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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他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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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7

“当一个人连温饱都难解决,就没心思谈感情了,你有资本冲动,我没有,你喜欢这种感觉就换其他人冲动吧,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甚至在两个世界。”

这是那天宋槐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伤人的一句。

温诚开车时反复回想,都觉得他彻底被误会了,冲动,肤浅,那不就是没脑子么?没见过拒绝别人还要损几句的,还不如直接破口大骂来的舒服,汽车加大马力,脚下刹车油门差点踩错。

路上,连接蓝牙直接对乔潭立骂过去:“你嘴够毒的,从高二开始做朋友,你他妈就这么诅咒我?”

“?”

“有毛病滚医院治!”

施咒者从剧本杀出来直奔酒吧,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任由温诚怎么骂,直接瘫沙发椅上没力气还口,他哪记得什么诅咒。

他到家后换了衣服,径直走到冰箱前,门一拉,里面除了几瓶无糖可乐,剩余空空如也,他差点儿忘了,家里从不放食物,就这几瓶还是几月前大暑天买的,拧开,刺啦一声响,一口气闷了半瓶,气泡堆在嗓子眼儿呛的他咳嗽半天。

露台是单辟出的小空间,大约二十平米,有花岗岩护栏围着,能看到小区花园喷泉,可惜楼与楼之间距离太远,温诚冒风站在那,怎么也望不到对面的烟火气,只有一片灯火辉煌。国庆后风有些凉,入夜把他吹得头脑清醒,呼吸声都被风搅碎。

中途温政国来电话,说他又梦见韩利初了。

你妈那么健康一个人,怎么会得肺癌呢?大夫还说我送晚了,我记得她刚开始没症状,就总说上楼梯喘得比以前厉害。

温诚母亲叫韩利初,特像男人名字,实际也人如其名,比男人更杀伐果决,温诚工作时身上那股凌厉劲儿,就受韩利初影响;不光如此,韩利初平常在家总有一夫当关的气质,在公司也雷厉风行,是家国企的总会计,边上班边考证,从中级会计师走到注册会计师,然而这么积极上进的一个人,却被病痛折磨,面色憔悴形如枯槁。

十七岁那年母亲得病,家里凑钱供她化疗住院,从北京跑到上海,化疗两次后韩利初躺病床上摆摆手,说老娘不治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让我回家开开心心的,自那以后家里就空了,温政国带上韩利初去各地旅行,内蒙古到云南广东,山东到西藏,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了却韩利初多年无休止劳作的遗憾。

从前独自在家,温诚会站在露台看对面,不对,应该叫室内阳台,看对面声控灯一层亮一层灭,最后全灭了,住户开门进屋,厨房的灯长久亮着,有人颠勺炒菜,有人打下手。

这感觉特别让他向往,那么些梦想,什么环球旅行,开一家叫Artian的广告策划公司,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唯独那种感觉永远实现不了,成为人生缺漏。

空了好久,温诚安慰温政国也是老话术,什么没事儿,都过去了,我妈愿望已经实现了,您最近呢,身体还好不?记得去体检。

另一边,

——宋槐的心也很乱,脚步虚浮着走进一家书店,随便翻儿童读本,她回忆上次温诚送来的是什么?有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她随手拿起一册,站书柜前看了半小时,然后离开,回火锅店蜷缩在沙发角落,看窗帘缝隙漏出的一缕光,怎么也睡不着。

冲动这个词,宋槐从前最讨厌。

她喜欢规划,坐绿皮跑出槐林就是长达五年之久的想法,她的人生应该按部就班走上正轨才对,而不是为一个男人冲动。

太蠢了。

可第二天睁眼又不得不见,温诚直接在平台下单,还加了笔几百的小费,宋槐只好无奈的骑上电驴,跨越十几公里去dbF2车库找那辆沃尔沃,大致略几眼,这车很干净,非要洗的话,清水过一遍足够。

身后一道声音:“宋槐。”

她没转身,展开折叠水桶,放布子进去摆。

“......”

