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岁绥 >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冯愈义子名唤冯恒,自那日起,便随了他姓。

冯恒虽天赋不高,少时也算听话,该读的书一本不落,该学的理论也皆背了,然只记得表层,再深一寸的道理他便不能领会。

冯愈顺风顺水一世,从未见过如此蠢笨之人,他却也不嫌弃,成日琢磨着该用何种浅显话语同他一一解释。

如此,待冯恒十八竟也成了大夫,小病依循医书看得来,大病摇来冯愈倒也看的。

因而亦有不少人听了他的名声,自千里外赶来问诊。

一而再再而三,竟也传出响亮名声,以至宫中伸来橄榄枝,这本就是凡间医者最向往之处,他未多作思虑便应了。

这头应下后,冯愈方得知此事,发了几通火无果,也只得被迫接受了。

若他能老实本分安心做个太医,倒也不失和顺,偏又被他人撺掇着拉帮结派,一心分了大半于勾心斗角之上。

冯愈屡屡告诫教育,他却不知是天生蠢笨亦或是硬了翅膀,效果甚微。

什么也没能改变,反将疏离了些。

后来会发生那事,也是这一步步行差踏错造成的。

思及此事,冯愈难掩痛楚,拾起手边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淮鸢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知该说什么方能安慰,终什么也没说。

面临人世最痛苦之事,再多安慰之词只显苍白敷衍,不若静静听他诉尽,倒舒他烦闷。

“赶到宫中的时候,皇帝已下死罪,我儿却瞪着眼直直望着我,问我为什么不走。”

那日,冯愈方自郊外回来,在进屋木桌处,看见那张字条。

是冯恒的字迹,上头工整曰:

徒儿犯下滔天罪行,恐牵连师父,烦请速离京!

徒儿不孝,未有孝顺之机,来世必报。

然为人父母者,还未有过弃子苟活之例。

他见此话,心急如焚,幸得存一线清醒,冥冥中翻了他的书册,果真寻得罪证,急急揣于怀中入了宫。

皇帝见了他,不怒反笑,还未曾见过抄家旨意未下,便自投罗网的。

冯愈多年行医,早已养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时便打听罢发生了何事。

今晨怀胎四月的云贵人,在侍奉皇帝更衣时倏忽吐血昏迷,再醒来时竟已成了痴傻之人,片刻便落了红。

然侍奉云贵人胎的,自始至终便只有冯恒。

差人寻了太医院所载用药,众人大惊,剂量过大不说,偏还添了不少损胎之物,药物相斥下,竟意外致云贵人疯傻。

那林太医愤声怒斥,句句指控冯恒用心险恶却医术不精:“若不是这般巧合,恐怕最终云贵人这胎便会成了‘意外’。”

皇帝听此勃然大怒,连与他辩驳机会都未给,话赶话便下了死罪。

幸得冯恒似早有预感,于家中留了字条倒让冯愈入了宫及时拦下。

他呈上医书,言情切切:“冯恒一贯呆傻,旁人的话他没有不信的,这才轻易被旁人害了去。”

“这是小民在家中翻找到的,书名曰《内经》,然里头药方古怪,不似经过试验所得,以小民多年经验看来,此书是名副其实的伪书!”

宦官接过上递,然皇帝只敷衍翻了几页便扔至一旁,心生不耐:“听你所言,是有人诬害他?”

他侧目瞥了眼跪倒在地的冯恒,厌烦得不行,不欲再看。

蠢笨呆傻,医术不精,冤枉与否皆是不中用的。

冯愈忙急切望向他,轻声道:“恒儿别怕,快说是谁给了你这册医书!”

冯恒垂了眼眸,如死灰般眼眸抬起,见他眼中焦急神色,虽心知无用,还是遂了他愿,平淡道:“这书是林建送的。”

“皇上您听,却是有人害他啊!”

“皇上明鉴,臣绝对没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于空荡屋内回旋盘桓。

冯愈敛声屏气,担忧紧张地望着皇帝,却只等来他目露不耐,皱眉冷声道:“那便都赐死。”

一语如惊雷。

他难以置信摔坐于地,看着冯恒和林建自眼前被拖走,脑中轰鸣空白。

却见冯恒淡笑,面朝着他,嘴唇一张一合,无声说着。

幸好没牵连到你。

往日交好人家纷纷避嫌,连上门都不敢,冯愈收了家当不欲再待在京城。

“后来我去了川源城。”冯愈沉默许久方从回忆抽离,继续道。

“我遇到了她。”他神色骤缓,甚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悦色,“她一个官家女,竟追着我自京城来了此处。”

陌地遇同乡。

就算是冯愈那般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之人,承着女子万般柔情蜜意,仍不自心生依恋。

两人在川源城共同生活了两年。

日子静谧,亦是美好惬意。

直至那日,游氏家人寻了过来。

冯愈方知晓她竟是官家女儿。

年岁身世的自卑愧疚,竟使得他慌忙逃出了家,一字未留便离了川源城。

“你……”

淮鸢听及此,惊愕瞪大双眼,想骂又顾及师徒关系,硬是憋了回去。

冯愈抬眸,道:“很是混账。”

“再收到她的消息,已是五年前,原来在我离开之后不久,她便嫁了人,生了子。现在她丈夫离世,她带着女儿到川源城住着了。”

气氛有几分凝滞,淮鸢葱白手指攥着茶杯,眼中不赞赏之意毫不遮掩。

冯愈无视她的鄙夷,继续道:“昨日她女儿传信说她病了,正巧如今我已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你就替我去看看她,开些强身健体的药,就当做出师了。”

淮鸢瞅着他,眼中尽是狐疑:“你怎么不自己去,她想见的不是我。”

冯愈撕着面前烤鸡,满不在意道:“你就说去不去吧?”

