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约定
嬴宁在大堂玩了两天沙子，期间十一顾只在晚上回来。
不管是饿了还是困了，只要拉一拉栅栏外的铃铛，很快就会有管事过来。
这几天嬴宁不哭不闹，每回有什么需求都乖乖拉铃，轮班的几位管事都夸她乖巧懂事。但并不是所有托管的孩子都和嬴宁一样省心，此时其他几个就因为一颗球彼此拉扯得嚎啕大哭。
两位当值的管事都在另一边处理纠纷，因此也就没有注意，身后还有一个幼崽从沙堡后抿着嘴探头探脑。
那幼崽看了一眼栅栏上的小门，从沙地里刨出蛋壳背回背上，趁两位管事不注意，贴着栅栏悄悄挪到门口。
小门上的锁打开着，只有一把被管事随手关闭的插销。
一截藕臂从缝隙里探出，朝着插销的方向探去，却还差得远。
幼崽踩在蛋壳上再次伸手，一寸寸接近，最后在离插削一指长的距离打住。
她掂起脚尖，小嘴张着连舌头都在用力勾动，那距离终于缩短到半指，可就是最后这半指，怎么也越不过去。
【宝贝这是想越狱吗？】
【前天我看她听话得很，没想到还会干这种事情啊？】
【一般情况很乖巧，不乖巧起来也很不一般。】
【前面的是没看见，那颗球就是她踢过去的。】
【瞎说什么，蛋蛋那是不小心！】
【为了能溜出去，蛋蛋坏心眼多着呢。】
【看孩子吃力得，赶紧给把锤子让她出去。】
“啪嗒。”
嬴宁正有些泄气，准备找找其他的办法，一条小钩子恰好落在她脚边。
她眨了眨眼，一闪身将钩子薅起来，谨慎地左右看了两眼，对着插销比比划划，想了想握在一头伸了出去。
“咔哒。”
开了。
栅栏悄悄打开，然后很快合上。
遮挡严实的柜台前滚过一枚圆润白蛋，柜台后的管事正与人说话，隐约听到点动静，却很快被客人拉回心神。
除了翻过门槛的时候费了一番力气，对嬴宁来说，这场越狱还算顺利。
她走出酒楼，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汇入人流。
没有目的，她就开始打量起街道上的行人。和上一个地方相比，这里人穿的衣服好像更闪亮一点，偶尔和她的眼神对上，疑惑地打量她两眼，嬴宁都用小米牙礼貌回应了。
还有一个穿着紫色衣服，帽子上写着“巡”的叔叔，特意蹲下来跟她说话，问她是不是走丢了，要不要跟他回公廨吃饭。
嬴宁摇了摇头，解释了一句自己只是随便逛逛，扭头继续走了。
街上卖的东西也很新鲜，好多好吃的她都没见过，其中有种长了三个角的果果最受欢迎。
嬴宁观察过一整条街，最后选了一家门面不算大，但买的人最多的店进去。进去的时候空着双手，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油纸袋，脖子上挂着一条比她人还长的彩虹色软糖，嘴里塞得满满的。
这下走在路上更引人注目了。
可嬴宁没有功夫再去应付，只是往嘴里塞果子就很累了。
在她身后不远处，那位跟着走了半条街的巡城队修士见状，摇了摇头，终于放心离开。
果子吃到只剩一半的时候，嬴宁找了处河边的躺椅爬上去，一边休息一边嚼着果子，时不时咬一口脖子上的糖。
她身上的橘子黄已经褪得差不多，除了头发还有点余色，整个人都恢复白胖，和她从三角果里剥出的果子相差无几，看着很是喜庆。
但嬴宁自己对此好像并不知情。
她嚼得慢了许多，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出神。
她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刚才的那个钩子，还有之前很多个恰好落在她脚边的东西，不管是好吃的还是好用的，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总感觉有人在头顶看着她呢……
圣诞老人吗？
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唯一的、像神一样保护她的，只有爸爸和妈妈。
以前的世界是这样，现在这个世界应该也是这样？
那是春熙妈妈？
不对，她已经不在了。
那就只有……那个从未见过的爸爸？
“嗒哒？”
是爸爸在保护她吗？
是不是每次她有需要，他都会出现呢？
要不……试试吧？
【我们蛋蛋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很可爱的样子啊？】
【我说，你们真的不考虑给她起个名字吗？】
【我们起有什么用？她能用吗？】
【这事儿还得看大胡子。】
【听见了吗？蛋蛋是不是又叫爹了？】
【不，她在叫我。】
【啧，得想个办法在你脸上撒泡尿让你清醒一下。】
【这是在干什么？】
【这个姿势……】
灵光幕里的幼崽放下纸袋，对着天空若有所思片刻，忽然溜下地端端正正站着。
“嘤咛嘤咛。”
她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个喝水的动作，随后将双手并在身前，仰头看着天空的方向，一副等待投喂的姿势。
“……”
江风拂过她的乱发，卷起地上的落叶。
幼崽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抬头又叫了一声，“嗒哒！”
东安酒楼。
“……”痦子男修抠了抠自己的下巴，“她这是在做什么？”
“看样子，应该是要喝的。”这是毛线女修。
“嘶，这么说，她这是发现咱们了？”
“给啊，快给啊！”这是陆家女君，“后面那谁不是拍了今天的秒杀？快给她！”
“我给过了啊，那个开门的铁钩子。”后面有人回答。
“不能给。”这是抱剑的男修。
“你什么意思？”陆家女君蹙眉，“你自己给不起，别人也不许给？什么强盗逻辑？”
男修扫了她一眼，“不是这个意思。”
陆家女君还要再问，后面有人忽然道：“不管她知不知道咱们在看着，的确不能对她有求必应，万一太过依赖咱们，对往后不好。”