安静。

水面荡出波纹,声响在两人的沉默间被无限放大,头顶白炽灯光像把冷悬的剑,堪堪挂在两人头顶,气氛烘托到了沉寂的制高点。

“怎么一夜之间对我这个态度了?”温诚没穿外套,单一件衬衣站在排风口,看前面瘦削单薄的背影,向前几步拽起她手腕,“走,出去说,别洗了,放下。”话音没落,不由分说把宋槐往出带,一路走出地下车库。

宋槐也没挣脱,和他绕到公司大厦后,这里基本无人进出,且小路挨着花园,很隐秘幽静。

“拒绝就拒绝,也别给我贴标签吧,再说了,冲动有什么不好,人活一次为感情冲动在你眼里很上不得台面?”

到此刻开始,两人目光相对。

凉风吹拂宋槐鬓角碎发,她挪开视线看远处花草,手上抹布却被温诚一把夺走,他也不嫌布子刚沾过冷水,只紧紧捏在手中,力道加重,再加重,水淋到地面打出点子,滴水声为他说话做背景:“我昨天就在想,到底喜欢你哪点了,你猜我得到什么答案?”

光线不灼热,宋槐仰头却依旧需要眯眼,她看到温诚写满认真的表情,在风里站姿挺拔,侧脸被光镀了层银圈,本来一派落拓意气风发,可眼下泛青却打破这状态,她看得出他昨晚没睡好,也可能彻夜未眠,结合那只被冷水冻红的手,还有些颓败和伤心。

“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你可以说。”

“没确定答案,喜欢一个人可能就这样,特别莫名其妙。”

“那你还确定这算喜欢?你是不是有点儿草率了。”

“不是,绝对不草率,”温诚把手中布子一叠,甩甩手上的水,正对宋槐双眼:“我承认开始对你没好印象,我觉得你这人特装,每天一套拒人千里的歪理邪说,再配合你那张冷脸,我差点就脱口而出,摆脸色给谁看呢,”他笑了下,“后来我发现你对谁都那样,我就开始好奇,开始观察你,观察到你站人群中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白吊带工装裤,还是黑色卫衣牛仔裤,很好认,我当然会觉得你有意思,慢慢就变味儿了,我洗很多次车,应该是想让你多赚钱,别活那么累,我送你回短租,不想让你淋雨,还有这块布子,”他举起来,“水太冷了,不想让你冻着,这算关心吧,我对陌生人从来没这类想法,还不够证明我喜欢?”

叠好的布子重新被他揉作一团,温诚忽然又提到昨天:“你但凡换个衣服就很好看。”

“比如?”

“昨天。”

“旗袍?”

“别整天穿黑卫衣,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觉得卫衣都特丑,特别那帽子,尤其宋槐经常往头上一兜,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所以呢,你说这么多,想表达你对感情很认真,或者说你的冲动有原因?”

她两手紧攥,那表情在温诚看来很别扭,他只是说了真实想法,有什么错,他还想再用手背碰碰宋槐的脸,还有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可心火最终硬生生掩下去。

“不想让你无聊的生活来点儿乐趣?比如谈段恋爱。”

“不需要,谈恋爱不叫乐趣,而且,你的话很肤浅。”

还没正式开始,温诚就已经被宋槐钉耻辱柱上,并附赠评语:

——冲动,肤浅。

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有太多区别,包括三观和日常点滴。假如同时说一个梦想,温诚会说要宏伟壮大,波澜壮阔,最好一生难忘,而宋槐会淡淡来几个字:好好过日子。宋槐清楚这叫性格不合,时间一久,温诚那点儿兴趣和冲动也就褪去,海浪淘沙,最上面那层终有一日会被冲进大海。

沉到最底。

“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有时候和你很像,真的。”

他面对宋槐沉默寡淡的注视,只轻笑着回应,呼出的气息喷薄在她耳边,心有片刻不安,翻江倒海整整一分钟。

宋槐对人的好奇心可没他重。

但她竟然想了解他,例如他过去怎么样?什么高中,什么大学?父母什么工作?办公室那一窗台的盆栽,都是什么品种?还有,他真的不肤浅?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就像表面那样?

