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已经被警戒线封起来了,一群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在门口维持秩序,里面还有个熟面孔。
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姜颂载着江平野到育才门口的时候谁都不想下去,直到沈擢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敲了敲车窗,两人才迎着风雨下了车。
目光触及江平野脖子上微微反光的颈环,沈擢向姜颂递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高中学校让戴这种首饰?
当面不好讲小话,姜颂表情严肃,遮遮掩掩的打出一行字:“全透明管理,自主化选择。”
沈擢看了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你知道他一路在干什么吗?”姜颂忽然问。
沈擢一个字也不愿意说,再次抛出个疑惑的眼神,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在这么大的雨里坚持开口。
姜颂兴致勃勃的分享:“背知识点!”
想起那段灰暗的日子,姜颂轻快的耸了耸肩:“还好我早就毕业了。”
江平野站在一边,对这俩说风凉话的成年人致以深深的谴责。
沈擢看了江平野一眼:“带伞了吗?”
“......”这时候就开始后悔早上没拿那把黑色折叠伞了。
正在江平野沉默着思考要不要把薄薄的校服外套脱下来遮盖领导已经湿透的头发时,一件带着湿润雨水和洗衣液味道的衣服盖在他脑袋上。
沈擢拍了拍他单薄的后背:“披上,别给这小身板淋感冒了。”
瓢泼大雨,江平野和沈擢站在雨里像在演为古早偶像剧。
……
一群人在老师办公室见到了惊魂未定的宋惟声。
宋惟声身上有一道不深的划伤,流出来的血沾了一胳膊,吓得江平野举着他的胳膊细细打量,半天才干巴巴的说了句:“妈呀。”
宋惟声这会心理防线不高,对着落汤鸡一样的兄弟,硬生生从这俩字里品出了点稀薄的安慰,愤怒的控诉:
“是吧!那么长一把刀啊,那孙子掏出来就要往我身上砍,我当时都定在那了,要不是旁边有人尖叫了一声,我这会就该躺在ICU等医生叫家长签字了!”
“我跟你说,以后交朋友一定得慎重,像这种心理阴暗性格扭曲的就得离得远远的,不然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啊!我今天也算是生死边缘走了一圈,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江平野感同身受的应和道:“所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妄图对你出手?”
“就周良!”
周良?江平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人呢?”
“暗杀不成,当然是跑了啊。”宋惟声叹了口气:“不跑留下来慰问我吗?我真不知道哪惹他了,居然让他怨恨到挥刀相向的程度......”
江平野捂住他的嘴:“我是说往哪个方向跑了,看见没有?”
“没有。”
沈擢朝江平野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沈擢一走,江平野舒了口气,讲小话一样偷偷摸摸的问宋惟声:“现在这没别人,你跟我说,你和他有没有闹过矛盾?我不告诉他们。”
“......你觉得我信吗?”
但没了刚才那个光站在那就存在感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的长官,宋惟声明显放松了:“那个沈部是哪位,你跟他认识?”
这个说来话长,江平野还记得工作要保密进行,随口编了个说辞:“我不熟,我妈认识。你们到底有没有矛盾?”
宋惟声感觉自己要冤死了:“你不知道我么,中央空调都没我暖,我跟他起什么冲突?我百分之百的受害者啊!”
“什么......情感纠纷,经济利益牵涉?”江平野试图勾起他的回忆。
“我又不早恋,再说一个月两百的生活费吃完剩不到十块,能怎么纠纷?实在要说......我就,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眼。”
“对视,还一眼?”好富有感情色彩的描述哦。
宋惟声服了他:“就那天体操之后那事啊,很多人都看见了。”
江平野跟宋惟声在这交流的时候,沈擢跟着霍长河在另一个办公室和老师们了解情况。
早上电话报案的是一个教高三语文的女老师。
临近高考,语文课堂没那么紧迫,一眼望下去没几个人抬头,大多在偷偷写自己的短板科目。符老师靠在讲台上拧开水杯,余光扫见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点亮光。
大概是树叶吧,从上俯看,夏天的大树是波光粼粼的。
符老师随手在书上画下一片叶子。
一个同学忽然站起来——课堂上这事很常见,不是困了要去后面站一会就是去上厕所,符青都准备好随便挥挥手让他去了。
但看见起来的是周良,符青还是有点惊讶,这还是她第一回看见这个孩子在课堂上主动站起来。
但周良没有出门,他缓慢的向前走,然后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刀。
周良有些内向,长着一副校园里最常见的那种男生的样子,只是有点瘦小。从他每天穿着的脏兮兮的校服和有点老旧的鞋子,大概能猜出家里条件不怎么样。
一般家里条件不好的小孩身上都有一股韧劲,这种东西符老师也说不清,但老师当久了就能看出来——不爱学天天混社会的大部分早被中考筛出去了,留下的人多是想考个好大学,走的远远的。
但周良不一样,他安静、沉默、既不闹事也不学习,每天就是坐在那发呆。
