛兰庭。”
手中的刀染着热血，被她小心的，递到盛兰庭手中。
她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刀刃刺入身体的时候宋欲晚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她心死了。
“你……当真薄情。”
宋欲晚苦笑着，看着盛兰庭一句话也不说，想来他也没有什么要对她说的了。
“既然一开始就是想要我死的，就不要变了。盛兰庭，你跟我一起死吧！我一个人，会害怕……”
“来人！”
皇后也着急了，不过说是迟，那时快。
宋欲晚的刀已经抽膛而出，穿膛而入，将盛兰庭捅了个痛快。
她的眉心依旧微微皱着，嘴角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
我知你会杀我，你又何尝不知，我亦会杀你。
盛兰庭，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从你看她门口的那一眼起，我已成为废弃。
我们，终于还是抵不过她的一句“我回来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成全于你。
我就当，这是一场黄粱梦，梦醒，同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