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吃完饭，林咨瑶靠着床头看书，房间的门打开，“你回来了。”
徐为明走进来，“你妈看起来不大高兴？”
“别提了。”林咨瑶烦躁地把书合上。
徐为明捏了捏孩子的手，“要不把她请回去吧，总惹你不开心。”
林咨瑶把书放到左手边的床头柜上，“别，把她请回去更有话说，而且等我回学校上班了，还得她帮忙看孩子呢。”
徐为明揉着林咨瑶的肩，“辛苦你了。”
林咨瑶问他：“吃过了吧？”
徐为明把孩子抱起来：“吃了，我看客厅有礼品盒，是谁来我们家了吗？”
林咨瑶：“我一老同学。”
徐为明抱着孩子左摇右晃，像摇篮：“哪个？出手挺大方的，全是进口水果，还有婴儿用品、产妇补品。”
林咨瑶又拿起手边的书：“荣笙，程荣笙。”
徐为明回忆：“哦，有点印象。是不是当官的那个。”
翻书的手顿住，“不要总是当官的，当官的，人家是人民的公仆，为人民服务的。”林咨瑶像是在批评学生。
徐为明莫名其妙被训斥，“怎么了这是？吃炸药了？”他把孩子抱在胸前，面朝自己。
林咨瑶背过去：“不跟你说，你懂什么？”
徐为明抱着孩子坐在床侧：“你不说我当然不懂了。到底怎么了？同学来看你应该高兴啊，这个当……人民的公仆有情有义，上门探望还带这么多东西，有这样的同学该高兴啊。”
“你妈嫌他带的东西不贵重？”
“他没跟你妈问好？”
“他使唤你妈了？”
林咨瑶猛转过头来，“不是，不是，都不是。”打了一下被单。
徐为明上上下下抚摸着孩子的背：“那怎么回事嘛？”
林咨瑶用手背拍打书的封面，连着好几下，生气地说：“我妈让人家找关系把林耀祖从监狱里捞出来。”
“这不是胡闹嘛，”徐为明换上一副不理解的表情，“她怎么能这么说？你同学怎么想的？”他换了个姿势，让孩子枕在臂弯里。
林咨瑶垂下眼眸：“他走后，我妈跟我说的，没当人家面提这事。”
徐为明边说边笑：“哦，我懂了，你妈妈以为他是当……人民的公仆，手上有权利，有关系，可以把你弟弄出来。”
想起这事，林咨瑶就来气，陈春花简直不可理喻。
徐为明宽慰她：“别气坏了身子，你妈妈太异想天开了，她的心向着你弟弟，什么话都说得出，你当她放屁，别理她，难为你受她的气。还好她没当着你同学的面说这些话，不然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咱们。”
林咨瑶：“对啊。”
“好了，不生气，看我给你带礼物了。”
徐为明把睡着的孩子小心放到床上，从包里拿出一条链子，“今天商场新开了一家金店，我一进去，你猜怎么着，鬼使神差买了一条，”绕过林咨瑶的脖子给她戴上，“我就看中这个爱心吊坠，配了条金链子，”他拿来镜子，林咨瑶照照左边，照照右边，扬起下巴，伸长脖子，欣赏着脖子上的金链，“一回家，就知道今天这金链子买对了，我说呢怎么一进那金店像被什么套住了，非花这钱不可。”
林咨瑶噗地笑出来。
徐为明讨好地问：“怎么样？”
林咨瑶露出一抹浅笑：“好看。”
徐为明再次确认：“好看吧，不生气了吧？”
林咨瑶摸着项链：“没生气。”
徐为明笑叹，“好，没生气就好，”他把衣服一脱，“好了，我去洗澡了。”
徐为明拿了换洗的衣服，吹着口哨去浴室洗澡。
林咨瑶把项链取下来，和今天程荣笙送来的金饰藏到一起。除了婚戒，她不戴任何首饰，此外，也不穿新的衣服裤子鞋子，不用新的任何东西。每每在这个家里出现新的什么，陈春花就会用窥探的眼睛盯着，探照灯似的眼，充满欲望。这让林咨瑶非常不自在，让她想起很多往事，渐渐地她就不想拥有新的任何东西，即使有，也把它们藏得紧紧的。
第二天早上，徐为明给了陈春花一笔钱，说是感谢她这段时间辛苦的付出，他让陈春花拿着钱去买点衣服穿。陈春花拿到钱笑得花枝乱颤，三角形的眼睛挤成一条下垂的弧线，与眼尾的皱纹相连形成三齿叉的形状。她殷勤地给徐为明端茶倒水，还把他送到门口，叮嘱他工作不要太辛苦。
徐为明在商业街开了一家店，除了专卖家电，他还精通修理，找他修理家电得排队，他几乎从早忙到晚。店里还有一个伙计，准确来说是学徒，名字叫郑通，脑袋还算灵光，学东西很快。
徐为明到店后，郑通也到了，师徒俩按部就班开始一天的忙碌。
徐为明埋头修理一台收音机，接上线后，发现少了颗螺丝，工具箱里翻了翻，没有，他奇怪：零件应该都在这儿了呀？但是零件丢失也是常有的事，“郑通，你去五金店帮我买个东西。”
郑通应了一声放下手上的抹布跑来。徐为明掏出钱给他，告诉他螺丝的型号样式，让他照着买。郑通把手放裤腿上擦了擦，接了钱很快出了大门。回来时，郑通满头大汗，“是这个吗？”
徐为明看看外面的太阳，接过东西查看，“是这个。”拍拍郑通的肩，“辛苦了。”