老师们依稀知道他不太受欢迎,但他们也没办法,谁都不爱和一个不讲卫生还一句话都不说的人交往,他们自己都不愿意跟这个总盯着人眼睛的小孩儿说话,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多少让人不舒服,久而久之,干脆放任自流。
班主任算是少有的还对他有点关注的人,毕竟这孩子每次都在拉低班级均分,想不注意都难。
因为学习的问题,班主任以前找过周良的家长,来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和精壮的男人。班主任看见他们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想到周良的家长是这样的风格。
这场谈话持续的时间很短,他们交谈的时候周良就垂着头缩在一边,麻木的好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干系。
男人的拳头轰然落在他的小身板上,惊的班主任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茶水撒了一地。
女人习以为常的站在旁边,看见老师的茶水倒了才有动作:抽出几张纸巾殷勤的给他擦桌子。
对于周良这个学生,班主任确实有许多不满,但这个情况是怎么用说不出口了,他头疼的拦住女人擦桌子的手,但没想到下一秒周良就被男人飞起一脚踢去了墙角。
办公室门口的雨伞被用作棍子抽在他身上,同个办公室的老师们全愣在那,一时间居然没人敢去拉住这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铃声响起,体操结束了,学生们乌泱泱从楼梯口涌进来,路过老师办公室,总要下意识的偏头看一眼。
周良短短的刘海遮不住他脸上的难堪,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瞟了一眼窗外,对上一双怔愣的眼睛。
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周良回了教室,班主任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两位家长,和其他老师一块心照不宣的当作这事没发生过。
符老师看向站起来的周良,每次看着周良,她都想起这个男生像枯萎的花一样耷拉着脑袋的样子。
老师们的口述相差不离,无外乎就是挺安静的没太注意,学习一般也不听课,再多就是那场私下里流传甚广的暴力,叫人说着就心里难受。
霍长河烦躁的抓了把半干的头发:“你们部里那小孩问出来的东西给我发一份,两个人挺熟的,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他心里对六部有意见,连带着也不爱搭理沈擢,说完没等沈擢说话就转身回去了。
沈擢没跟着回去,自从警员说没找到周良开始他脸色就不太好看。
姜颂走上前,同样的面色凝重:“沈部。”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感染者犯罪后潜逃的情况,也是感染第一次出现在未成年人身上——如果周良确认感染的话。
沈擢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看:“或许是因为犯罪未遂。”
“那他在等的就是——”
“二次犯罪。”
……
“周良啊——”女生支着下巴,看着天花板皱眉思索:“他老是看宋惟声。”
这条信息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人嘴里,小警员提高了警惕,试图让她说出更多:“他为什么总看宋惟声?”
曲琦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
曲琦说话挺不客气的,但这种不客气并不是不受欢迎产物,相反,她小时候白白净净,周围的大人小孩都喜欢跟她玩。
但家里就不一样了,有段时间,曲琦家里跟周良也差不多,在家里得天天察言观色,免得被迁怒,慢慢就有了观察人的习惯。
分析别人的性格,想法,行为逻辑......算是她个人的一点小爱好。
虽然富有主观色彩。
对于当过一段时间同桌的周良,她曾产生过浓烈的兴趣,但没两天就兴致缺缺了。
“他这个人,家里那样,性格又拧巴,有点自尊心都得怀疑自己那点自尊心多余,时间长了,干脆得过且过的混日子.....要是被刺激一下,做出一些冲动的事也很正常嘛。”曲琦掰着手指细数。
季健行第一回见到警察面前这么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学生,心说这小孩好像有点悲观,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据你所说,他看宋惟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差不多……就这个学期吧。”曲琦说。
“所以你认为是这个学期开始,宋惟声和周良有什么交集,周良受到刺激,想要伤害宋惟声?”
曲琦连着哎了三声:“我可没这么说,我就说他这个人心理挺脆弱的。”
年纪轻轻怎么说句话柺一圈,跟个老油条似的,季健行耐着性子敲了敲桌子:“放心,我们所有的谈话内容都是保密的,不会对外泄露。你还知道其他的什么吗,兴趣爱好、每天去哪、人际关系......”
“连短短一句‘据某某同学所说’也不会提吗?”曲琪满脸怀疑。
“我们保证。”季健行掐了把霍长河,霍长河立刻点头。
好吧,曲琦勉为其难的开了口:“他在学校外面,好像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男的女的,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女生,好像叫......孙什么,孙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