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陷入沉默。

以往气氛到了这里，就是不欢而散。

但这次江随眼看着气氛不对了，却放弃了小心翼翼和察言观色，继续道：

“有什么区别呢，不管先生看上谁带谁走，生活对我而言并没有变化。”

“不管是哪个男孩，也无法让我失去你。”

周肆的面色舒缓了些，大概想顺台阶哄江随几句让他安心。

却听江随话锋一转，温和笑道：

“没得到过，怎么失去呢？”

江随第一次和周肆上床，就知道这个人冷心冷血，没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江随那时候还小，寂静别墅和画纸是他的青春，笼中的小雀渴望爱情时也想给自己编织自欺欺人的谎言。

或许我是不一样的，或许我是得到爱的。

但面对其他人探寻两人关系时，周肆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和沉默，自始至终没在人前给他郑重的名分。

当年从两人第一次相遇，到周肆对他狭窄的出租屋感兴趣、时不时来造访，最后把他接回别墅……床上过，做的时候吻过抱过，陪周肆吃饭陪周肆看电影……

但没有过任何表白，没有“在一起”的纪念日可过，不知道是哪一天。

江随说完，静静看着周肆。

他终于认真问：“先生，我到底是你的什么？”

周肆张了张嘴。

他听着江随的话，就好像重新认识了面前的世界，面前的江随。

江随已经自问自答：“雇主和包养情人，先生养着我，我陪先生睡——”

“别说了。”

周肆按了按眉心，抬手示意江随坐下。

江随不肯，固执盯着他继续说：“还是救命恩人？先生从雪地里把我捡回来，供我上学，我身无长物，唯独这样报恩。”

周肆安静了一会。

他终于从千思万绪中抓到核心：“江随，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错了，一切都错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一句表白，也不是仁者见仁的仪式。

从一开始，他们就各自走在自己以为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十年来从未发觉问题所在。

周肆一直以为自己是强迫了江随的。

用钱困住年少饥寒交迫的江随，用道德枷锁困住懵懂正直想报恩的青年，所以他不敢说，也不敢得寸进尺。

当年和他上床，是江随主动的。

江随这个人看着性子软，但金丝雀其实很有傲骨，上床是因为报恩，但占有他的心和男友名分，却又是另一码事了。

虽然他不理解，但他的小画家很重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意名分的很。

周肆看似占据关系的绝对主导权。但却始终小心翼翼，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江随的身体，还强占江随认为重要的“名分”。

在底层混沌中厮杀着白手起家，周肆的人生字典中，是绝对不可能放走自己手中的小雀的。

即使不慎捏死也至少是留在身边占有着。

周肆不允许江随飞走，却也不敢用力去捏，对这部分始终给江随留下足够的空白。

——所以，其实这一切都错了吗？

——江随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空白。

“先生，咱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随再次开口，他已经拿出毕生勇气，短短几分钟内，一而再再而三的问用一个问题。

“或者说，你爱我吗？”

周肆语塞。

心脏猛烈跳动得让他一阵眩晕难受，像是有什么要喷涌而出，喉咙却堵住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说什么？

十年来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现在他要死了，再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让江随后半生也不痛快吗？

沉默良久，周肆终于淡淡一笑：

“你觉得呢？你只是比他们有趣比他们干净点罢了。宝贝，问这种蠢问题，可不应该——”

话没说完，江随突然飞身上前，恶狠狠把周肆按在沙发上，随即翻身一跨压住他！

“你再说一遍，”江随按住他，怒道，“周肆！你再说一遍！”

周肆万万没想到斯文秀气的金丝雀急了也咬人，加上生病后身体越来越差，被扑倒时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怎么回事，这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平时江随就面无表情点点头，该做什么做什么，今天却像炸了毛的兔子，逮着人就咬。

“江随，你……”

话没说完，江随的眼泪下雨似的落在他脸上。

周肆僵住。

“先生……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哪怕一点点？”

