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豪宅里暖气开的比影后私车更豪放，让人总隐隐听见电表奔转。

治疗室的装潢也很特别，四面封了山水屏风，点着香薰蜡烛。

这种私密的风格白疏眠谈不上中意，但躺下不久后确实能让人静下心来。

暖融的春冬夜里，白疏眠老老实实躺着板板，安静地一边听着自己心跳，余光若有若无瞄出那道狭窄的门缝。

穆医生和韩亦似乎很相熟，不只是医患关系。

而且她还那么年轻，看起来也就和影后年龄相仿，住进溪霖潭这么个富人堆。

让人很容易抛下对医生这么个职业的某些刻板印象，更好奇于她本身。

除开那张温婉知性的脸，穆医生本人一米七的高挑形体上下，最显眼的大概是那枚钻石尾戒，在她没有任何涂染的指环间卜灵卜灵地折射着室内温馨的烛光。

“侧躺。让我看看伤口。”

她脱下戒指，热水冲洗后换上手套。

白疏眠侧过身。感觉到温热指腹揉开了麻痹的皮肉，把酸胀与痛感很有分寸地牵引出来。

“疼就吭声别忍着，还有，聊天也可以帮助分散注意力。”

“嗯。”白疏眠点头。

“和韩亦怎么认识的？”

特别简单的几个字，白疏眠一时脑海里空白了一会儿。

怎么认识的......不过是一场试镜里她单方面被欺负了一遍，今天是第二回遇见。

再者，她们算不算认识，还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从今晚上了那辆车开始，白疏眠一直陷入于某种疑似随着病痛而来的迷幻疑团里。

一问一个不吭声，穆凝曦眼尾轻挑。

她一开始也没相信韩亦那套敷衍的说辞。

从来只有经纪人东奔西走，哪有影后反而替后辈惹出的麻烦擦屁股的？还亲自把人送到她家。

聊天不成，她又提议，玩个游戏。

等白疏眠答应了，她才说游戏名叫秘密交换。

白疏眠渐渐觉着这间理疗室也没那么暖和了，穆医生本人也像披着身温婉皮毛的狐，爱好是在冬日一片雪地里刨浆果。

这晚毕竟是穆小姐志愿出诊，白疏眠也不是不知趣的人。

只是在她周围，那些看起来能和“秘密”搭边的事务，实在连她自己都揭不开谜底。

“别人的秘密也行。”

“......”白疏眠更无处张口。

半晌，穆医生无奈扯了扯嘴角。

好歹是她提的头，玩不起来那也不碍她免费送一个秘密，算有始有终。

她回瞧了眼，确定门缝相当严实，这才半掩着说。

圈里向韩亦示好的异性数不胜数，但她往往会以同一套说辞拒绝，久而久之许多人怀疑，她不喜欢男人。

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这种事有心打听的都瞒不住。

白疏眠怔了两秒，默默点头。

这算什么反应？

穆医生有那么点颓丧，又不死心。

“她对同性是否有好感也是个谜，但圈内似乎有不少人这么默认了，只是从来没传出过什么。”

起码就她所知没有，而有这种揣测，大概起源于韩亦出演的某部电影。

由于若明若暗的同性情愫，国内并没正式引进。

白疏眠表示看过。

这晚，穆凝曦发现个规律——床上躺着这位说的越少，她说的就越多。

哪是玩游戏，就她一个在当NPC，勤勤恳恳往外抬词。

白疏眠在那点跳过。

片刻，她灵光一闪。

“你呢，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白疏眠再次被问住了。

答案大概要回溯到那个漫长的夏天，分岔的枝芽忽地有了朝向生长。

“大概和她差不多......”

穆医生正上药的指尖分明察觉那段腰身簌簌打了颤，伴随一阵微弱的痉挛。

她勾起一缕耐人寻味的笑，觉着游戏忽而有了：“喜欢外头那位同款的？”

白疏眠觉得腰间的药渐渐起效了，痛楚消去，翻上来一阵轻微的，温热的麻痒。

不是的。

她唯一算是交往过的那位和韩亦相差甚远。

**

都说仲夏是观星的好时节。

白疏眠望向窗外，仲夏夜却是漫天暗淡，月光都稀薄。

期末临近，明早就是话剧独白。

二火烧到眉毛的并不是这场考试，而是她和苏桐合办的倾音树洞。

她伏在自习室的黄木长桌前，点开某个页面简易的app。

从大一下开始，苏桐认识的一位刚毕业学姐把校园树洞交到她们两个手上。

苏桐后来找了认识的朋友，把树洞做成了论坛，还有配套的app，保证隐私。

只是信息流窜的时代，依旧逃不过有人担心树洞会成为校园诋毁的帮凶。

过了这个期末，她们就不得不关停树洞论坛的服务器。

说是期末，其实今晚就是树洞运作的最后一晚。她反复翻看着论坛留下的痕迹，流流转转，停留在一段属于两人的聊天框里。

一段翻不见头的漫长话篇。

于她们这样的树洞管理员而言，倾听以外，在恰当的时机也会偶尔给予疏导回复。

而白疏眠和苏桐显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疏导者。

苏桐直言直语，嘴巴甚至有点毒，但往往能点出囹圄中的一点根结来。

如此风格显然并不适合所有人。

“你来，我和她对不上频率。”

苏桐觉得那人言语间太清冷，和她撞款了，转交给一身鸡汤味的白疏眠好多了。

白疏眠于是认识了学姐。

她们聊过很多，从喜爱的影视作品到如何精湛演技。

白疏眠发现她们有着一大部分重叠的爱好，比如她看过的作品，对方也总有了解。

她将此归结于志趣相投。

除了她喜爱的一位演员，学姐总说那人没那么好。

某种好奇，也可以说是寻求共鸣的情结作祟，驱使她那时候偏心地把热心肠大肆分给了那位学姐。

苏桐还总吐槽。

一个人哪有那么多问题要疏导，那个学姐不如请个心理医生。

而不是让白绵绵把浑身的羊毛剪给一个人，把树洞剩下的重担挑给了她。

......

白疏眠摸着屏幕，上面因充电而抬升的温度仿佛时刻催促着她。

等树洞关停，就再也没有交集。

素未谋面的学姐，大多数时沉稳成熟，另一面却犹如一个永不停息的漩涡。

她指尖在发送键旁点了又点，只是聊天框的空白输入让触碰毫无响应。

最终，又看了一遍【昼海】。

那时它还是颇小众的一部电影，她喜欢的演员是主演。

【庭院的钟表太慢，人也难寐，花也未眠】

电影里的台词。

是女主的告别，也是表白。

那时的白疏眠刚按下发送，想的是：

或是等到第二天，或是她没看过那部电影，冲动的情话就会自然地抹去踪迹。

只是那晚的回复比多少次往常都更及时。

揭开了一个酷夏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