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天，程荣笙已经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同学们对他充满好奇，程荣笙也有问必答，从他口中得知，因为父亲工作调动他跟着转到这里来。换班是因为原来的5班学习氛围差，所以换到年级最好的1班。

同学们对新同学十分热情，新同学也外向善交际。每节课间，他的座位总被围得水泄不通，每个活动都有人陪着他，与前座形单影只的林咨瑶形成鲜明对比。

今天的学习效率很低，课间本该完成的练习搁置下来。林咨瑶默默合上作业本，拿出课外书随意翻动着。上课铃响，四周的同学一溜烟回到座位上，林咨瑶的耳朵才清净下来。

课堂讨论，林咨瑶所在的小组很快就把问题解决了。组员开小差聊天时，林咨瑶收到了程荣笙偷偷推来的纸条。她看了程荣笙一眼，反手压住纸条，不动声色地攥在手心。打开，上面写着：不好意思，初来乍到，今天没有打扰到你吧？

她把纸条揉成一团顺手揣进兜里，头也不抬随口一答：“没有。”

程荣笙露出微笑：“太好了，我真怕打扰你。”

林咨瑶的同桌插嘴道：“你们说什么呢？”

程荣笙解释：“哦，是这样的，我刚刚请教林同学一个问题，看她在写字怕打扰到她。”

林咨瑶：“欢迎你。”

同桌拧着五官不解。

喜色跃上眉梢，程荣笙眼底含笑道：“谢谢。”

同桌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你们到底说什么啊？”

一周后，学校组织校外劳动，需要带上扫把、簸箕、铲子之类的工具，林咨瑶和程荣笙分到了一组，同组的还有蒋劲忠。

令林咨瑶意外的是，程荣笙和蒋劲忠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好朋友，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像是铁哥们。

路上，爱闲聊的同学帮林咨瑶解开了疑惑，这两人成为朋友是因为每天放学后的运动。学校有一批爱运动的同学每天放学后会在校外的篮球场打球，有一回，程荣笙碰巧路过，他看起来很感兴趣，蒋劲忠热情地邀请他加入，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亲近的朋友。

到达劳动地点，按照分组分别行动。

“你原来的学校劳动吗？”

“当然，还会有一些……”程荣笙拖长尾音，“活动。”

蒋劲忠把铲子一撂，“好啊，就我们扫大街捡垃圾是吧？”

程荣笙忍不住笑，“不不不，那些活动里一定有打扫卫生这个环节，不然怎么体现，”加重音，“劳动呢？”

蒋劲忠拔出插进土里的铲子继续铲土。

程荣笙停下手上的活，立在一旁看他一铲子一铲子行云流水的动作，“你用得很顺手。”

“那是，家传绝学。”蒋劲忠自豪道。

程荣笙：“哦？”

蒋劲忠：“我爸干泥水的，从小耳濡目染。”

程荣笙：“是个技术活。”

蒋劲忠：“可不是，木杆子铁铲子，我爸个头不高，刚学那会总拿不好。”

程荣笙：“你个头很高呀。”

蒋劲忠：“基因突变吧。”

程荣笙：“也许是吃得好了营养够了，所以长得高？老一辈要是多吃点指不定个头多高呢？”

蒋劲忠：“有道理。”

他直起腰鼻子里哼出气，“怎么，要试试？”

“行么？”程荣笙问。

蒋劲忠把铲子递过去，“当然，”又指着铲子说，“别使坏了，这可是传家宝。”

程荣笙笨拙地使着铲子，模样并不滑稽，倒有些可爱，嘴里念着：“好难。”

蒋劲忠教他怎么用巧劲省力，程荣笙很快掌握要领，颇有成就感地呵呵笑着。看他这么爱用，蒋劲忠干脆把铲子借给他，自己拿起扫把清扫垃圾。

垃圾被堆到一起，要用簸箕运到麻袋里。

“我来吧。”蒋劲忠说。

“不用。”林咨瑶把垃圾分批装到袋子里，“你的部分完成了就去休息吧。”

