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打更人的铜锣，穿过医院来往的混乱与嘈杂，快速地，直接地，从世界另一个地方，扎进石又一的脑子里。

就算再没接触过相关的事情，能影响上学的病，肯定不会是什么小病。

石又一看着舒立秋褪去往常的鲜活，像一节垂败的树杈，低着头坐在他旁边，将忧郁传染给他，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此刻他有些后悔，还很心疼。

沉默良久，直到过道上的时间跳到十二点，发出归零时一声不易察觉的响声，石又一把手放到舒立秋还握着药的手上，笨拙的开口：“也不一定是病，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我们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舒立秋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看啊，我天生喜欢男的，也有很多人说这是有病。”

舒立秋低落的情绪荡然无存，他眯起眼看着石又一，试图分析其中的关系。

石又一被这视线扰乱思绪，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解释，他倒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索性不解释，直接抛出另一个话题：“我的意思是，先聊聊我是gay这件事吧。”

“有点突然。” 舒立秋嗤笑一声。

石又一看着过道上鲜红的时间，“不突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舒立秋回想了下，“从你不接受私了的时候。”

石又一哑然，这么晚才知道，那前面出手打人，还跟警察撒娇，算怎么个事，不过还好，是在说和我一起出发之前，至少不能是嫌弃我身份的人。

看石又一不说，他又继续解释：“前面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你走过去，以为有事儿，结果上去差点把人饭桌掀了，我还以为你碰到仇人了，”想到这里舒立秋就觉得好笑，当时还以为是石又一说的那个经理。

“认真点，别笑。”石又一用腿撞了一下舒立秋的腿，“周围不是还起哄了吗，什么死同的。”石又一已经回想不起当时具体的情况了。

舒立秋假意揉揉被撞的地方，“那时候不知道说你啊，以为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说着就把拿着棉签的手，跟拿着剑一样，在石又一面前比划两下，“当时你的形象就高了。”

“那你还揍人？”

“揍完人才起哄的。”

“你还记得挺清楚。”

“我怕他把你打晕了，而且看到你被打，我就生气。”

“生什么气？”

“那个男的打你的气。”

石又一满意地点点头，“哥没白疼你。”说着就要抬手揉舒立秋脑袋，抬到半空就又收回了。

舒立秋的心脏好似被这个动作触动，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的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了之后呢？”

“确认之后，”舒立秋认真思索着，“确认之后就是确认了啊。”

石又一一咬牙，有些置气还有些试探地问：“确认之后就要和我保持距离了吗？那你要不明天别改签了。”

“真没有的事，我最多就是回想了下这两天对你不礼貌的行为，别的什么都没想，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对你有其他看法的。”舒立秋耐心地解释，恨不得把这一路上将心比心的心路历程都讲给石又一听。

石又一这才放下心，语气都上扬了，“什么不礼貌的行为？”

“只穿浴袍…没经过你同意勾肩搭背……之类的。”舒立秋的声音越说越小，他怕这些话也让石又一觉得，自己对他有不好的看法。

石又一回想第一天晚上见面的场景，还好他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男子了，“确实是有点不礼貌，跟谁也得把裤衩穿上。”

“知道了。”

石又一看到舒立秋依然捂着脸，耳朵尖红透了，像做错事的小孩，坐在大人面前接受教育。他突然就顿悟人的本质确实很难变，可能一开始碰见的就是原本的模样，经过时间通过了解，还会知道其他方面的模样，但最初吸引他的地方，会一直吸引他。所以有些话还是要先问清楚，他说：“话说回来，不怕我喜欢你吗？”

舒立秋捂着脸愕然，然后蹙起眉头，声音从指缝间闷闷的传出来：“会吗？”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你不会喜欢我。”舒立秋眉头蹙得更紧了，还有些为难，实际上他不希望有谁会喜欢他。

话都说到这儿了，说什么石又一也得有个结论，他年迈的心脏刚动一下，前路这么渺茫可不行，“为什么？”

舒立秋没有回答，他放下双手，重新靠回椅背，眼睛盯着猩红色的时间上规律跳动的冒号，“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石又一不依不饶的追问。

舒立秋用一点也不幽默的语气说着幽默的“江湖上流传的一句话，不要迷恋我，我只是个传说……”

石又一觉察到舒立秋的为难，其实他现在也算不上喜欢，只是年迈的心脏跳了几下，况且等他要是真喜欢了，管你什么草原冰原有病没病的，whocares！他深呼吸口气，随后站起来，“我们回去休息吧。”

“擦了这个药没有不适吧？”舒立秋站起来问。

“没有不适，这都过多久了。”

“总要确认一下。”

石又一想，他确实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gay，但是不是都不影响什么，喜不喜欢他也不重要。

走出医院，深夜的风凛冽的，不留情面的，从每个晚归的人耳边刮过，刮来凉意，刮来寂寥，刮来深深的，沉重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