“周肆，我失去你了，永远不能再看你吃饭、看你工作、看你睡着的样子，我看了十年忍了十年，现在你说走就走……哪怕是骗我，就不能爱我一下吗？”

“江随，你在说什么，”周肆下意识抬手给江随擦眼泪，“你……爱我？”

“你现在要装不知道吗？”江随怒道“如果不是爱你，我怎么会这样无名无分忍十年！周肆！你真是个混蛋！”

周肆以为自己会挨一耳光，于是闭上眼睛平静等江随扇他。

但实际上，江随只是一边哭一边吻过来，仿佛要用嘴唇把他憋窒息。

两人在狭窄的沙发上相当激烈吻了许久，寂静无声却又汹涌澎湃的情绪，一如两人的关系。

最终，江随停下来，趴在周肆胸口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他显然也为自己的莽撞感到震惊。但却不想输了气势，闷闷道：

“周……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肆摸着他的头发，保持仰面躺着的姿势没变：

“我今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江随：“什么？”

周肆的笑意听起来有些哑，含着什么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我爱的人也爱我，他刚刚还主动吻我了。江随，这是我这段时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江随没吭声，只是攥着周肆衣领的手又紧了紧。

“好了，起来吧，今天想吃什么？”

江随不吭声，也不起来，他的心突然很平静，这样静静趴在周肆怀里，幸福得像是做梦。

两人就这样腻歪了一阵，周肆才小声说：“宝贝，你压得我有点胃疼。”

江随这才松开手，赶紧扶周肆起身。

周肆笑道：“也没这么娇弱。

江随又有点想哭，但他忍住了，转而小声问：“先生，你是我男朋友了吗？”

周肆看出江随在强忍泪水了，于是逗他：“你管你男朋友叫先生？你俩不熟？”

江随道：“周肆，肆哥，男朋友，亲爱的。”

周肆很受用得轻哼了一声，摸着江随的脑袋：“咱们去吃饭吧。”

说是“咱们”，周肆基本没动筷子，只是安静看着江随吃东西。

江随正要说他，却听他突然说：

“宝宝，咱们去旅游吧。”

江随一愣。

他本意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劝周肆去治疗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烟酒不忌、除了大剂量止疼片之外不吃任何药，破罐子破摔般活着。

“可是……”

周肆道：“小时候条件不好，没旅过游。长大之后生意要忙，去哪里都是要工作，也没时间旅游。我这辈子没多少时间——”

江随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下去了。

周肆就是这样人如其名的性格，肆意洒脱，他不会让自己在病房里耗干生命的。

去旅游或许死得更快。

但病房里没有质量的生活，再久又如何？

江随摸着碗边，最终小声说：“咱们去问问医生，如果医生说可以的话，那我陪你一起去。”

周先生坐在旁边保持不冷不热的微笑，医生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病人去旅游。但碍于周肆的威压，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江随。

江随却毫无反应，显然是支持这种“胡闹”的。

医生叹了口气。

的确，治或者不治本来对于绝症病人就没有意义。

周先生显然可以有配套医疗团队和意外发生的抢救措施，旅游其实不是不行。

只是这对……小情侣？上次还是周先生坐着，江随低头安静站在旁边，挂件似的。

这次却是手都不愿松开，就那样紧紧握着，甚至出门的时候，周先生都忍不住要搂着江随的腰、垂头把脸埋在他颈窝处。

江随也是忍不住笑起来：“肆哥，别这样，我痒痒。”

周肆闷声道：“我不想吃药。不舒服。”

吃完药就头晕恶心还嗜睡，他之前吃了两天就扔了，只有止痛药最适合他。

“不行！医生说给你换了，你再试试，而且已经减量了。”

“不。”

“可是这样你才能多……多陪我去更多城市。”

这样才能多活一段时间。

周肆张张嘴，显然明白了江随没说出的话，最终没吭声，任由江随取了药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自己不是鹿，是驴QAQ，不催就不动那种（缓缓滑跪道歉）

隔壁的“霸总文医生网恋到真霸总”，甜文～装载几万字存稿了，大概五月中旬正式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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