接下来,温诚心有灵犀邀请她上楼,看看他精心种植的盆栽。

办公室有些冷。

原来他还开着窗户,风一股股往进吹,窗台盆栽早不堪重负,七扭八歪。

宋槐纯黑色卫衣前还有两条白色抽绳,下摆一个揣手口袋,她把袖子挽下,拉绳一抽,看温诚穿着单薄的去关窗,风一刮,把那衬衫吹得膨胀。

绿植种类多,宋槐想,她走几步问:“都是什么草。”

“你等会儿,让我缓缓。”

温诚脑子快被这女人整宕机了,全是空白,像卷叶榕和小叶赤楠的茎秆,被风扰得纠结缠绕,还有一个感觉,浑身无力,因为血浪翻滚,不知怎么动弹。

他这张嘴平时挺会说话,一到关键时刻就哑了,那种自信昂扬和出言不逊,那种工作学习上表现的游刃有余,全被宋槐寥寥几句击碎,破败如风中尘灰,颗粒卑微入土。

她看似处于低位,实则呢,比他站得高,望得远,远到无法揣测她什么想法。

温诚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还他妈有这么一天呢。

说温诚二十来年铁树开花不为过,从小到大,遇见宋槐前,没对哪个女人动心起念,他也曾被他人追问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好给你介绍啊。可脑子想破都不清楚,阳光外向?积极昂扬?文静体贴?雷厉风行?

反倒是宋槐,她寡淡沉闷,她无聊透顶,她对什么事都没兴趣,他喜欢的一切她都不感冒,唯独钱,她乐此不疲,所以是那蓬旺盛的力量吸引他?宋槐有很多优点,她在池沼中积极生存,她有耐心,她做事认真负责,她偶尔一笑的样子如石子投进湖畔,也投进他心里。

要说漂亮,那仅仅是宋槐全身上下的优点之一。

......

然而。

温诚看她的双眼睛,坚韧不拔却隐隐透着刺,出口的话陡然在喉间溃散,明明刚才想了不少答案。宋槐是个很现实的人,如果他真说那满脑子肉麻话,她可能只会嘲笑,讽刺他是太过感性的肤浅且冲动理想主义。

到最后,非常苍白:“卷叶榕......波士顿蕨......小叶赤楠......”

“你这是又怎么了,”宋槐不太忍心再说狠话刺激他,“被我几句话打击到了?你的人生可能一片坦途,从没失败过,因为在我身上体会到失败感,所以你认为我与众不同,想挑战,这应该叫胜负欲,不是喜欢。”

“盆栽养的不错。”她淡淡开口。

温诚不想和她争辩。

只怕再吵一架,连朋友都做不成,为什么总针锋相对呢?真头疼,宋槐还是那个宋槐,她冷静理智,厉害得要死。

“.......嗯。”

他对宋槐挤出个笑:

“我会向你证明的。”

“证明什么?”

“证明我的冲动绝对不是胜负欲。”

宋槐想,倒也真执着。

“夜景,很美,来看看?”

晚上七点四十六,他邀请她。

这间办公室在大厦三十层,窗畔很矮,视野开阔,宋槐凑近垂眼俯瞰,看那街道上车流尾灯如金浆漫游,商城鳞次栉比,旖旎梦幻,纸醉金迷。楼层都高耸入云,一切都是她触不上的,垫脚,抬手,哪怕跳起来也不行,她有那一瞬的兴奋,还有感激,更乱了心,她对温诚说:“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么美的夜景,但它不属于我,我应该在普通的小六层,狭小但温馨的洗车行,坐在车旁数钱,然后兴奋的告诉阿金,衫姐,我的妹妹,我又多赚几十块......”

宋槐左手不自觉碰上玻璃。

温诚右手也放上去。

一左一右。

温诚没有碰宋槐的手,老实贴着玻璃,和冷风没区别,那么冷,接着是克制而沉沦的笑:“我发现,你总把这座城分两半。”

“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他补充。

“这个世界也可以分成两半,拮据的世界,富有的世界。”

“干嘛这样?我们看的不是同一个太阳?哦对了,我活二十多年根本不是一片坦途,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愿意给我时间听我说么?”

“算了吧,当我没说,”宋槐说,“你不工作?别因为我耽误了。”

......温诚把手一放,握成拳暖暖,几秒钟过去,依然很凉。

他有满肚子话想说,聊聊他的过去,充满苛责与压力,聊聊韩利初,他怎么挨家挨户借钱,他怎么在葬礼上忍泪,又怎么在舅舅家洗碗做饭,寄人篱下什么感觉,特想把过去都掏出来给她看,坦白告诉她这他妈就是我,全部了。

可惜,宋槐不给这个机会。

“你会有一天让我说的。”

“.......”

