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簌簌地响着，森林王国城堡周围充斥着鸟儿兴奋的啁啾，一双双受惊的耳朵全都竖了起来。然而也仅限于此了，因为国王阴郁的脸色，集结而来全副武装的精灵们谁都不能回应鸟儿们用消息换食物的鸣叫声。

但凡正常的父亲，都不喜欢听自己儿子打架打上天、毁了隔壁一整个镇子的消息。瑟兰杜伊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扶了扶希斯琳打造的秘银王冠，提醒自己为了亮闪闪的装备要稳住，就当压一压皇冠可以将心里的火气也压住好了。

自己求着生的，再惊世骇俗也得忍！仗着有挂钥匙，真是什么门都敢闯。

精灵王决定，先不理他那身娇体柔爱好和平的儿子。回来也不知休息，偏要跟着军队继续打架，也不看看自己身后的精灵士兵们是多么金光闪亮炫丽夺目。许久不出森林，为了彰显军容之盛，平时披甲毫不严谨的木精灵们特意穿上了最装整华丽的战衣。

这是王国所剩的全部战士，带着最精良的武器，在埃尔洛斯率领下浩浩荡荡，很是强盛富贵。而只穿了游击猎装的莱戈拉斯，明显影响了这支部队的整体和谐性。还不等精灵国王骑鹿出发，轻度强迫症患者希斯琳就将自己那眼睛迷蒙又清醒的精灵给哄了回来。

“让大家先走，我们歇一歇直接去拉斯嘉兰！”希斯琳心疼莱戈拉斯，不想他夜以继日不停歇，睡眠与休息一向是罗瑞恩最为推崇的行为。“虽然这些年我们依旧像过去一样熟悉长湖和森林之间的险恶地带，但大伙儿的脚程再怎么快也要一天之后了。”

体力尚好的莱戈拉斯并未执拗，毕竟他们这一身龙味是该好好洗洗。趁着父亲不在，他便带希斯琳去了国王圈出来的私密浴场，免得污了自己房里的水池。万一杀龙时不小心溅上斯毛格的毒血，以国王这样强大的精灵必定是不会被伤害的。

如此奇怪的理由，惹得希斯琳开怀大笑，倒也疏解了些忧虑。她有些担心临时小队那些队员的情况，“这都过去许久了，为何米斯兰迪尔还没回埃瑞博？！”若非被牵绊了，他不会舍弃孤山的事情消失这么久。

“他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莱戈拉斯看了眼窗棱外唱歌的鸟儿，不等头发全干就懒洋洋地搂着希斯琳缩进了枕头，“瑞达加斯特送来了最新消息。”

微微炸翘的金发搔蹭着脸颊，原本便渴望睡眠的希斯琳抱着最爱的精灵昏昏沉沉。他们躺在床上，听了一遍又一遍“墨瑞亚奥克一队接一队，孤山战斗要打响了”的鸟语。这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被鸟儿们生生唱成了催眠曲。

然而灵魂并未在梦里安歇，希斯琳潜意识里想要知道远征队的近况，所以梦境回应以纷乱朦胧的现实。她像个旁观者一样走马观花，目睹了发生在埃瑞博的浮光掠影。

从画眉鸟敲击岩石光晖照在钥匙孔上，到比尔博独自一人和恶龙惊险周旋，再到矮人熔了金子做出巨大的王者雕像散成滚水淹没巨龙，最后到梭林锦衣貂裘陷入极端又贪婪的癫狂病态。

那样冷漠又阴郁的眼神将希斯琳推回现实，她彷佛看见一只新生的恶龙盘绕在矮人们好不容易拿回的秘藏中。被斯毛格邪恶余韵所侵染的梭林，轻易就掉入了自己内心压抑的黑暗中，躺进黄金榻里爬不出来。

没有了瑟罗尔之戒，都林一族竟然还是难逃欲望的诱惑。

得去孤山瞧瞧了，希斯琳不意吵醒仍在安睡的莱戈拉斯，轻手轻脚地推门去了拉斯嘉兰。只将软甲着于衣下的希斯琳与平常游猎装束无甚差别，上衣短裳窄袖紧袴，看起来倒也没什么即将开战的压迫性。毕竟还是位伊斯塔尔，最好还是多动脑子少动手。

至于行军至此的精灵们，还是肃穆些更好。放眼望去，比在密林中隐约可见的观感更具冲击力。高低起伏的街道上，尽是精灵调度得宜整齐划一的身影，整个河谷城都被气宇轩昂的森林士兵所占据。

见此盛景，希斯琳欣慰又自豪，不愧是自己花了心思监督锻造的武器装备。虽然数量有点少，但森林精灵往如今拥挤的旧城里一站，气势不输任何一支上古精灵鼎盛时期的强军。

当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原地旋转着为希斯琳让出道路时，她全程都沉浸在吾家勇士初试刀的兴奋感中，走向精灵与人类会谈中心时的步伐都踩得比以往更踏实有力些。

