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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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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该是个新坟,上面没有浇筑水泥,只是用黄土堆起一个包。吸引耿妩的是坟包前堆的祭品,一个苹果,一碗红薯饭,甚至有一条清蒸的鱼。

这些东西放在这里至少有一天了,因为祭拜的香烧得干干净净,鱼也隐隐发出馊臭味,饭上面蒙着一层灰尘。

耿妩吞了吞口水,趁着四下无人,她先是在坟前跪着磕三个响头,心里赔一长串罪,然后端起红薯饭狼吞虎咽。

耿妩饿了两天一夜,祭品上没有筷子,她直接用手抓,鱼也抓起来啃两口,没油没盐,又腥又臭,耿妩还是慌不择路咽下肚。

一碗饭一条鱼风卷残云下了肚,耿妩才堪堪半饱,她捡起苹果大咬一口,又酸又涩,依旧不影响她将其啃得干干净净。

耿妩吃完苹果,大喘两口气,刚刚只顾着吃东西,完全顾不上喘气,现在才觉得缺氧头晕,眼冒金星。

她正喘着气休息,看见从远处慢慢走来一个人。

耿妩起先有些怕,又有些期盼,万一是来寻找自己的呢?

等对方走近,耿妩才看清楚,居然是温厚言。

对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憋出一句:“你在这儿干什么?”

耿妩此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头发里都是树枝和草屑,身上也是红一块青一块,原先包扎好的地方全掉了,露出狰狞的伤痕。

耿妩扣扣脑袋,拔出两根杂草:“我在这里休息一会。你怎么在这里?”

见温厚言不说话,只看着她。

可能是耿妩刚刚补充的营养好不容易到达大脑,她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瞬间将事情前后联系,突然跳起来:“你……你爸爸吗?”

耿妩手里还握着啃完的苹果核,紧张得局促不安,心里想着千万不要是这样。

但是映在夕阳里的少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耿妩眼前一黑,她居然吃了温厚言爸爸的祭品,还被他本人撞见!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不知道,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耿妩手忙家乱地道歉,手中的苹果核断成两块掉在地上,她急得跪下来去捡,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挽救此刻的局面。

“我……我可以吐出来,刚吃下去不久,还……新鲜。”耿妩听不见自己胡言乱语的声音,手指伸进喉咙准备抠下去,催吐。

温厚言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没关系,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能帮到你,他会很开心。”

继温厚言上次在楼顶救下她,已经隔了近半年,他的声音不再嘶哑,逐渐显现出日后低沉有力的样子,带着一丝压抑哭腔,手指上传来重重的不容抗拒的力道。

耿妩仰起脸看他,少年背对夕阳,眼睛却依旧熠熠生辉。

“谢谢你。”耿妩轻声说。

温厚言嘴角动了动,耿妩以为他要说不用谢,对方却问:“你怎么弄成这样?”

耿妩垂下头,坐下去时还挪了挪屁股让出点位置给温厚言,她将自己惊险的几天讲给他听。

完了,耿妩扯着嘴角:“我想开了,结婚生子,大家都是这么来的,我也应该要一样才对,没什么好怕的。总不会比这山上更可怕了吧。”

温厚言与她并肩坐着,眼睛看向远处沉得只剩一丝光线的夕阳,许久才说:“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啊?”耿妩歪头看他。

带着丝丝热气的山风吹向二人,温厚言长(zhang)长(chang)的发丝在额前鬓边掠起,少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清瘦的骨骼脆弱苍白得像玻璃一般。

“我们努力读书,是为够到更远更高的世界,而不是被拘泥于狭小的一隅。”温厚言站起来,展开双手,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高喊出声:“英雄自古多磨难,回头看,崎岖坎坷皆是宵小。”

他转而低头热烈地看着耿妩,伸手拉她起来。

耿妩握住他的手,一跃而起:“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两人一句接一句地喊出各种奋斗与坚持的句子来鼓励自己和对方,此刻什么身体的疲劳、伤痛,心里的委屈、哀伤都化为丝丝凉风,吹拂过二人,飘向远方。

凌云般的壮志充满少年们的心胸,仿佛下一刻他们即将扶摇直上,奔赴九霄,凌驾巅峰之上。

温厚言送耿妩回家,他父亲刚刚过世,家里只剩一个年迈的爷爷,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向耿妩坦言:“你知道那天语文老师为什么跟我说那么久的话吗?”

耿妩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呵,”温厚言轻笑一声:“因为我真的同你一样去楼顶了。”

耿妩脚步一顿。

温厚言继续说:“其实那时候我爸就已经不太好,医生都不肯继续治。我站在楼顶看着下面渺小的同学,害怕得整个人都在抖,不知道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往下跳。”

耿妩意识到温厚言那句“就跟你一样去跳楼”并不是嘲笑她。她抬头看向温厚言的眼睛:“你不要放弃,你还有爷爷要照顾。”

温厚言“嗯”一声:“你也是,生活再难也不要再跳楼或者去干别的蠢事。”