温诚声色沉沉,似是想到最痛苦的事情,宋槐也惊讶于他脸色变化,她看温诚走到门口,单手滴滴几声,输入密码锁定磨砂玻璃门,“待会儿再走,有沙发,有饮水机,冰箱里有晚饭,饿了我去茶水间给你热。”

被温诚这么一提醒,宋槐才顾的上环视办公室,很宽敞,她也无法目测多少平米,脚下地毯是深灰色,并点缀一圈圈暗彩色腰果花纹样,淡蓝色百叶窗帘旁是冰箱,小巧轻便,也是灰色,拉开看,里面没多少东西,几瓶矿泉水,便利店沙拉,三四包金枪鱼饭团,她随手抽一盒看日期,写着:10.1。

扑面而来的寒气,宋槐猜测他平常工作太忙,不怎么吃饭,比如上次他说,边跑边啃饭团,上上次吃火锅,他对各种蘸料配菜都没要求,看样子凑乎惯了。

“过期了,帮你扔掉?”

她回头,温诚已经坐转椅上伏案工作,此刻正抬头看她:“没事儿,我下班扔。”

两包饭团没过期,昨天刚买的,宋槐也不想麻烦他加热,什么也没说,默默关上门坐回沙发,换个地方她坐姿拘谨,双膝并拢,把包放在腿上,手臂绕过看手机。

不出意料,阿金果然来了消息,他问:“小槐,你走哪儿了?这单时间这么长?是不是他们难为你了?”

宋槐说没有,赶紧在网上把单结了,还扯谎告诉阿金:“我在公园逛逛。”绝口不提自己在某位男人办公室,并毫不留情拒绝他,把人搞得很伤心。

温诚根本工作不到心上,他也没事情做,单纯找个理由把宋槐困在这里而已,享受独处时的安逸。他也才后知后觉,原来从前洗车总愿意看着她,那不叫监督,是喜欢和她独处。

眼神无可落定,终究还是轻飘飘放到她身上,宋槐正低头看手机,非常入神。她每次都穿这几身衣服,沉寂的黑,连字母装饰都没有,牛仔裤还是那种最普通的,不像公司进出的其他女生,总要个款式,破几个洞,抽点儿丝,他就喜欢宋槐腿上这条,明明朴素却异常显眼。

哦,还有洗车工具,她喜欢那块鹿皮布子,每次擦车,袖子一挽,布子整整齐齐叠成方块儿,力道均匀,他走神儿了,目光差点黏宋槐脸上,宋槐抬头,站起来躲开视线:“能别盯着我看么?脸上有东西?”

“?看也不能看了?”他从前那样又回来了,大喇喇靠椅背上,“看你我犯法?”

“我该走了,”宋槐尝试开锁,但她连密码几位数都不知道,拇指一扫屏幕,一会儿黑,一会儿亮,“密码多少。”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温诚走过来,抱手靠墙,优哉游哉看她试密码,“错五次以上就锁定三小时,别试了,你现在错了一次,已经自动锁定十五分钟了......”语气好像他不在这办公室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什么设锁严格?因为我办公室全是值钱东西,是广告创意和公司市场调研,怕有间谍剽窃我的广告创意。”

“一个破广告有什么好偷的,”宋槐已经放弃尝试,“你最好放我回去。”

温诚脸上的带点骄傲自豪的灿烂立马消失,他轻笑着揪宋槐帽子,“什么意思,你对广告有误解?它怎么惹你了。”

“.......”

宋槐不理他。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宋槐,我发现你这人特有意思,针对我呢?我就是策划钻戒广告的,你说你讨厌钻戒和广告,干脆说你讨厌我这个人,行不行?”

“这有什么的,每个人喜好不同。”

“那你喜欢什么?你还有喜欢的东西?钱?”温诚看她也靠墙上,眼神直直抬到天花板,在努力沉思,他想碰碰她的脸,用嘴唇。

宋槐和温诚说了很多专业知识,她想做外贸业务员,希望有朝一日能具备营销洞察力,在各大外网发布帖子,写推广文案,制作广告,不断提升自己谈判能力和销售技巧,还有什么备料跟单谈价回盘,涉及到温诚知识盲区。

“虽然你说的我不懂,但我觉得你可以。”

宋槐没明白,他这是在鼓励?