正如预期一样，人们十分欢迎精灵的到来，管理物资分发的洛丝弥尔很快就被热情的人群所淹没。希斯琳赶忙将她捞出来，心有余悸的姑娘不得不叫来几位战士帮忙维持秩序。

“您救了我们的命，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巴德已经从精灵大军堵门的震撼中醒悟，望着他们送来的几车粮食果蔬感激不尽。他已经准备在将来付出任何代价，以换取精灵国王现在对他们的援助。倘若没有精灵帮助的话，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肯定无法再熬过一个夜晚。

“无需表达你的谢意。”银甲华袍凛然如战神的瑟兰杜伊停下前行调转鹿头。“我并不是为你们而来。”他精致绝伦高高在上的脸庞之下，正对巴德与之平视的是一张呆萌的鹿脸。“我来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那鹿嘴里嚼着反刍的嫩草，喷出的热气差点飘到巴德面前。

精灵王可一直记得惹希斯琳生气的那笔坏账，当年不追究是利息太少尚不值得正面相抗。“在那山中也有我被克扣的财富，百余年来已不止当年的本金。”瑟兰杜伊刚一扭腰，棕色的角鹿便转过头去轻盈地走过狭长小巷。

帮忙分配物资的希斯琳，刚好听到他们的对话。虽然感谢瑟兰杜伊对自己的回护，但还是有点担心某些精灵。据她所知，有个别同胞想要借着这场战争提前回归维林诺。

看瑟兰杜伊这架势，要劝他们谨慎了。论记仇，无出其右者。冤冤相报，王在一边暗磨刀。

“等一下，等一下。”巴德追上骑着高大角鹿离开的精灵国王，对方那暗银色的披风微微晃动，停下来等他开口。“你为了一点财富，就要贸然开战？！”

“我族所有之物，断不会被轻易放弃。”瑟兰杜伊面无表情脸都不曾转，看着自己身边走过的士兵，心里势在必得。

“你我立场一致。”巴德更想和平解决，他耐心劝解道：“我的族人同样有权利得到山中的一份财富。让我去和梭林谈。”

“你准备同一个矮人讲道理？”瑟兰杜伊侧脸看来，诧异地盯着这个单纯的人类。精灵大军依旧踏着压迫性十足的步伐前行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从而避免开战？”巴德认为这完全可行，瞪大了诚挚的双眼渴求精灵，“是的，没错！”

“我与你同去。”分配完物资的希斯琳走上前，支持巴德的提议。率军而来，要战也要休整好了再说，人类可不像精灵这样体力悠长。

些许小事，国王是不会在意的。她捉住森林国王的大角鹿，将瑟兰杜伊领到一处适合搭建王帐的空地。

“无用功而已。”瑟兰杜伊如此评价。他传令费伦，暂且将营地驻扎在河谷城，充当战时的临时指挥所。

借来埃尔洛斯与费伦的两匹白马，希斯琳与巴德每人一骑。越过河谷。伴着岩壁间回荡的哒哒马蹄声，他们在大山的两道山脊间向埃瑞博奔去。

矮人王国的大门已经被无数块硕大的方正岩石给封闭了起来，砌起的高墙又高又厚，横亘在正门前方阻断了外面之人的进入。梭林双手垂放于高墙之上俯瞰，身旁两侧站的是奇力、菲力和杜瓦林。

巴德勒马城下，高昂着头礼貌地向上喊话，“致敬梭林，瑟莱因之子。”他发自内心地为矮人们还活着而欣喜，“您自无望中过生还，我等甚为欣喜。”

“为何来到山下之王的宫殿前？”梭林声音不大，依然中气十足地传到山下，他看上去镇定自若并且傲气十足。“还全副武装预开战？”他说这话时着重盯着希斯琳，隔岸满城尽带黄金甲，精灵那耀武扬威的样子隔着山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毕竟是吉瑞安之后，巴德作为谈判倡导者，自有一番言辞之美，“那为何山下之王要自拥藩篱之内，如同寨中的劫匪？”

梭林被气笑了，“此中原因，自然是我有劫匪临门。”难道还得谢谢人类和精灵提前来告知？！往日同行的情分抵消不了此时刀兵相向的欺枉。

“大人，我们来此并非抢劫。”巴德并非是来吵架的，“乃是为了商讨公道。您是否愿意与我们相谈？”

高墙不是密闭的，梭林思考片刻便走下了高台，前往下面用于观察的孔隙。他开始计算到铁丘陵的距离，戴因如果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出发，想来很快就能抵达孤山。

