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香农的穷爸爸富爸爸 > 第7章 寻缘

第7章 寻缘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大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大人小孩、亲房内股之间互相串串门,拜年辞岁,然后回家守岁,等待大年初一凌晨子时的到来。

余家屋的老习惯原本是在腊月二十八的清早吃年饭,很多地方有这个习俗。

听说起因是过去的大户人家,每年都要请长工在家干农活,到了腊月二十八,长工要回家过年,东家会在腊月二十八的清早备好饭菜,一家人和长工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欢欢喜喜地送长工上路,双方都讨个好兆头。天亮前在东家家吃完年饭,天亮后长工就启程回家。

礼仪之邦,人情社会,民间的很多事情都有旧礼进行约束和规范,并以此为道德标准,以舆论为监督,维护底层社会的基本秩序。

随着社会变迁,东家消失了,长工消失了,旧的习俗渐渐改变,只有极少数的人家还保持着在腊月二十八的清早过年的传统,余家屋也改在大年三十过年了。

余家屋的男人们,有的早早地就来到祖宗堂屋,准备子时一到,抢个头名,燃香点烛,放炮叩头,祭祀祖神,迎接新年的降临,讨个好彩头。这是老规矩,名曰“出天方”。

今年,家家户户大丰收,年夜饭格外丰盛。这是多少年来从未见过的荣景啊!吃年夜饭的鞭炮一家比一家长,一家比一家响,家家力争上游,不愿落后。自然地,出天方这么大的事,事关明年的时运和福寿,谁家不想在这关键时刻讨个好彩头?谁家都不敢怠慢的。

按老规矩,这本是男人的事,小孩子也可以。

出人意料的是,有位农妇别出心裁,竟然颠覆传统,破天荒地跑出来“凑热闹”。她几乎是踩着钟点出门,独自一人,悄没声息,没有去祖宗堂屋,而是来到塘岸上的老柳树下。

她这是干什么来着?只见她一脚狠命跺地,紧接着两手一拍,然后张嘴就是一阵高声叫骂,稀里哗啦,声嘶力竭,如此酣畅淋漓,毫不留情,大有摧古拉朽之势,仿佛揭开了余家屋轰轰烈烈的八十年代的序幕!

这真是一千零一回的事!其震撼程度即便算不上石破天惊,大概称得上天下奇闻吧?

余家屋的男女老少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这样的稀奇事!全村的人都被她骂醒了,响彻云霄的叫骂声如五雷轰顶!

“倒路死的~,老娘冇饿死吧!我家一年产粮两千多斤,你家产了几斤粮食?!往日你指手画脚,天天吃冤枉粮,嘴巴像无底洞,吃了这家吃那家,将冇得公家的吃得吧!?……”

这位农妇拖声曳气,到底在骂些什么呢?

原来,这位农妇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码头工人的娘子。

在大集体时期,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在家生活,在生产队受了不少委屈,这些年一直憋在心里。去年分了田地以后,今年她家码头工人也下岗了,回来务农了。

他们夫妻二人日夜操劳,起早摸黑,勤勤恳恳,实干苦干;而且,她娘家兄弟姐妹多,农忙时个个都来帮忙。因而,她家取得了年产粮食两千多斤的大丰收!这里的粮食仅仅指的是稻谷。除此以外,一年的收成中还有小麦、红薯、马铃薯等作物。总之,一年的劳动成果吃不完,喝不完,丰衣足食,生活无忧。

码头工人娘子感觉扬眉吐气,欢天喜地,决定要好好出出在大集体时期遭受的冤枉气!

余家屋那些起个大早出天方的男人们,撞上这样的晦气事,生气极了,一个个炮也不放了,头也不叩了,扭头就往家里走,唯恐触了大霉头。

有人气愤难平,边走边说:“这哪里是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有人赶紧找补破解,寻求心理安慰,一个劲地打圆场说:“大骂大发!大骂大发!”