“你不懂怎么肯定我可以?”

“因为你很认真。”

“.......谢谢。”

这辈子接受过四个善意:

——老师的支持。

——孟衫的收留。

——阿金的信任。

——温诚的肯定。

她心动了下,没料到能在温诚这接受肯定。

不过下一秒,温诚拽着她胳膊,空出一只手开锁:“再看看你!你不懂还否定我!”

“不好意思。”

“道歉没用,”两人已经前后脚踏出办公室的门,温诚赫然回头,垂眸低语:“陪我看看成果?有钻戒模型。”

温诚带她坐电梯,开密码锁进模型展室,揿亮几个护眼夜灯,暗黄色led自墙根亮起,莹光返上半空,自然而然照亮玻璃展柜内的钻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带她来,反正自己没心思欣赏,因为还在品咂被拒绝的几句话。

什么叫冲动和胜负欲旺盛?

他又不是傻逼.....

宋槐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只被悬浮投影上的标语吸引,立体投影,几行字在半空盘旋。

第一条:撷自然之艺,粹天地绮丽,一色一钻,一辉一芒,构筑一隅斑斓之境。——WEN

第二条:钻石如你,清晰透亮,每个角度,每个瞬间,历经岁月长河,都闪耀出独特光彩,你值得被爱。——WEN

顺着脚下虚线向前走,展柜里的钻戒更耀眼,最中间是2克拉结婚戒,牌子上写着名字,是db爱系列·皇冠加冕,整体像童话故事中的华贵皇冠,钻感由小至大排列;

还有颗钻戒,牌子上写着:心动花园,整个钻戒像婚礼上的手捧花,中间大钻搭配左右两颗小钻,观感矜贵工艺复杂;

宋槐从前以为戒指只有两种,有钻无钻,有钻石也仅在戒环上镶一小颗。

这场景说不沉沦是假的。

“都是你的文案?”

温诚没听见,他被四面纯黑的墙吸引着走神儿,除了地面昏暗再无灯光,他双眼放空时特别好看,典型的英眉挺鼻,脸部轮廓干净流畅,眼尾可见凌厉,从前是张扬,此刻是失落。他从没表白过,不知道怎么组织那该死的语言就会同意,尽管略显笨拙,但都是真心话。

余光瞥见宋槐弯腰看展柜中的钻戒,那款叫天使之吻,她两手撑在大腿上,柔光和文字投在脸上,看起来乖巧温柔,像个内向胆怯的小姑娘,站在玻璃橱窗前望八音盒内,不断旋转的芭蕾舞者。

她不喜欢钻戒背后的意象,却被它的美吸引。

温诚放缓步伐,很轻很轻......

他走过去,站宋槐身边,眼睁睁看着自己右手抬起来,用手背蹭蹭她脸颊,耳朵,和经常气他的嘴。

宋槐早就感受到了,只是没转头,她侧眼看着温诚,注视他专注的神色,幽幽的,很沉,还有足够令人沦陷的皮囊。

视线就在空间中交织,错综复杂,千丝万缕分不开,宋槐感受到那只手正摸着她头发,手指被发丝缠绕,看着他渐渐靠近,鼻尖距离不断缩小,宋槐没有退却,允许他的嘴唇轻轻触碰自己鼻梁,很轻,很柔。

一瞬间,基本没感觉,好像吻的是呼吸。

极度克制。

似乎刹那间他们站在同一片天地,从来都是同一个世界。

她承认心有雀跃。

宋槐眼睛始终睁着,平静的对温诚说:“我们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忘了吧。”

“?”

