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又一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绿植在一场雨后被洗得干干净净，绿意盎然，他抬脚踩着阳台上的积水，水里的倒影跟着涟漪颤动。

凌晨他和舒立秋到酒店的时候，那风刮得像是在赶人，这场雨却是到早上才下下来，他被雨声吵醒，又趁着雨声睡了个香甜的回笼觉，睡醒的这会儿是真饿了。

肚子一阵阵发出饥饿的声音提醒主人，但主人这会儿的时间很尴尬，早饭没有了，酒店不包午饭，出去的话距离不算太近，来回一趟再去坐下午两点的车时间有点赶，但出去吃完饭直接去车站呢，又要在车站呆很久，最关键的是，他找不到舒立秋，除了敲响舒立秋的房门，他没有其他能联系到舒立秋的方式。

他双手撑着栏杆，抬头望天，无声地发出长啸，还在心里问为什么，自觉有点抽象，然后就把自己逗笑了。

“哥你醒了？我买了点吃的回来，你饿不饿？”此刻舒立秋的声音从对面阳台传来，虽然没看见人，但在石又一耳朵里，已成仙乐。

“你听到我说话了？”石又一药确认自己不是幻听，以及他刚刚的大叫和质问是无声的。

舒立秋穿着一贯的运动装，站到落地窗边，光把手伸出阳台，晃着手里的饭团“没呢，听到你笑了，吃不吃啊哥。”

“吃啊，给哥开门。”

说完石又一披上外套带着饥饿的肚子直奔隔壁房间。

石又一咬了口饭团，问“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舒立秋又递来瓶牛奶，“吃完早饭就出去了，今天的雨下得好大。”

“出去的时候还下着雨？”这个回笼觉，已经把石又一上午的时间观念睡恍惚了。

“下着呢，不过快停了。”

“怎么不叫我一起？”

“叫了，没叫醒。”

聊着聊着，石又一的早午饭就吃完了，他擦擦嘴，把手机摸出来，按到添加好友界面再递给舒立秋，“要不加个好友，不然以后没门敲了都不知道人在哪里。”

舒立秋看着手机界面，问石又一：“留电话行吗？”

“你不用这个吗？”石又一用下巴指指手机。

“不用，我一般就打电话发短信。”

石又一掩着嘴凑近舒立秋，扫视周围情况，压低声音，“你的身份是什么？”

舒立秋把石又一的脑袋拨开，配合着他的行为，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就差敬礼了，“秘密，无可奉告。”

“好吧，”石又一把手机又调到拨号界面，“那就先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别的情报我来日再探。”

存好电话后石又一给舒立秋拨过去，一个巨响的铃声在房间回荡。舒立秋熟练的从已经收拾好东西的背包侧袋里，翻出一个带按键的手机，把石又一的手机号存上，这个手机按键甚至还有声音。

“上古神器。”石又一感叹道，不由得对舒立秋的身世愈发好奇，要是现在能和他坐下来谈谈曾经的风云，他会非常感谢老天爷的。

“我其实不怎么会用那些智能设备。”舒立秋存好号码，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抽出桌子边的椅子，双腿岔开抱着椅背坐下，像是听到石又一的祈祷一般，语气平淡的开口：“我们老家那个地方，发展落后，没什么人用智能设备，而且智能设备对我们来说意义也不大。留在老家的多是老人和小孩，一年四季都是同样的年复一年，吃自己种的自己养的，说话是和在附近的人，玩的地方其实也只有山上到山下那一亩三分地。不离开那里的话，从出生基本就把一生定型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提起家里的情况：“不过我家算是特殊的，我是和父母外婆住在一起。父母有养殖事业，他们会用到那些，因为要联系客户，偶尔也会帮上乡里乡亲的忙，我不用联系谁，就不用。”

石又一认真听着，默默在心里对比起自己的老家。他出生前就因为政策，村里和小镇接驳，除了地方远了点，别的都很方便，舒立秋说的这些情况，他没体验过，“我还没亲眼见过草原，但挺喜欢草原那种地方。”

“我也很喜欢我的老家，”舒立秋接着说，“那里很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石又一来了兴趣，“你当导游吗？”

舒立秋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笑笑。

石又一想起了那句“我生病了”，所以此刻的气氛才在后知后觉中，变得沉重。他不喜欢这种氛围，而且谁又能确定他不是过几天，或者过两个月就去呢？再怎么说，现在人活蹦乱跳的，总不能一两个月后人就没了吧，于是他开口几乎是以一种打气的口吻说：“我很快就可以去。”

舒立秋看着他，意识到他们真的是很默契。这或许是对我的奖励吗？舒立秋想。

“可以啊，到时候可以带你去爬山，去骑马，去放羊，然后在没有羊屎的地方躺下。”

舒立秋总是这样，很会看人眼色，不会驳人面子。

石又一抬手温柔地搓了一把舒立秋的脑袋，“那我提前先谢过了，”再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启程？”

舒立秋看了眼石又一身上穿的睡衣，轻笑一声，“就穿睡衣吗？”

石又一这才想起，自己衣服还没换，东西也没收拾，丢下一句等我会儿，就急急忙忙跑回自己房间。

舒立秋背着收拾好的包，提着新买的零食，跟着石又一后面出了门。

关上门前，他看了眼屋外的景色。

外面的树上，在经历最后一场来自夏天的雨的冲刷后，只剩下健康的绿叶在树上骄傲的郁郁葱葱，跟着树干继续向上生长；被大雨打落的叶子便等着埋进土里成为养分。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只对于此刻的树来说，什么算是留下，什么算是消失呢。

门轻轻地关上，锁芯在发出“嗒”的轻响，这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所有记忆，在这场夏末，与舒立秋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