余家屋大年初一子时在祖堂出天方的老规矩,传承了几百年,经此一事,从此中断,再无人提起。不要小看女人的威力,一张嘴就可以消灭传承了上千年的文化风俗习惯。

天亮以后,大年初一,余家屋的男女老少们相互拜年,免不了都要窃窃私语一番,忿忿不平地议论这不同寻常之事,无不担心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春天来了,江南多阴雨绵延,偶见风和日丽的小阳春。最先苏醒的是貌不惊人的美味荠菜,路边地头随处可见,这是一年只能吃一次的野味。

接着是绿油油一片的紫云英开满田间,随风摇曳,紫色的花朵亭亭玉立,似雨伞,不畏春寒料峭。再过几日,野草莓成熟了,红色的果实似灯笼,俏丽地挂在藤蔓之上,独自美丽,寂寞来去。因为当地的乡民并不知道此物种叫草莓,更不知道它的果实可以吃。它们看起来像蛇吐的唾沫一样挂在草丛里,乡民们就给它们取了个不美的名字,叫蛇泡。

太委屈红色的野草莓了,怎么就跟蛇沾上边了呢?!

三月三,上巳节,家家吃打鬼粑,驱鬼尝鲜。打鬼粑即蒿子粑和鼠曲粑,用青蒿和鼠曲草制成,是一年只能品尝一次的美味佳肴。

五月初五,端阳节,门头、窗户上插菖蒲,插艾草,吃彩蛋,驱鬼辟邪,一样都不能少。这时,小麦成熟,收割到家,几乎家家户户要发点小麦粑尝尝。

江南以稻米为主食,吃面食只算是打打牙祭罢了。

至此,一年过了一小半,余家屋诸事顺利,家家户户平安无事,乡民们稍微松了口气。

余良民家似乎更是否极泰来。

春暖花开,余老伯接到老工厂的来信,他落实政策了,补发过去十来年的工资。而且,从今以后,每月还有退休金。要不是他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他家还可以派一个孩子去接替余老伯的职位,去工厂当工人。原来,余老伯原本是某工厂车间主任。

六十年代末,运动风起,村子里的几个能人不服气他们家老兄弟几个都在外做事,决定趁机把他们全揪回来从事农业生产。他们兵分几路,企图毕其功于一役,一网打尽。最后,他们成功了四分之一,余老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回来了。

厂长事后得知,又气又恼。一方面,他生气农民兄弟不懂规矩,竟然越界干涉工人老大哥的内部事务;另一方面,他也感叹余老伯真的太忠厚老实了,不声不响地,连个招呼都不敢去跟厂长打一个,就自个儿卷起铺盖,跟着自家村子里的远房族人们打道回府了。

否则,他作为厂长,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手下无缘无故被毫不相干的农民兄弟欺负呢!

不论如何,自此,余老伯就在家务农至今。

可想而知,今日忽然喜从天降,余家得到这个意外的好消息,个个兴高采烈。就连这个“假如”的接替,都让余良民高兴了好一阵子,骄傲之情溢于言表,每每有人问起,他就乐呵呵地笑着,说:“我差点就当上了工人!我差点就吃上了商品粮!”

岂不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没有当上工人,他没有吃上商品粮。

在余家,平反的喜悦一扫离婚的阴霾。

心情大好的余良民,买了一台小型收音机,走到哪里都带着,边走边听,或边干活边听,悠然自得,逍遥自在得很。他最喜欢听新闻,听相声,听黄梅戏。尤其是黄梅戏,一边听,还一边跟唱,尽管有点儿跑调,他照样自得其乐。

黄梅戏最有名的剧目当然是《天仙配》和《牛郎织女》,他更是百听不厌,朗朗上口。但凡是安徽人,再怎么不听戏,张嘴就来一句《天仙配》里面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肯定不成问题。至于《牛郎织女》,最有名的莫过于七夕之夜的鹊桥相会。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农历七月初七的晚上,躲在葡萄架下,能听得见牛郎和织女的鹊桥对话。不知是真是假。毫无疑问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自古就引得无数文人墨客歌之咏之,最典型的大概要算宋代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吧,千古传诵,难以超越。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总之,余良民一切都好,就是年过而立之年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似乎欠缺了点什么。不用说,家里老人心急如焚,日思夜想的都是怎样能再给儿子说一门亲事。

他们一着急就四处张罗,一张罗才知道,时代变化快,余家的“辉煌”过往已经是老黄历了,“万元户”才是新时代的英雄。

像余良民这样的老实农民,三十未立,还是个离过婚的人,已经是标准的老大难了。别说要再娶个像姚紫玉那样的出众姑娘,就是一般的普通姑娘也没有理由要嫁给他呀!