“这就是环境催化的产物,你一点儿都不理智,我敢保证,再过两个月,你对我这点儿冲动和胜负欲就会消失,冲动就是那一瞬间,不会延续,”宋槐发现他挺生气,“还有一种选择,我们彻底断了联系,你很快会把我忘了,我相信你,忘掉一个和自己生活圈层完全不同的人,特别简单,我要回汽配店了,你以后找别人洗车。”

“你冷静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我们最多只是纯友谊关系,异性会有纯友谊的。”

“所以温诚,再见。”

她快速离开,脑海中闪现妹妹看过的童话故事,灰姑娘见识到从未接触过的繁华绮丽后,发现自己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于是提起裙子落荒而逃。

只是宋槐很淡定,故事结局是:灰姑娘终会变成公主,她需要战马和宝剑,而不是王子。

当晚,宋槐坐公交返程,她临走前没注意温诚什么表情,只额角抵住窗户,大脑放空,看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以及街边各种小吃店。

她最喜欢坐公交放松,对于钱包干瘪的人来说,属于最经济适用的娱乐方式。

自此,宋槐没有和他再联系,关于孩子幼儿园入学,也仅通过阿金传话。

宋槐硬生生划了道楚河汉界,把他们分成两个毫不相连的世界。

宋槐的世界:

早晨七点,宋槐已经起床,小跑上阁楼洗脸刷牙,然后匆匆扎个头发,松松垮垮的跑便利店去买四个包子,和妹妹一人两个,草率吃完,拉下汽配店和火锅店卷闸门,开启周而复始的忙碌。

温诚的世界:

早晨七点半起床,先去楼下花园或跑步机运动三十分钟,如果天气正正好,他会选择前者,否则,在后者上调配速,路程,登山有氧模式,尽全力挥洒汗水,他比从前跑的更快,坡度更高,因为人生第一次在感情中吃瘪,这不算光彩的事儿。

跑步后,洗澡,开车去公司,时间充裕就在麦当劳便利窗口买杯咖啡,温诚最近没心情研究哪种咖啡好喝,只选麦当劳不加糖和奶的美式,因为他讨厌这个味道,很苦,很呛,砂锅煎中药还糊底的感觉。

越累,越跑。

越苦,越喝。

上午十点多,宋槐在洗车,今天来了位蛮横不讲理的客户,嫌宋槐洗车太慢,专门用水枪和稍贵点的药剂,还有那张可恨的冷脸,车主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操,想多让老子花钱办卡是吧?长得跟木头似的,心里咋这么贼呢?都像你这样还做不做生意了?啊?傻逼!”

阿金再次摆出他平息战火的笑脸,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把宋槐挡在身后:“大哥你有话好好说,别对我们小姑娘发火,她也不容易,药剂是我规定的,客人不提我就先上优易洁,我是贪财了,不好意思,今天这次免费,就当给你赔罪了。”

宋槐在后面低着头,一言不发,和阿金一起鞠躬道歉,等车主离开,她对阿金说:“对不起,连累你了,他应该只骂我一个人,钱也应该我赔。”

阿金笑笑说没关系,一条船上的战友关系,谁不犯错呢?话说为啥选优易洁啊。

“因为.....不小心拿错了。”

宋槐撒谎了。

因为他每次都点名道姓用这个,还总说用最贵的。

与此同时。

温诚还坐办公室看策划部交上来的几十份方案,挖掘宣传新思路,他手支着头,有些心不在焉,拉开抽屉拿出手机,莫名其妙点了份肯德基儿童套餐,外卖员送大厅外卖柜里,他下楼取餐,坐回来打开看,略过汉堡薯条,直接把可达鸭揪出来。

特丑一鸭子,他盯着看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可爱。

看了二十分钟,终于领略到优点:其实可达鸭丑萌丑萌的,看起来就又呆又傻,挺有意思。

温诚没发觉自己嘴角上扬。

直到乔潭立不敲门进来,看到诡异一幕,温诚坐在满炸鸡味的办公室里,对可达鸭展露笑颜?他靠了声:“发癔症了你?被谁上身了?有病吧?你小子上班摸鱼?”

温诚听到乔潭立的声音就炸毛,他还没算账呢,谁让这孙子诅咒他的?有这么恶毒的兄弟?等他刚站起来,乔潭立马上逃了.......

下午。

温诚开每周例会,开始前他照常早到半小时,坐下整理本周工作内容,需要汇报哪些,策划部每位员工和产品部市场部的交接工作,还有最重要的,经济趋势与市场调查。但会议中出了问题,他心不在焉,时不时打开手机看表,整场会下来,效果远不如从前。

宋槐在背单词,她记忆力好,从小英语成绩没掉出过90,150分制那就是115,奈何好几年没学习,再捡起来不容易。

晚上八点,温诚打卡下班,坐电梯去车库,中途有同事上上下下,互相点个头问好,走到沃尔沃旁边,开锁斜身坐进驾驶位,拐弯爬坡离开车库,今晚本来有人约他打篮球,温诚说了声抱歉,晚上还得加班,话一出口,大家特同情。

其实根本不用抱电脑工作,他只是没心情,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想来也挺没用的,谁让他快三十年没谈过恋爱呢?