郑通憨笑着，“我得去喝口水。”
徐为明点点头：“去吧。”
徐为明看着郑通的背影，他的背汗湿得彻底。
下午，徐为明接到林咨瑶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家一趟。徐为明交代了郑通几句就往家里赶。
午睡起来后，林咨瑶发现徐淼发烧了，她要带孩子去医院，可陈春花坚决不让，她宣称：“医院都是骗钱的，小孩子发烧只要多喝水，多穿点，等汗出来了就行。”
林咨瑶让她看看外面的天：“现在是盛夏，三十多度的高温，捂热出汗不等于要孩子的命吗？”
陈春花拍着胸脯：“我养了两个小孩，都是这么带大的，现在不都好好的，就你的小孩金贵？”
林咨瑶想起那些年岁里的头痛脑热，病痛折磨，无药自愈：“我的小孩，我不会让她受苦。”
听到这话陈春花就爆炸了，“受苦？我让你受苦了？”她指着外头，“你去问问，哪个小孩不是这样长大的？少你吃的？少你穿的？还供你读书了，你还不知足？太贪得无厌了，不知道感恩。”
“哪个小孩？哪个小孩？人家就是没有像我这样！”林咨瑶把陈春花抱来的厚衣服叠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一天天就知道算计，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人家都是靠自己的，哪有靠父母的？活着就不错啦！”陈春花咬牙切齿，“都没有人要，你不知道多少女孩子不能活下来。动不动就跟我翻旧账，怎么对你不好了？”
“懒得跟你说，我让徐为明回来。”林咨瑶走到客厅电话旁。
“哎！”陈春花箭步如飞按住电话，“你给小徐打电话？他回来有什么用？”
林咨瑶推开她：“孩子病了，你不让我带孩子去医院，我得跟他说，让他带孩子去。”
陈春花拦着：“你非要这么麻烦，捂一捂就好了，一下午的事，你非要告诉他？”
“徐淼发高烧，我怎么就不能告诉他了。”林咨瑶用力挤开她，拿背堵着她，拨打电话。
陈春花拽着她的手臂，“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医院，医院，医院有什么好？就是花钱的地方，听我的，睡一觉就好了。”
林咨瑶跟她争得面红耳赤：“你放手，我没空跟你扯。”
与陈春花周旋苦斗一番，她才拨通电话。
挂掉电话，陈春花愤怒道：“你让他回来，孩子病了，他怎么想我？是我把孩子照顾病了！”
林咨瑶去收拾东西：“没人会这么想，你别自作多情。”
陈春花跟在她后面谩骂：“就是有人这么想，传出去就说我这个当外婆的、当岳母的没本事，孩子都给看病了，以后还要不要我照顾了？”
陈春花的咒念直到徐为明到家才停止。
林咨瑶早准备好，两人立刻赶去医院。孩子是普通感冒，烧退了情况就会好转，有惊无险。但因为陈春花，林咨瑶的情绪一度要崩溃。徐为明看出端倪，劝说道：“要不还是把你妈请回去吧。”
林咨瑶扶着额头：“我考虑考虑。”
走廊那头晃过熟悉的影子，林咨瑶说，“你等我一下。”她快步走去，“荣笙？”
“咨瑶。”程荣笙神情恍惚。
林咨瑶关心道：“你生病了？”
程荣笙把手上的报告单背到身后：“没有。”
“谁啊？”一个女人站到程荣笙旁边问道。看样子她刚从厕所里出来，手上还残留着没擦干的水滴。
程荣笙回：“我同学。”
他向林咨瑶介绍：“我太太。”
林咨瑶对眼前这个眼睛极大，大到有点凸的女人微笑道：“你好。”
女人生硬地回：“你好。”
医院里人来人往，程荣笙：“你怎么来医院了？哪里不舒服？”
林咨瑶朝走廊那头示意：“小孩发烧，来看看。”
程荣笙看向那她指的方向：“嗯，这天气确实容易生病，医生怎么说？”
林咨瑶释然一笑：“医生说没事，烧退了就好了，开了点药。”
程荣笙把手里的报告单放进包里：“那就好。你自己来的？”
林咨瑶摆摆手：“不是，我跟我老公一块来的。”
女人不耐道：“走不走？”
程荣笙对女人说，“你先到外面等我吧。”他的语气很平淡。
林咨瑶看着女人变红的脸：“我也得走了，改天聊。”
“好，你先忙吧。”程荣笙跟着林咨瑶的移动逐渐往右转。
林咨瑶又看了女人一眼，她突兀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对了。”程荣笙走上前来对林咨瑶说，“劲忠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回来。”
林咨瑶期待地回道：“哦，是吗？”
程荣笙：“他说这次回来要办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