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擢不在第六部是常事。

作为一个新设部门的总部长，他日常早贪黑不眠不休的工作。白天办案晚上抓魇兽，统领六部各组的同时，所有突发事件都要上报到他那处理。每天一边接受上面的督查，一边和交接机构周旋，手机24小时开机，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一小时用，能在玻璃房里待一会，唯一的可能在干的事情就是睡觉。

说实话，在沈擢入职之前边工作边考研都没这么累。

那老头招他的时候说的是铁饭碗，谁知道碗里没一口饭？

最近魇兽出现的范围再次扩大，人手短缺到16岁的小姑娘都要半工半读被迫参与工作，对于这个迟迟不来第六部报道凭空给他增加工作量的免疫者，沈擢只好亲自去谈。

江平野是在校门口被拦下的，当时他正和宋惟声激烈的辩论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哪个在实际生活中更具实用性，忽然，一只手横穿密密麻麻的学生，准确无误的拉住了他的后衣领。

走不动了，江平野下意识往后看，对上一张仿佛几个月没睡的脸。苍白的皮肤殷红的嘴唇，半长的头发和硕大的黑眼圈，活脱脱一个西方幻想文学典型设定——美型吸血鬼。

一番话说的口干舌燥，沈擢灌了口矿泉水，不知道面前这个穿着校服的单薄小孩有没有听进去。

连拯救世界这种昧良心的话都说了，这小孩要是再不同意，那他估计得申请强制带走。

江平野是个富有冒险精神的青少年，在这个人一生中最容易被鸡汤和口号说服的年纪，其实说服他是不需要讲太多道理的，江平野的顾虑只有一个——

“高考那天可以请假吗？”

面对这双真诚而单纯的眼睛，沈擢微妙的停顿了一下才问道：“你......高三？”

江平野点点头。

“稍等，我打个电话。”沈擢拿着手机三两步走到门外。

江平野目送他出门拨通电话，满脸烦躁的摸出根烟放在手里玩，不小心对视上了，对方垂下眼，朝他眼前的玻璃上轻轻叩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继续聊。

江平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这轻轻一叩跳了一下。

因为之前就有半工半读的先例，沈擢这通电话不长，很快就回来：“学业为重，学习和工作冲突可以请假，不用走流程，我直接给你批。你情况特殊，参照上一个未成年职员，离职后第六部会帮你申请补助金，考虑通货膨胀因素，每月价值不低于一万元，由政府发放。”

待遇很优厚，江平野有点心动：“工资高吗，有五险一金吗？”

沈擢在他的问询里找到了突破点。

“底薪一万加提成，五险一金政府替你交。”

江平野的资料在他刚刚通话的时候就明明白白摆在他手机文件夹里。这小孩也算倒霉，父亲在他出生没多久就因为故意杀人锒铛入狱，奶奶爷爷本来身体就差，因为儿子的事成天抹眼泪，没多久就没了。外公外婆算是典型的山里人，能不给添乱要钱就不错了，几乎是妈妈江思华一个人给拉扯长大。

好在江女士对他关爱有加，没吃太多苦，长成了一副......水灵灵的模样。

这小孩聪明是聪明，但年纪尚小，考虑难免欠缺，能想到钱的问题，但没细问工作内容。沈擢当然不会主动找麻烦，避重就轻的简单提及，又斟酌着问：“你在学校，有......关系过密的朋友吗？女生或者，男生？”沈擢也读过高中，知道他这样的在学校最受欢迎。

江平野脸都没红一下，爽快的说没有。

看着江平野骄傲自满的小表情，沈擢怀疑这小孩觉得自己高风亮节遗世独立一朵小白莲，自己最喜欢自己，谁都看不上。

“今天就聊到这，我记得高三生两周放一次假，一次一天？明天替你请半天假，早上去第六部找人登记，早去早回。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左右，我尽量不给你安排工作，考完记得来加班。”

沈擢整了整身上特地换上的正装，伸出右手：“最后，我代表第六特勤部，正式欢迎你的加入。”

第二天天色阴沉沉的，黑云大片压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江平野出门的时候没带伞——真正的帅哥不惧风雨摧残。

上次去敲门还略显局促，这次就有点熟门熟路的意思了。沈擢早就打过招呼，边时序出来接他进去。玻璃大门缓缓拉开，边时序解释：“这里面安装了生物信息扫描仪，在你的信息录入之后会自动识别，识别通过的情况下会打开。”

“不通过会怎么样？”

边时序看了他一眼：“会不打开。”

“哦——”那还挺符合逻辑的。

从外面只能看见光线充足的休息区，进去才发现里面有很多暗门，边时序把手指放在一道门旁边随意摆放的书脊上，一道亮光从指腹略过，面前的酒架缓缓向两侧打开：“打开大门需要简单的身份验证，瞳孔，指纹，面容。都可以，但每个人的权限有限，不是所有的门都能打开。”

“哦哦！”江平野试探着捧场。

酒架后是另一道金属门，在酒架停止移动后自动拉开，露出里面匆匆忙忙的人影和巨大穹顶。

透明电子屏幕一块一块在空中铺开，各种文字数据不断刷新，消失又重新排列，闪烁着五颜六色光的操作台旁边不只有穿着白大褂的人类，还有金属结构明显的机器人，墙边几个两人高的舱体一字排开，其中一个亮着，有人在记录上面的数据。