温诚拔开一罐可乐,依然站在露台,双手撑在栏杆上,看对面,看楼下喷泉和放学回家的中学生,背着厚重的书包,身后跟着家长。

人生还真是......由不同阶段拼接组成的啊。

十一月中旬某日,气温骤降,哪怕望海再宜居,天气具备滞后性,也遭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寒潮预警。

温诚下班后往公司车库走,在电梯里听到同事聊天,说最近的天可真冷,南方没暖气,开空调又不舒服,过半个月该穿羽绒服御寒了。

车驶离地库后,玻璃上零星落了雨点,南方的雨有特点,黏腻柔软不利索,但被凉风往皮肤上一扫,浑身像裹着衣服进桑拿,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温诚路线原本是回家方向,却不自觉拐进SKP地下车库,逛整层女装区,除了路过,还没专门挨家挨店的挑衣服。

虽然对女生的衣服一窍不通,但他坚信,人类审美永远一致。

最后去了Loro Piana,为她买下骆驼毛和山羊绒为重点设计布料的绒大衣,秋季新品,温诚看着比羽绒服顺眼多了,轻盈美观不厚重,还保暖,幼小纤细纤维,细滑手感,平均直径12—13微米,纤维珍贵且具有良好恒温效果。

他开车去明镇路那家洗车行,隔了条马路给宋槐打电话。

接通。

“......”宋槐没有先开口。

“宋槐,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我还能记着你,不出来见一面?”

他摇下车窗,看对面那颗柳树枝叶不停摆动,时而遮掩店内暗黄色暖光,还有那抹人影。

“不用了,”宋槐声色平淡,她刚忙完,正坐马扎上休息,水泥地面放了杯热水,还冒着鼓鼓热气,“没什么可见的,需要洗车的话,我推荐你去4S店,你应该不缺钱。”

宋槐最近太累了,从早忙到晚,还有妹妹入学的事儿,孩子不想走,总半夜闹腾,翻来覆去哭个没完,她没办法只能哄,几天下来黑眼圈特严重。

比如现在,她刚倒完两桶脏水,靠着墙仰头望天花板,那几盏灯亮白刺眼,可光线过于白,又总觉得暗无天日。

电话里,温诚说:“给你买羊绒大衣了,出来拿一下。”

“不用。”

“什么不用,最近降温你不知道?”

“知道,我买羽绒服了。”

宋槐对各种衣服都没要求,原本在某宝买了件最普通的纯黑轻薄羽绒,穿了半天,孟衫看不下去,必须拽着她进门店买身像样衣服,指着模特身上那件:“就买这个小槐,嫌贵我给你买。”

衣服确实挺漂亮,纯白色,兜头帽子嵌了两层绒,扣子种类也是别出心裁的牛角扣。

“你出来看一眼,和我见一面有这么难?”

鬼知道他开着窗户吹风,有多冻人,多狼狈。

她说:“你没必要和我过不去。”

宋槐在逃避感情,她被他的冲动吓到不敢上前。

温诚看她的影子,好像站起来了,却又逐渐缩小,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什么叫我和你过不去?我和你计较什么了?你这人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

真他妈有意思。

冷风飕飕往脸上不留情面的刮,配合烦闷的心情,没哪天比现在更糟糕,温诚斜眼看副驾座位上两个精致包装,静静待在那儿,任凭筛下几缕月光照着,像被遗弃在垃圾堆的废物。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不想收而已。”

“.......”

好啊,真他妈好。

他没见过这么倔的女人。

倔驴一样的臭脾气。

两个月过去,微信聊天记录始终空空如也。

宋槐真的狠心做到了,于她而言,两个月无非六十天。

但对温诚来说,两月比他妈两年还长。

然而两个月过去,她并没有主动联系他的想法。

就这么断开联系。

好像再也不会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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