在巴德身后缓行的希斯琳放任头顶飞出的渡鸦，只抬头深深看了眼高墙之上略显忧愁的菲力，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暗示跟着一同下来。

埃瑞博恢弘高立的大门被来来回回地撞破又填补，哪怕是□□的门框也变得伤痕累累。

“洗耳恭听。”梭林位于石墙孔洞的另一段，侧着身子说道。

“我以长湖镇人民的名义，请您遵守自己的诺言。”巴德半蹲着身子望过去，“给出一份财宝，让他们得以重建家园。”

“只要大军还横列在我的门前，我就不和任何人谈判。”梭林摇头回绝，眼神飘向人类身后站得更远的精灵，这个距离使她不用弯下腰来看自己。

“如果我们谈判不成，那支大军就会攻入山中。”巴德蹲得有点费劲，微微直起来腰企图快点结束这场谈判。

“而这句威胁并未动摇到我。”梭林无所谓地晃动脑袋，态度一如方才。

“那您的良知又如何？”巴德没有多说长湖镇人民在矮人饥寒交迫时给予的热情，只是有点严厉地问道：“您心中良知看不出，我们所求很合理？”他扶住孔洞的边框以缓解腿根的酸痛。“我的族人帮助了你们，而你却只带给他们毁灭与死亡。”

这些话惹恼了梭林，他颇为愤恨地质问：“若不是许诺丰厚报酬，长湖镇哪个人类主动帮助过我们？”根本没人考虑到矮人们的心灵，还有那可恶的精灵，关押并收缴了他们的武器，现在又到矮人到地盘上横行霸道。

“协议已经达成！”巴德怒道，遵从协议是所有善良种族都当奉行的宗旨。

“协议？”梭林亦大声回怼，他愤怒的模样虽被限在孔洞的菱形方框中，但其不甘的控诉好似无边无际，“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只能用与生俱来之物去交换温饱。用我们未来前景，去赎买自由。”

山下之王平息了情绪反问道：“你觉着那是公平交易？”他悠悠而谈，“你说，屠龙者巴德，我为何要遵守这等条件？”

看似耐心听他们讲话的希斯琳，探查到自己绘制的黄金阵法已因恶龙的离去而消失，所以不存在梭林被自己法术所影响的情况。同时她还在暗中与菲力交流，以期了解更多消息。

矮人王子提到了被恶龙盘踞已久的黄金所具有的蛊惑力，还有舅舅寻不到阿肯宝石的焦虑以及巴林对其龙病的忧戚。然而直言也好哄劝也罢，他和奇力都尝试了，目前都不能让国王放弃守财恢复理智。

那个曾经要带领埃瑞博重振北方繁荣、友好地欢迎精灵前去贸易的梭林好像只是个臆想。

人类领主在还言真意切地试图唤醒矮人国王的内心良知，“因为你对我们有过承诺，难道那一文不值吗？！”

希斯琳将苦劝的巴德推离这窗框，使其让出这个交谈通道。良言真心已无用，似乎需要些外部压力和刺激，才能激发梭林强大的内心力量打破桎梏。

“我来此，是为拿回森林王国的钱款。”希斯琳将当年的贸易合约拿出来扔进去，上面有瑟罗尔的签名，以及违约时的赔付比例和计息方式。“如果你认为落魄时的国王协议不具平等性要作废，那你祖父强壮富饶时签下的条约是否当履行？！”

梭林喘了口粗气，瞪视精灵，“你把最糟糕的理由放在最后也是最主要的位置？！谁都无权以任何理由肖想我族人的宝藏，因为夺走这些宝藏的斯毛格也同样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和家园。”

山下之王最后看了一眼墙外两位，“我刚才说了，在武力的威胁下，我什么都不会给！”梭林缓缓退出这孔框，再也不与强盗一样的外人商谈。尤其是精灵国王的人，就该将他们赶回该待的森林中永远别出来。

“快滚！否则我将射箭驱逐。”梭林背靠石墙威胁对方。他看到包括比尔博在内的所有同伴都焦虑不安地看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疲惫和厌倦，只轻声自问，“倘若他们来时发现我们已经被杀，宝藏无人看守，不知会分给我们同胞多少应得的继承？！”

“可是我们并没有死！”菲力捡起舅舅扔到地上的合约，扶着斧子坚定地守护在国王身旁。

或许，富贵的人对于那些在其匮乏之时善待他们，而如今又身处困境的人应该多给些怜悯少谈些权利，只是并非国王尚且不理智的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多，因为电影里的台词好精彩，舍不得他们不说！

私以为，梭林的龙病和他爷爷爹爹的魔戒之病类似，都是把内心的阴暗面勾出来放大了看，欲望不可怕，可怕的是沉溺于欲望，被欲望所左右看不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