众人有赞成也有反对。
陆家女君反应过来，“你是怕她长成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抱剑的男修颔首，轻嗯了一声。
陆家女君：“你这也想太多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不过饿的时候送点吃的，危险的时候送点保命的，这就养废了？”
毛线女修：“可是最近好像确实大家都比较随便，经常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候，打赏名额就用掉了。”
陆家女君：“……”
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么，咱们还是老规矩，线上投票吧？”
是孔生管事。
他咳了一声，“打赏的物品不作规定，但需要审核，打赏的时机也有讲究，非必要不可随意打赏，这样也能在生死关头最大可能保全蛋蛋的安全，还能避免养废了。”
陆家女君：“那这个审核……”
孔生：“那必然是从现场诸位中擢选！”
痦子男修：“我觉得可以。”
抱剑的男修：“这个审核名额该不会也要竞拍？”
孔生：“那必然不能够！现场不记名投票如何？道友如果答应，那我即刻去拟约！”
陆家女君撇了撇嘴，“喂我说，这里怎么算都轮不到看这个穷鬼的脸色吧？”
众人缩了缩脖子，没再接茬。
灵光幕内。
嬴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有水掉下来，忍不住泄了口气。
她取下凳子上的果子，塞回钱包里拍了拍，顺着来路回去。
经过隔壁长凳，闻到一阵香味。
嬴宁停下脚，眼神顺着香味落在隔壁两位女修手中的红蛋上。
那蛋长着鸡蛋的形状，壳子却红彤彤的，随着蛋壳的剥落，露出白嫩的肉，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
“咕咚。”
嬴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杨家还真是大手笔啊，不过是得了个小子，竟然摆一个月流水席？”
“那可是弄璋之喜，你也不看看他们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喜事。这红鸡蛋竟也加了月见草，飘香十里年份必然不低。”
“还真是……你这在哪儿拿的？还是杨府门口？”
“对啊。”
“我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方才摆出来。”
“我也去沾沾喜气。”
“急什么？这一个月都有呢，回去路过再领不迟，就是明天也行啊，咱们说好的先去……”
嬴宁听了个大概，抓住“红鸡蛋”“明天”“一个月”等关键词，暗暗念了一遍，点点头继续往回走。
她好像出来很久了，今天就先回去，大胡子叔叔回来找不见她，说不定会担心的，还是明天再去吧。
“啪嗒啪嗒。”
她准确找到来时的街道，稳稳当当比来时更快。
经过那家买过果子的店铺，她停了下来。
“啪嗒啪嗒。”
她正想爬上台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有点像她自己的，可她现在明明好好站在原地。
“嘤咛？”
嬴宁转身走了两步，在来往的人群中逡巡。
那声音没有再出现。
她听错了吗？
嬴宁甩了甩头，继续自己的事，再次进店买了一袋三角果子。
不过这回她没再一路吃回去，而是好好放回小钱包里。
嬴宁光明正大回到酒楼，径直走到柜台前敲了敲。
后头的管事听见声音探身出来，看了眼紧闭的栅栏门，疑惑道：“你怎么出来的？”
“嘤咛。”嘤咛咧嘴一笑，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那管事有些怀疑，却又抓不到她越狱的证据，只能将她拎回去。
晚间十一顾回来，管事和他说起了白日的事。
十一顾当着外人面没说什么，等回到房间却将嬴宁放到桌上，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分明什么也没说，嬴宁却读懂了他眼里的责问，圆溜溜的眼睛没一会儿就开始四处游离。
游到尴尬处，她似想起什么，从钱包里拉出一个油纸袋，嘻嘻推到十一顾跟前，“嘤咛嘤咛。”
任谁被这样一张满是讨好的小肉球盯着都会心软，十一顾也不例外。
他叹了口气，在她头顶摸了摸说起另一桩事，“我大概打听到你阿爹的消息，但他明天才回来。”
“嘤咛？”嬴宁瞬间正身。
“等他回来，咱们再当面确认，若他是，你就跟他走，若不是……”十一顾顿了顿，嗫嚅片刻下定决心，“你就跟我走吧。”
“嘤咛？”嬴宁眼神微颤，先是有些疑惑，反应片刻眼睛登时擦亮，“嘤咛！”
十一顾略显不自在地戳了戳她的脸，“不是约定，先别高兴太早，说不准他真是你爹。”
嬴宁可没听见这句话，嘤嘤叫着张臂求抱。
十一顾面露无奈，但还是将她捞进怀里，“不过明天我得去办一件私事，你还得自己玩一天，能坚持吗？”
嬴宁一口答应，连连点头，“嘤咛嘤咛。”
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十一顾却盯着她的脸，眉心渐渐聚拢。视线下移，落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
蓦然，一只大手落在肚子上捏了捏，片刻，两只小手也捏了捏。
嬴宁收回视线，一脸不解，正要问问大胡子叔叔为什么忽然捏她的肚子，就听大胡子叔叔道：“胖了不少，明天开始晚上不能再吃了。”
“嘤？”
嬴宁肉脸微颤低头不语，小嘴撇了又撇，到底还是露出几分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