待收罢行李,淮鸢仍是忿忿。

晏屿青进门时,她板着脸,怎么也看不惯手中茶具,摆弄不停。

那是她托他买给冯愈的。

男人阔步走近,背靠日头,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淮鸢抬眸望去,声音闷闷的:“送完我们就要走了。”

虽只同冯愈相处仅三月有余,二人也日日斗嘴,她却已将他视作亲人。

如今这般骤然分别,她虽不说,内心还是不舍的。

晏屿青垂眸,道:“冯老先生方同我道,他要休息,你无需再与他告别。”

淮鸢蓦然抬头,嘴唇泛白,面上尽是不可思议神色,指尖攥紧,倏忽又松开,轻轻嗯了声。

待将茶具放至厅堂桌上,淮鸢出了木屋,回头深深忘了一眼。

初见只觉朴素寻常,而今入目每一寸皆充斥回忆。

旺旺在鸡圈旁摇头晃脑,见他们站在院外,抬了牛蹄晃悠,似是在告别。

晏屿青侧身抱臂,斜斜靠在树边,垂眸不知想着什么,面上并无神色,亦不催促那头磨磨蹭蹭的淮鸢。

淮鸢终于缓缓走了过来,低垂着头,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低落。

晏屿青想了想,道:“我有个朋友在川源城,成日游手好闲,却是对玩乐之事颇通,待见完游氏,我让他过来。”

淮鸢仰头望他,眼中多了几分欣喜,道:“好呀。”

冯愈自窗缝看着他们二人离去背影,终走出房门,一眼便瞧见掷于桌上的崭新茶具。

他拿起端详,笑了笑:“嚯,还是青窑的。”

眼中落寞。

一把年纪了,他还是这般胆小,连告别也不敢。

临走前,二人绕道又去了风氏族人那儿。

淮鸢已经知晓,冯愈愿意为他们一族诊疗,作为报酬风氏族人需得庇护,替他隐瞒住处。

因而那日阿桑留下的字条,实则是冒着毁约风险为她指明方向。

后来机缘巧合下,他们并非凭此字条寻得冯愈。

这般情义淮鸢亦是记挂着。

此番,她带着提前列好的治疗冻疮的药方。

虽他们早已习惯,满手皆是冻疮留下的疤痕,收了这药方,他们仍是高兴。

若有法子,哪里有人愿意日日由着手指生疼留疤呢。

何况是阿桑那般的年轻女子。

阿桑眼中啜泪,嘴唇绷得极紧,哆嗦了许久方忍住不舍,带着哭腔道:“阿鸢,你真的要走了。”

三月间,阿桑一得空便悄悄爬上山,二人谈天说地,共枕一屋,被族人发现骂了几次亦是如此,见淮鸢不生气,后来便也不再多管。

虽性格地域大不相同,然年纪相近的少女间只需性情相投,定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如今即将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淮鸢亦是万分不舍。

然她知道这悲伤情绪一开启,要收便难了。

她急急止了她话头:“你可别哭,再哭下去我们今日都走不了了。”

又道:“待我做完所有的事,定回来看你。”

如此,阿桑方硬生生憋回眼泪。

二人抵挡不住热情,在风氏族人这儿用过午餐后方动身。

向南行了三日,抵达川源城。

同过去见的城镇完全不同,论繁盛较京城是不足,然满城鲜花环绕,家家户户门前窗边,皆种各色花卉,一眼望去繁花盛锦。

这般热闹明艳景色,京城是万万比不上的。

路上所见女子衣裙花纹样式大胆艳丽,或盘发或散发,发间簪饰却非金银,大多以鲜花作雕,精美雅致,又人人不同。

淮鸢目不暇接,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女子,看了许久方吐出一句:“我喜欢这里。”

少女仰头,暖阳落于她极淡眸色,呈淡金色,晶莹剔透,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晏屿青静静看着她,沐浴阳光下,身后满城花色亦不如她明艳娇嫩。

过了许久,方淡淡道:“我也喜欢。”

在路人指引下,二人寻了半刻,终于找到游氏家的小院。

木门老旧,上头红漆甚至已被磨损掉落,露出里头黯然发灰的木桐色。

淮鸢走上前翘响门环,等了许久方听见急切脚步声走近。

下一瞬,木门由外向内打开。

淮鸢瞬时怔愣原地,瞪大眼睛直直望着开门女子。

只因她的样貌,实在像极了冯愈!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