连通透的地板都充满科技感！

江平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东西是真的，这种甚至不会出现在影视作品里的超现实场景和赛博朋克元素，居然在第六部真实复现了。

赛博朋克都有了，那奥特曼和怪兽大战还会远吗......所以六部的任务就是变身然后和外星怪兽搏斗？或者和异世界生物展开科技战？

边时序对他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震惊神态非常满意，轻轻勾了勾嘴角：“第六特勤部由六部分组成，一组人才收集，二组信息检索，三组实地调查，四组跟进案件，五组资料汇总，六组对外交涉，后勤部哪里不够补哪里。六部全组不对外开放，不对外招聘，所有工作保密进行。”

听起来很高级，江平野感觉未来一片坦途。

“哥你是哪个组的？”

“六组。”

“啊......”江平野目光落到他考究的西装上，心想这个外交应该是那种觥筹交错的外交吧。

“这里是第六部工作的主体，另设的两个实验室不在这。后面的塔你来的时候应该看见了，那边有人把守，未经允许不得靠近。”

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笃笃”的声音，一道打趣的询问响起：“科研重地，这小帅哥哪位？”

边时序转过身，本就端正的身形更加提拔：“姜部长早，这是江平野，沈部刚招的人，今天来报道。”

姜颂个子很高，五官浓艳，漂亮富有攻击性，但那副吊儿郎当的又给她添了团柔和气，叫人想起自己闹心又可靠的姐姐。

“这位是四组组长，姜颂，四组和三组合作很多，你们以后会经常见。”边时序对江平野颔首示意。

江平野鞠了个躬：“姜部长好。”

还成.....希望能给部里分担分担，不然沈擢迟早有一天得猝死在岗位上，姜颂回忆着沈擢日益明显的黑眼圈，替他心酸一秒。

“行，我带他熟悉熟悉设备，你忙吧。”

边时序点了点头。

姜颂示意江平野跟上，停在一个高大的电子屏前面。

“稍等。”

她在操作台上按了一串符号，江平野看不懂。

电子屏上出现了一串首饰图案，姜颂指了指：“这是六部的通讯器，附带GPS定位等多种功能，页面以投影形式出现。我猜沈擢没有向你透露具体的工作内容，但雇佣关系已经成立，现在唯一允许的解约办法是个体死亡，你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里面有个小册子有对六部的介绍，建议你提前了解一下。”

“现在告诉我，喜欢哪一款？”

姜颂的话让江平野有点不安，但还是仔仔细细挑起来：“我比较喜欢那个素金属颈环。”

嘶——

有点东西啊少年——姜颂心里感慨。

这个颈环的出现源于设计者的一些恶趣味，从设计之初到现在只有一个人用过。和看起来内敛而容易害羞的江平野不同，那是一个货真价实花里胡哨的大烧包。

是她眼拙了。

刚把颈环扣上，耳边忽然炸起一道尖锐的铃声——是从姜颂的手环里传出来的。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梧桐路育才中学，故意伤人，疑似有感染区出现。”

沈擢从咖啡馆离开就带人去了冠华大酒店——感染者孙小宇和被害人房启明在合作杀人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冠华的大酒店的经理是个油头粉面，信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中年男人，被叫出来的时候一直扯着帕子擦汗，听说是特勤部的人，上脸就是十分笑，笑呵呵的又是倒茶又是送茶点，拉拉扯扯就是不近正题，直到打听明白没什么大事就看看监控，才夸张的捂着心口叫人，十分钟不到监控就放在沈擢面前。

屋里太安静，经理笑眯眯的指了指门，沈擢余光瞟见他出门的时候蹑手蹑脚夸张的样子很有意思。

孙小宇的身影出现在监控上，沈擢专注的盯住监控画面，从孙小宇进来焦躁的等人，房启明姗姗来迟，到两个人激烈的争吵，再到孙小宇砸了个杯子转身就走，都没有任何问题。

一直到一大一小俩个服务员推着垃圾车过来打扫卫生，画面都没有任何异动。

收拾碎玻璃的时候年纪小的表情不虞，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年纪大的狠狠瞪了她一眼，没一会就推着垃圾车走了。年纪小的姑娘回头对着监控摄像头龇牙咧嘴摆了个鬼脸，委委屈屈的快步跟上去。

酒店的监控到这结束，孙小宇的身影出现在隔了一条街的马路上，这个摄像头大概是安在绿化带旁边的电线杆上，画面被树枝遮住一小半，只能看见他行色匆匆的进了家砂锅店。

刚才没吃饱么？

沈擢叫人记下这家店的名字。

平阳市算是区域划分明显的城市，隔着一条街，一面的金碧辉煌的商业区，一面是层高不超过三楼的小平房，一楼开着很多小馆子，两元店，家庭理发店，二楼三楼的阳台晾着衣服，估计是租出去了。

孙小宇隔了快一个小时才出来，看着精神头好了不少。然后就是在不同的小路上穿梭，直到拐进一个破旧的小院子，他的影子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浅灰色。

手机铃声打破这一片寂静中，沈擢皱着眉头接起来：“喂？”

“沈部，公安局刚才接到育才中学报案，有同学蓄意杀人，疑似感染者，公安局已经出警，希望我们的人尽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