蒋劲忠找来一块铁皮麻溜地帮忙干活，他的动作很快，力气也大，不一会儿就帮助几个同学把垃圾装好，接下来只需要把成袋的垃圾拉到废品站就可以了。

程荣笙绅士地跟组内女生说：“搬运的活就让男生来好了，你们先去休息。”

一女同学忙拒绝：“这可不行，被老师抓到偷懒、浑水摸鱼是要挨批评的。”

程荣笙恍然大悟，不过他还是想到了帮女生减轻负担的办法。

结束劳动，老师组织同学们排好队伍有序返程。

“我帮你拿吧。”蒋劲忠和程荣笙几乎同时对林咨瑶说，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蒋劲忠趁林咨瑶愣神，一把夺过她的扫把抗在肩上。程荣笙和林咨瑶双双注视着蒋劲忠，片刻之间，蒋劲忠又夺过程荣笙的扫把，“我拿。”

他敏捷地转身撒开腿跑开，反应过来的两人紧随其后。见二人追来，蒋劲忠铆足劲狂奔起来，三人在路上你追我赶。日落中，风携着尘土轻卷如烟，程荣笙在最前面一手扛着三件工具一手拍着身上的灰尘，张着嘴喘粗气，蒋劲忠在后两臂撑着膝盖狂笑不止，林咨瑶被甩在最后面走不动路，屈着食指擦拭眼角笑出的泪。

班主任姗姗来迟训斥三人不守纪律，罚他们做今晚的值日。

做完值日三人背上包锁好教室的门一起离开。

程荣笙看天色已晚，遗憾道：“都怪你，今天本来可以去打球的。”

蒋劲忠啧了一声：“原谅我，明天让你一球。”

程荣笙拿肩撞他：“去你的。”

蒋劲忠扬扬下巴：“上次我在这儿摔了个屁股蹲。”

程荣笙夸张地问：“真的啊？”

蒋劲忠：“骗你干嘛，咨瑶同学也在场，对吧？”

林咨瑶：“嗯。”

蒋劲忠用手背拍拍程荣笙的胸口，脸上一副“你看吧，我说的是真的”的表情。

“还受伤了。”林咨瑶补充道。

程荣笙：“啊？不是摔了个屁股蹲吗？怎么受伤了？”

蒋劲忠结结巴巴解释：“不……不严重。”

林咨瑶继续道：“挺严重的，还缝针了呢。”

程荣笙收起玩笑的脸，“还说不严重呢。”

蒋劲忠被人吐露了真相也不好再打马虎眼，直言：“确实不是屁股蹲，那天是咨瑶救了我。”

林咨瑶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就像现在，什么是事实就应该说什么。”

三人走下坡，并行在马路上，程荣笙：“那条路确实不太安全。”

“可不是吗！”蒋劲忠激动地说着，问程荣笙，“你以前学校上学的路是这样的吗？”不等人回答絮絮道，“想也不可能。”

闲聊中三人走到分岔路口，挥手再见，各自回家。

一周后班会课，基于上次的考试情况，班主任决定采用小组分层学习模式，让优生带后进生。座位需要重新调换，关系要好的同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哭出了声，班主任翻了个白眼，勒令他们换座位。也有一些同学迫不及待要甩掉水火不容的同桌了，收拾书包半个身子探出走道。

随着班主任的排兵布阵，班级显出一种兵荒马乱的局面，向前、向后、往左、往右……

林咨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原地待命，她有种预感自己的座位不会换，但是老师说所有人都需要收拾物品她就听话照做了。

分组进行到尾声，班主任喊：“林咨瑶。”

林咨瑶看着老师。

“你是你们这组的组长，”班主任捏着一张纸，纸上是他写好的分组名单，“你的组员有程荣笙、林玲玲……”念完四个人的名字，他放下纸张，看向林咨瑶，“还有蒋劲忠。”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在听到老师说她是组长的时候，林咨瑶很怕分给她的组员太差影响她学习，好在这几个同学的成绩都还可以。