耿妩迈进家门的脚步停滞一瞬,随即还是勇敢地推开院门,和温厚言告别。

温厚言朝她颔首后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

耿妩看着自家空洞洞黑乎乎的大院门,不敢进去,独自徘徊许久,才咬牙走进、关门,轻手轻脚往灶房跑。

她想着这个点了灶房肯定没人,她可以偷摸给自己煮点野菜粥,或者看看有什么剩下的,吃完再好好洗个澡。

没想到她刚刚推开一点点门,看见耿家旺在那里笨拙地刷锅。

耿家旺听见声响,从巨大的锅里艰难地拔出头。

两人视线一相撞,耿妩还没来得及逃,耿家旺抢先扔掉锅,扑过来抱住她哇哇大哭:“姐,你别走,我不要干这些活,呜呜呜,哇哇哇,好累好难,做不好爸爸还要骂我,我真的不会做饭啊啊啊啊啊。”

他嚎得夸张,鼻子里还冒出一个鼻涕泡泡,炸耿妩一身。

他巨大的哭声惹得爸爸妈妈都来到灶房。

耿妩浑身僵直,怯懦地喊声爸爸,又喊声妈妈。

爸爸面无表情,只淡淡地说:“收拾干净。”

也不知道是指她还是指厨房。

妈妈神色复杂地看一会耿妩,最终跟着爸爸进房,没管她。

耿妩长舒一口气,她都准备好迎接爸爸的狂风暴雨,哪知只有风平浪静。

像是一个好的开端。

耿妩拿起锅刷准备刷锅,却看见灶房四面墙有三面是黑的,她问站在身后的耿家旺:“这是怎么回事?”

“我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将柴火点着了。”耿家旺从没这么老实地回答过她的问题。

耿妩转身看他:“爸爸打你了?”

耿家旺一边嚎一遍脱裤子,给耿妩看屁股上的伤痕:“嗷嗷嗷,打断两根竹子!呜呜呜……痛死了。”

耿妩看着那细长的红印子,跟自己的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她转头继续刷锅。

耿家旺提起裤子,一边抽噎一边说:“姐,我以后再也不在外面乱说你坏话了,你别不见人,我……呜呜呜……”

耿妩刷锅的手一顿:“什么坏话?”她心底冒出不祥的预感。

耿家旺还在没心没肺地说:“就是说……说……花二十块钱就可以跟你滚草垛子。”

耿妩尖声道:“那是你说的?”

耿家旺知道她真生气,嚎着嗓子辩解:“还不是你自己,裙子烂成那样回家,都叫别人看了去,叫人胡乱猜,还不如我来说。”

他理直气壮,回想起那天别人拿耿妩嘲笑他的样子,气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耿妩更是气得眼睛发红,拿锅刷打他:“你怎么不去死!爸爸怎么没打死你!你去死啊,去死!”

此刻十五岁的耿妩恨不得把心底里最恶毒的诅咒都用来骂耿家旺。

兴许是父母都知道事情的原委,所以在耿妩大发脾气将耿家旺撵得满厨房跑的时候,并没有出面阻止。

最后耿家旺受不了没完没了的耿妩,将她的头按在水缸里:“你别蹬鼻子上脸,老子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

耿妩力气比不过耿家旺,头被按在水缸里呛一大口水,露在外面的肢体不住挣扎,耿家旺却一直不肯松手。

耿妩又累又饿,担惊受怕好几天,终于受不止溺水的罪,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自然没有人带耿妩去县城看医生,就算乡村的赤脚大夫也没来过。

耿妩斜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公鸡刚刚开始打鸣,天还未亮时,她自己醒了。

床单和被子濡湿一大片,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头疼得厉害,鼻腔里还满满充斥着水的气息。

耿妩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看到旁边的谷仓壁上贴着半张作业本上撕下的纸,上面用乱七八糟的字迹写着:“敢告诉爸妈,你就死定了。”

看样子是耿家旺把她扛床上躺着的。

耿妩晃了晃沉重的头,耿家旺那个混蛋,也不知道把被子床单垫一垫,现在弄得她整个床都湿答答。

耿妩忍着浑身的疼痛和几乎快撑不起的头下了床,将床上的东西胡乱一裹,抱到院子外。

因为是夏天,她床上垫的和盖的东西都很单薄,过去大半晚,已经差不多半干。

耿妩先是拎了一桶井水到茅房里,将浑身上下的疲累洗得干干净净,又将自己换下来的床单和衣服还有昨晚妈妈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洗完晾好。

此时天空已泛鱼肚白,耿妩见灶房水缸里的水还泡着她头上掉下起的树叶和草茎,知道耿家旺肯定没换水。她捏紧拳头,无奈地换一缸水,又做好早餐后,天已经微微亮了。

耿妩就着热气扒拉两口菜粥,又吞几个杂粮饼,直到去地里扯五六个辣椒生嚼下去,出一身热汗,这才觉得稍微好一点,不再是头重脚轻,整个人随时要倒的感觉。

她没敢歇息,扛起猪草篓子去打猪草。出院门时,恰巧遇上扛着锄头也准备出门的爸爸。

耿妩看到锄头下意识瑟缩,怯怯喊声爸爸:“早饭做好了,放灶上。”

爸爸鼻子里“嗯”一声,依旧大步流星朝外走。耿妩小跑着跟在后面,直到爸爸往田地,她往山上走后,脚步才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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