可是,要余家凑合将就,他们在思想上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继母厉氏的娘家平日里和余家有些往来,厉家老表也没忘记关心余良民,看他老大不小的,主动出面,要帮他说一门亲事。

厉家住在深山老林,路途遥远,沿途翻山越岭,出来一趟可不容易,两家平时来往不多。今天,他来了,专程为余家表弟而来。

他说在他家村子里,有个女孩子,比余良民小几岁,面容清秀,性情温和,可惜的是,两只眼睛都不太好,问余良民要不要去看看。老表说得委婉。

可是,想想他不辞辛苦地专门远道而来,心里肯定巴望能说成这门亲事,如果余良民看都不去看看,那可就有点对不起人了。

余良民一听,“面容清秀,性情温和”,当时的确心动了。可是,当听到“两只眼睛都不太好”时,兴趣顿减。他一向不多言不多语,这会儿,他索性沉默着,不吭声,不置可否。

厉氏劝道:“既然老表大老远的专程为你跑一趟,你还是去看看吧。”

余老伯也说:“去看看吧。现在要将就点,吸取教训。你都知道了,长得俏的,精灵古怪,不好伺候,不要再白搭力气。”

余良民听从了老人的意见。他们挽留厉家老表住了一宿,那么远的路,全靠步行下山,够辛苦的。

第二天一大早,余良民和老表匆匆吃过早饭,就出发了。上坡路不好走,没有四五个小时,到不了厉家。所以,山里出来的人,精廋精瘦的,可曾见过一个是胖子?

虽然余家屋场的后面同样群山绵延,高低起伏,余家村的人也免不了要三天两头上山砍柴、放牛,可是,比起厉家那里的山,只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所以,每去一次厉家,一来一回两趟,跋山涉水七八个小时,回来后,腰酸腿疼,余良民心有余悸。无论如何,名义上那也是舅舅家,再难,有事也要去的。

这次是为了自己,心情自然又有所不同。

金秋时节,漫山遍野,层林尽染,五彩缤纷,山涧泉水叮咚,余良民和老表停下来,喝了好几次路边泉水。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中午时分,骄阳似火,烤得身子发烫,跟早晚凉意甚浓有天壤之别。

山区多悬崖峭壁,难得有个平坦的地方,一般的村庄都是挤巴巴地建在山沟两边。厉家在半山腰上,独门独户。山里人热情好客,见田畈上的人来了,殷勤款待。

到了厉家,余良民先住下。这个山村是杂姓,并不家家都姓厉。老表去和那户李姓人家说妥了,明天早晨双方见面。

农村相亲也有习俗和规矩。女方去男方家或男方去女方家都是可以的。通常是强势的一方去弱势的一方家“考察”。弱势的一方会烧好饭等着,强势的一方去了,如果满意,就会留下吃饭;如果不满意,就不吃饭。

第二天,余良民和老表一起去了李家。李家在山的背面,每天日照时间短,四周树木葱茏,竹影摇曳。山里木材多,土地少,房子也多用木头,跟大山外的丘陵地区多土砖瓦房明显不同。房屋看起来饱经风霜,年代久远,山里人家贫穷,显而易见,不用多说。

不过,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枝头开满金色桂花,芳香四溢,沁人心脾,一定能给任何路过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们一进门,男主人热情接待,递烟倒茶,朴实无华。三人在堂屋的方桌上坐下来,正在闲聊,女主人陪着女儿从房间里走出来,站住,客气地同客人打了声招呼,相互打了个照面,她们就去厨房了。

女孩子身材匀称,有点瘦,面色有点苍白,像是晒太阳不够。厉家老表不是说她“面容清秀,性情温和”吗?一眼看上去,衣着朴素,气质文弱,容貌清秀,略带害羞,的确是个淳朴的农村姑娘。老表不是说她“眼睛不太好”吗?老实人余良民也有精明的时候,他特别注意了一下女孩子的眼睛。可是,她剪着短发,留着长长的刘海,有点儿把眼睛挡住了,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低头垂眉,余良民什么也瞅不见,因而,疑窦顿生。

总之,她的外表,余良民可以接受,可是,她的眼睛,余良民心存疑虑,不放心。

男主人起身去厨房了,老表赶紧问道:“行吗?”

