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所以，我是什么？

你毫无疑问是人类。克利普斯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你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年幼的迪卢克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口齿不清地欢呼着。教父，抱抱我！

他欣然抱起了年幼的孩子那炽热的、充满着澎湃生命力的小小躯体。那是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是每一个人类都该体会过的拥抱。

“我也爱你，好孩子。”他轻声地、温柔地道。

所以克利普斯，你去哪儿了？

“我答应过要收养他。”克利普斯说，“帮我照顾好迪卢克，温迪，拜托了。

“我会实现我的允诺，我会带那个孩子回家。”

剧痛在他脑后凝成一条线，切开了大片迷雾般的记忆。温迪喘着气，意识到自己正靠在钟离身上，对方相当绅士地用小臂撑着他的背，手指虚握成拳。

“…谢谢。”温迪低声道。

“不必。”钟离说，“或许你更愿意解释一下那是什么。”

“看上去像个神像……管他是什么呢。”温迪扶着额角，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还是在一跳一跳地痛，“克利普斯也进到这儿来了，我得去找他……”

“你想起什么了？”

“不太多。克利普斯把迪卢克托付给我了，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肯定不会把迪卢克一个人丢下跑到这里来——起码不会是主动这样做的。”温迪蹙眉道，“克利普斯说他要收养一个孩子……我不记得这件事，鉴于我们之前的经历，或许我其实是见过凯亚的，但我把他忘了。”

“你的记忆还真是漏洞百出。”

“事到如今就别纠结这种事啦，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陪我去找克利普斯。”

“在那之前，我们或许有更紧迫的问题需要处理。”钟离微微朝着那个雕像的方向偏了偏头，“还是说你打算无视它？”

温迪这会儿被突如其来的记忆回笼占据了大部分心神，对于好友安危的担忧和各种信息的比对让他暂时没工夫应付钟离的提议和怀疑。但现在也没有更合适的切入点去解决问题，既然如此，先去调查一下那个雕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白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也不知道财政处的那些木偶人都到哪里去了。两个人谨慎地接近雕像，在四周搜寻。温迪找到了一些原本就丢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文件，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线，翻来翻去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只能暂且收起来。他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飞快转着的都是有关于克利普斯的事。从他目前恢复的这点记忆来看，他的老朋友知道了进入这个里世界的方法，并且似乎对于怎么逃出这里有一些个人见解。

——是的，他绝对了解克利普斯·莱艮芬德，知道对方是个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拼命的家伙。他如果要来救人，就说明他认为要救人出去的代价最大也不过是自己搭上一条命。假设凯亚就是克利普斯要收养的那个孩子，很显然他已经成功将人救出来了，凯亚来到了两个世界的交界点，只是很讽刺，那孩子的身体大概率已经被烧掉了，所以才无法回到现实中。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会跟着进来。

温迪多少对自己有些自信，在得到部分记忆和这么多具有违和感的信息后，他意识到自己出于意外才来到这里的可能性很小。但究竟是为什么，他会抛下自己年幼的教子赶到这种危险的地方？好好想想……

…因为失踪的学生太多，所以他也顺水推舟地跟着进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提前安排好迪卢克的生活的。只是这种背水一战的选择不符合他的美学，他不会这么没头没脑地赌命冒险。而且，要是他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为了无辜的学生们牺牲，他的教子该怎么办呢？迪卢克不应该为他和克利普斯任何一个人的牺牲买单。

那么，很显然，他会进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知道了绝对能带克利普斯还有其他人逃出去的方法，说不定还是从克利普斯留下的信息中知道的。所以，他在安顿好教子之后选择亲自赴险。

二……他很不想承认，但这个选项的可能性显然更大——迪卢克被带进了这里，也或许，只是有一些征兆，而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件事发生。

但是迪卢克才多大？……一想到那孩子也有可能在这个充满怪物的地方待着，温迪克制不住地咬了咬牙。他感到了一点令人烦闷的焦虑，而就在他捡起一块被砸碎的玻璃饰品（那玩意儿曾是他办公桌上的水晶雕像）时，他听见钟离在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温迪朝着他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发现什么了吗？”

“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U盘。”钟离朝他晃了晃手里浅蓝色的小东西，“你有印象吗？”

“不是我的。”温迪看了看U盘上的花纹，很快就下了结论，“我办公桌最下面抽屉的盒子里倒是有几个U盘，从我上任时就在那儿了，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看过里面都是什么内容，没准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读取一下吧。”钟离说，“蒙德校区哪里有OTG转接头卖？”

“我应该有。”温迪掏出了他那一大把数据线，“刚捡到的，我就说我平时多买点准没错。”

钟离挑起眉毛，但还是没拦住那一点笑意。他接过温迪递给他的转接头，连接了自己的手机和U盘：“这里面有一个视频。”

“什么视频？你放低一点儿，这样我脖子有点累……哇啊！！”

手机上的视频内容被直接投屏到了雕像的底座上，显然钟离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两个人紧盯着面前被投影出来的人像，那是位年迈的女性，而显然，他们都对这张面孔很熟悉——

“劳伦斯女士？”温迪有些发愣。

“她已经退休很多年了。”钟离说。

“我当然知道，白楼也是她年轻时的办公区呢。”温迪说，“她教过我和克利普斯，我们每年新年都会给她寄新酿的葡萄酒。”

“你们好，亲爱的孩子们。”影像中的劳伦斯女士双手扶着她的拐杖，仿佛那是一把长剑一般，“我是这座雕像的铸造人。

“我很高兴你们坚持到了它的面世，这意味着希望的微风将吹拂向大地，我们所凝聚的力量，很快就会将这片黑暗驱散。不要害怕，不要惊慌，我们即将看到自由的曙光。

“用抗争铸起我们的脊梁，用诗歌谱写我们灵魂的乐章，这是蒙德对你们每个人的祝祷。我亲爱的、勇敢的孩子们，我会用规则引导你们，在你们离开这里之前，我将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

“我是梵尼拉睿·劳伦斯。”年迈的女士目光如炬，仍然像个桀骜的骑士，“生命不可被埋没，我会在这深渊之中，用坚冰铸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