班主任指挥着众人换座，林咨瑶和程荣笙的座位不变，蒋劲忠坐到程荣笙旁边，余下四人到林咨瑶前后的空位坐下。

最后一个组安顿下来后，班主任发表了一段很长的讲话，寄托了他对各个小组的期望，特别是对小组长，他希望小组长能带领组员更上一层楼，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

老师的话激得林咨瑶心潮澎湃，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老师，无形中接下了担子扛起了责任，暗下决心一定要带领组员取得好成绩。

学习小组进行不到一周，很多组已经分崩离析名存实亡，要不就是小组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组员不管不顾只在乎自己，对扯后腿的组员明嘲暗讽；要不就是组员不服从管理，认为小组长学习没他好，凭什么管他，遇到问题求人不如求己。这些情况已经有人报告给班主任，班主任认为万事开头难，不能因为一点小状况就放弃这种良好的学习形式。

这些事在林咨瑶的小组中从未发生过，所以当老师再度开班会声明要继续开展学习小组，并用犀利的眼神震慑那几个问题户，直言再有问题就来跟他面谈时，林咨瑶感到意外，心想原来其他学习小组这般暗潮涌动。

学习小组成立后的第一时间，林咨瑶召集组员开了一个小会，她征求每个人的意见，问他们：“希望从小组中得到什么？”组员们各抒己见，经过商讨达成了共识：第一，有话直说，有问必答；第二，资源共享，互利互惠；第三，团结协作，共同进步；第四，学习至上，不学滚蛋。

基于这四项原则，七人的目标达成一致，一切为了学习的进步。他们一起解决难题，相互答疑，分享书籍报刊，发挥优势科目，恶补劣势科目。

经过一周的实践，七人间便形成一种和谐的学习氛围，独来独往难惯了的林咨瑶在学习小组中体会到不一样的收获。这个小组能够这么顺利地进行，要感谢一个人，就是程荣笙。

小组分好后，林咨瑶按照以往的节奏开始自己的正常学习，程荣笙拍拍她的肩问：“小组长，之后我们如何开展小组学习？”

林咨瑶发懵，她回想老师的话，除了调动积极性之外，好像没有具体的方法，小组学习如何展开老师根本没交代。

林咨瑶说：“我去问问老师。”

程荣笙说：“你要不先开个小组会议？”

林咨瑶：“小组会议？”

程荣笙提议：“开小组会议问问每个人的想法，说不定有人根本不喜欢这样的学习模式呢？”

见林咨瑶没有反驳，他继续分析：“刚才班会分组，已经听到很多反对抱怨的声音，我们这个组换座位时除了蒋劲忠傻乐，其他人大多面色凝重，说不定他们并不情愿跟别人一起学，像我就习惯自己思考。”

林咨瑶认可地点点头，她接受了程荣笙的建议，之后召开了小组会议。

会后她特意感谢程荣笙，她很惊讶程荣笙为何会想得如此周全，程荣笙只是说：“我觉得小组学习挺好的，可以试试。”

林咨瑶说：“我也觉得。”

两周后进行了一次测试，成绩出来后，林咨瑶的小组遥遥领先，成绩有了显著的提高。班主任笑得合不拢嘴，还让林咨瑶上台分享经验。林咨瑶简单说了几句，分享结束掌声过后，班主任以对众学子的期望作结，并要求林咨瑶把他们组成绩最差的蒋劲忠拉上来。

蒋劲忠的成绩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差，全年级几百人里他排在一百左右，这次进了前八十，对他来说是个非常大的进步，但放在这个小组就是垫底。

课后，程荣笙安慰说：“你进步了，是老师要求太高了，别放在心上。”

蒋劲忠被点到名字时，林咨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所有人的努力一下子被否定了。

林咨瑶也说：“嗯，你考得很好了。”

组员们围成一圈，蒋劲忠不好意思地挠头：“你们干嘛呢？一个个这么严肃。”

程荣笙：“真没事？”

蒋劲忠：“没事啊，你干嘛搞得人紧张兮兮的。”

