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为什么是在那之后？”

“因为我要确认一下。”

两个人绕到食堂后面，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白楼。钟离检查过后门门后的垃圾桶，略微颔首：“没什么问题，与普通的食堂后厨一般无二。”

温迪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我们进去吗？”

“走。”

两个人匆匆进入后厨。蒙德食堂的厨房很干净，橱柜、架子、桌案……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闪着光。温迪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塞满的新鲜食材，不由得蹙了蹙眉。

“你找到你在食堂看到的那些不一样的食物了吗？”

“没有。”钟离说。他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温迪所在的方向，“你在找什么？”

“人。”温迪说，“我在找那些被加入到食堂菜色里的‘生命’。”

“你甚至不知道它们会以何种方式存在。”

“但我现在已经得到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了。”温迪检查过牛奶和黄油的质感，然后，他轻松地拍了拍手，回头朝着钟离露出一个笑容：“我们走吧。”

钟离看着他穿过人群向自己走来。那些没有影子与面孔的人形戴着高高的白帽子，逐个转头看向少年的背影。于是他也礼貌地勾起嘴角，仿佛没看见脚下肮脏的血水与腐烂的肉块，同温迪并肩离开了这间反射着金属冷光的地狱。

“那么，你确认了什么？”

“确认了你的存在性质。”

“哦？”

“你能看见『那些东西』。”温迪说，那双天青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厨房不是我所看见的样子，对吗？”

“是的。”钟离温和地说，“但这并不足以成为指控的理由。”

“如果你只是平常地死亡，不具有生命力的灵魂不会进入任何循环，自然也就不会看到它们用来填补自己身体缺陷的‘食材’。”温迪说，“看看那些高热量的食物……它们真的在很认真地喂养学生。不断被拉入循环的孩子在为这个荒诞的世界提供生命力，而能看到一切真相的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午后的阳光灿烂依旧，落在人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也请容我问一个问题。”钟离道，“为什么链接两个世界的出入口，会是莱艮芬德家的别墅？为什么你会如此信任一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的话？

“换句话说，『莱艮芬德』于你和这个世界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温迪面上表情丝毫未变：“我是克利普斯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在怀疑我。”

“我甚至可以直接给你定罪。”钟离望着他道，“结合记忆和资料可以得出推论：在你出现在现实中之前，没有任何人失踪。不是年龄校准出了问题，而是你生命的长度就是你现在的年纪。”

“唔，真是好记性啊，但你怎么能确定你的记忆完全准确？”温迪笑了起来，“比起这个，我被扣除生命好像让你很难以接受呢。时不时就盯着我的脖子看，就像是不许别人触碰自己私藏的恶龙一样，感觉真过分。

“你看得到那些东西，你在渴求生命。你真的没有被同化吗，钟离先生？”

之前的温言笑语不过都是相互之间的试探，直到现在两个人才算是坦诚了一半。鎏金的眸子映进天青色的湖泊，这场对峙终于拉开了序幕。

“我的确忘掉了很多东西，比如我现在完全记不起自己18岁之前的事情了，但我不可能是怪物，我的生命可是丰沛到连你都在垂涎。这个假设从逻辑上就不成立啊，钟离。”

“我的死亡具有特殊性，我的生命力像是琥珀一样被封存了，所以，我能看到一切『存在』的东西。我承认我对你的一些……欲望，只是这种欲望存在单一性，我并没有对其他学生产生这种需求。”

“哈，这还成了我的错了？”

“事实而已。”

没人愿意让步，冰冷的阳光在他们之间颤动，直到这种颤动引发了他们的注意——下一秒，不远处的白楼轰地一声爆炸，整栋楼从内部开始坍塌。地面在震颤，温迪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钟离的胳膊——开玩笑，他就算摔上一跤也打算拖着旁边的人垫底。烟尘弥漫，余震不断，温迪咳嗽着勉强睁开眼睛，试图分辨白楼的状况。

然后，他的眼睛不可避免地睁大了。他转过头和钟离对视了一眼。显然，对方也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白楼像是一层孕育生命的蛋壳，而现在，蛋壳碎了，里面的东西破壳而出——

那是尊巨大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