余良民犹豫了一下,说:“还是回家商量一下吧。”

男主人回来了,老表笑着说:“老哥,耽误你了,我们先回去了。”

男主人稍微表示了挽留,说:“哦,不吃饭去吗?”

余良民微笑着,不吭声。

老表说:“不麻烦你们了,家里煮了。”

在老表家吃完早饭,余良民就匆匆地往回赶,他要回家和长辈们商量一下这件事。下山路比上山路走得快,走了三个多小时,到家了。

两位老人肯定万分好奇,万分期待,赶紧询问什么情况。

余良民说:“外表看起来还行,过得去。可是,眼睛……我怀疑……是瞎子。”

两位老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愣住了。还是老人社会经验足,余老伯暗想:“要不是眼睛看不见,只怕早就给别人说去了,哪里会等余良民去相亲。”

这么想着,父亲基本确信女孩子是个什么情况。眼睛看不见,娶回家怎么办呢?他思前想后,顾虑重重,难以决断。

厉氏更加担心,这样的媳妇,不仅不能指望她养老送终,娶回来,只怕是他们老人反而要伺候她了。余家在当地风风光光多少年,如今走到这一步,心里倍感失落,难免灰心丧气。

不久,二姑家的大老表兴高采烈地来了,他家孩子满周岁,办生日宴,来请舅舅、舅母娘去赴宴。二姑家的大老表原来也是个老大难!自从分了责任田,社会放开,挣钱的门路多了,姑姑家经济条件大为改善,一年就解决了温饱问题,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

经人介绍,大表哥娶了一位腿有残疾的山里老姑娘,其走路难看一点,做事自然也不是那么利索,可她懂得勤俭持家,过日子是杠把子。

这不,头胎生了个胖小子,生活正常了,日子和别人一样过得红红火火。因此,大老表开心极了;二姑也不再愁眉苦脸了,每次到娘家来,喜笑颜开,今非昔比,发自内心的高兴给娘家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事也给了余家人很大的启发。

是呀,过了此家村没了此家店,余家人还抱着高标准不放松,高不成低不就,岁月蹉跎,只怕希望越来越渺茫,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找个伴吧,成家立业,生儿育女,难就难一点。只要老人还在,就不愁没有他们一口吃的。

过了一段时间,经过反复的思考和权衡,余老伯终于在思想上慢慢转过弯来,想通了。他下定决心,这门亲事定了。

他跟余良民说:“你看你二姑家的老表,娶个媳妇,腿脚不好,可过日子一点都不比别人差。现在生了孩子,跟别人家就更没有什么不同了。”

余良民听着,不置可否。

余老伯催促道:“再去老表家,把这门亲事答应下来。”

余良民犹豫不决,并没有立即付诸行动。眼下到了晚稻收割季节,收了稻谷再去吧,他想。去厉家那一路的山路,真让他望而却步,畏难情绪顿生。

过了个把月,到了晚秋,他才提起勇气,决定再次上山一趟。

然而,到了厉家,说明来意,老表却面露难色,说:“那姑娘已经跟别人订亲了。”

本来余良民还不情不愿的,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深受震动,瞪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说:“哦,那就算了吧。”

他不顾厉家挽留,更不顾翻山越岭的劳累和疲惫,当天就急匆匆地往回赶。

走到半路,累了,他停住歇口气。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望着绵延的群山,他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算了,算了,眼睛看不见,不说别的,就说她怎么下山吧?她能自己走下山去吗?不可能!这山高路远的,车子上不来,轿子下不去,估计还得要人背下山去!那还不累死人!即使是猪八戒,都要累个半死吧?”

他想到这里,心里舒坦了许多。他迈开步子,甩开膀子,顺着羊肠小道飞奔而去。等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家,天早已黑了。一天之内,一上一下,几十里山路,累得他腰酸腿痛,满头是汗,饥肠辘辘的,又渴又饿,真有一种累瘫的感觉。

父亲和继母听完他的叙述,心情复杂,既惋惜,又似乎解脱了,毕竟眼睛看不见,生活起来实在太不方便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