“这个分数拿回家我爸得夸半天，我从来不在意分数，看大家都这么有干劲那我肯定不能拖后腿，所以努力一把，没想到真给混进步了。了不得，真了不得。”

林咨瑶一听急了：“好啊，混日子是吧？”

蒋劲忠赶紧缩头缩脑捂住嘴，黑溜的眼珠子灵活地左顾右盼装作慌张模样，逗得众人发笑。

程荣笙添油加醋：“你完了。”

蒋劲忠拉过程荣笙的胳膊替自己挡着，嘴上模仿着电视剧的腔调：“大王救我！”

一顿哄笑后，蒋劲忠提议放学去打球庆祝一下，男生欣然答应，女生问：“那我们呢？”

蒋劲忠思索一秒：“看我们打。”

女生：“谁要看你们打球！无聊！”扭头就走。

程荣笙喊住她们：“要不这样，我请你们吃饭。”

说到吃饭男生也来劲了，球可以不打，饭不能不吃，平时程荣笙常带些小零食来分给大家，他说请吃饭，肯定是吃顿好的。

女生交换眼神，一口答应：“行！”

林咨瑶非常为难，首先她从没想过要庆祝，其次即使要庆祝也该作为小组长的她来牵头，可是她的情况不允许她有任何表示。她也十分害怕这种场合，免不了要花钱，她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也不想白吃白拿别人的。

脑中弯弯绕绕间注意到程荣笙看着她，他像是一眼看穿自己的窘迫，“一起来好吗？”程荣笙邀请道。

林咨瑶不假思索：“我得回家吃饭，就不跟你们去了。”

蒋劲忠诧异道：“啊？别啊。”随即进行了一番游说，可林咨瑶没有一丝动摇。

见劝说无果，他便赌气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林咨瑶依旧没有因他的话改变主意。

蒋劲忠用拳头碰了程荣笙两下：“兄弟，快，想想办法。”

程荣笙：“店是我家亲戚开的，不要钱的。”

男同学闻言摩拳擦掌，说：“那可得大吃特吃。”

程荣笙说：“要是咨瑶不方便就等她方便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好了。”

所有人失望透顶，呜嚎着求林咨瑶点头。

挨不住众人的苦苦哀求，林咨瑶答应下来。

这是一家小餐馆，店面不大，环境干净。这家店开了挺久的，林咨瑶路过很多次，今天才知道这是程荣笙亲戚开的。

亲戚很热情，现炒了好几盘菜给这几个孩子，几人大快朵颐，林咨瑶不好意思只夹了几筷子青菜配白米饭。

“吃肉。”蒋劲忠夹了一大块肉放到林咨瑶碗里，又扒了一大口饭，被米饭塞满的嘴发出含糊的声音，“吃啊。”

程荣笙说：“够不着的话拿个小碗另外装一点放你那儿。”

林咨瑶连忙摆手说：“不用，我够得着。”

她把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在家里一年四季都吃不到肉，即使是一点肉渣子都得进弟弟的肚子，清汤寡水的饮食让她比其他同龄女生瘦小很多。

“这个好吃。”程荣笙把一碗酱牛肉推到林咨瑶面前，话最多的林玲玲说：“好啊，桌上三个女生，你就给咨瑶，这么偏心？”

林咨瑶的脸轰地熟透了。

程荣笙坦然地说：“咨瑶是小组长，这段时间她辛苦了，是不是得多吃点？”

蒋劲忠第一个举手表示认同，还提议要敬组长大人。

下一秒，几人朝圣似的把杯子举到林咨瑶眼皮下，这架势林咨瑶招架不来。她红着脸，摆着手，缩紧下巴，身体往后靠。

大伙诚心诚意等待林咨瑶表示表示。

盛情之下，无法却之，林咨瑶只好端着她的杯子站起来，“那个……那个……”她词穷。

程荣笙：“要不然我来说吧，”

林咨瑶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好好好，你说，你说。”

程荣笙清清嗓子说了一番总结性的话，还说期末考试要齐心协力取得佳绩。

众人碰杯，齐声道：“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