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被逼相亲
刚放寒假,冬日的寒意正浓,凛冽的风在村庄间呼啸而过。
大队团支书“老七”匆匆找到了我。说起这“老七”,他便是顶替了我招工名额的“老八”的哥哥,曾经在水库工地与我一同抬大石头。
老七神色匆匆,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结结巴巴地对我说道,公社下了要求,每个大队都得成立一个文艺宣传队,趁着春节期间,好好活跃活跃农村的文化生活。公社还打算在春节搞文艺会演,而且要评奖呢。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大队干部已经开过会研究了,宣传队员由你在全大队范围内挑选。排练和演出期间,每个宣传队员每天记10个工分,另外还有3角钱的生活补贴。
这待遇,在咱这地方,可算得上相当不错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明白,这既是一份信任,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彼时,距离春节仅有二十来天,时间紧迫,任务繁重,如同千斤重担压在肩头。可一想到能为村里的文化生活添彩,我还是毅然接下了这任务。
挑选队员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村民们普遍文化程度不高,艺术素养更是匮乏。
老七陪着我,迎着寒风,一个村接着一个村地寻觅。
我们的目光聚焦在那些身材长相较为出众、文化程度稍高一点的年轻人身上,尤其优先考虑上学时参与过文艺节目的。
在这一番奔波下,终于挑选出了30个年轻人,其中18名男生,12名女生。
刚放寒假回村的5个高中生,也幸运地被纳入其中。
随后,老七又不辞辛劳,陪着我奔赴武汉。
在热闹的城市里,我们穿梭于大街小巷,购置了锣鼓家什,还有二胡、笛子、月琴等各类乐器。
当带着这些“宝贝”回到村里时,仿佛为即将启航的文艺之船备齐了风帆。
排练正式开始,一切都从零起步。
宣传队里的5个高中生,3个男生,2个女生,成了我的得力帮手。
我安排一个男生负责组建一个5人小乐队,亲自手把手教他们拉二胡、吹笛子、弹月琴。手指在琴弦上舞动,音符在空气中流淌,我耐心地纠正着他们的每一个指法、每一个气息。
又让另一个男生负责锣鼓队,教他们如何掌控节奏,敲打出激昂的鼓点。
那“咚咚锵锵”的声音,仿佛是战斗的号角,为整个排练注入了活力。而另外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则协助我编排节目。
这两个女生,正是之前我在镇里街上遇见的长辫子女生和短辫子女生,她们眼中闪烁着对文艺的热爱与期待。
从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到深夜万籁俱寂,我忙碌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腰酸背疼、口干舌燥,但内心的热情却丝毫未减。
我精心制定了排练计划,打算编排20多个节目,涵盖京剧《沙家滨》《红灯记》《智取威虎山》中的经典唱段,还有歌舞类节目,以及相声、快板、湖北大鼓等曲艺类节目。
身为总导演,我深知责任重大,京剧唱段要逐字逐句教,每一首歌也要一句一句示范,舞蹈的每一个动作更是要亲自演示,力求精准到位。
节目组分散在不同房间,我便马不停蹄地在各个房间间奔波。
教完一组,看着他们练习,又赶忙奔赴下一个房间。时间在忙碌中飞速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珍贵。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短短二十多天,二十多个节目竟奇迹般地排练出来了。
大年三十,演出正式拉开帷幕。
那时,在我们会龙山地区,每个大队都有自己的文艺宣传队。
从大年三十到正月二十几,整个地区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各个宣传队走村串户地演出。
有时一个村子里,会同时涌入几个宣传队,场面热闹非凡。
满山遍野都是人,熙熙攘攘地跟着看演出,人们的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为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大年三十当天,我们先在本大队演出。
十个村子,演十场,每场演出一个多小时。
从上午到深夜,我们马不停蹄,将欢乐传递给每一位乡亲。
我还记得,在那简陋的舞台上,我全身心地投入表演。
《沙家滨》中的郭建光的唱段,《红灯记》中的李玉和的唱段,《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的唱段,都是我的保留节目。
在舞蹈《大刀舞》中,我作为领舞,带领队员们挥舞着手中的道具,仿佛将观众带回了那段热血沸腾的岁月。
湖北大鼓《丰收场上》,我用生动的表演,展现出丰收的喜悦。
还有男声小合唱《游击队歌》,男生独唱《一壶水》等,我都倾尽全力,力求将每一个节目都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约一半的节目,我都是主演,这也是能在短短二十天内排出这么多节目的重要原因。
在那些不是我主演的歌舞类节目中,我又成为乐队的主角。
有时吹笛子,有时拉二胡,有时弹月琴,因为乐队队员在一些曲子的伴奏上还不够熟练,我便顶上,为节目增添一份完美。
有一次,我们宣传队和另一个大队的宣传队同时进了一个村子。
按惯例,先进村的先演出,结束后后进村的再演。
可这个村的队长突发奇想,提出让两个宣传队一起演,交替进行,比谁的节目多,谁的节目好。两个队都对自己的节目充满信心,便欣然同意了。
锣鼓敲响,比赛正式开始。
现场气氛瞬间被点燃,观众们的目光在两个队伍间来回切换。
我见机行事,在中间临时插入三个独唱和一个单口相声。
这相声是我现场现编现演的,记得当时取名为《不同的笑》。
我在台上尽情发挥,模仿着各种不同的笑声和笑的神态,有爽朗的大笑、含蓄的微笑、狡黠的奸笑,还有无奈的苦笑。
我的表演生动有趣,将现场观看的人逗得前仰后合,掌声、笑声此起彼伏。
结果,我们还有好几个节目没演,对方就已经节目告罄,只能认输。
对方队长带着一丝无奈,对我说:“你可真有本事,有你在,我们节目再多也比不过啊。”
这场比赛,不仅让我们收获了胜利的喜悦,也让宣传队的名声更加响亮。
这年春节的演出,一直持续到正月二十八才落下帷幕。
在这段日子里,我们用汗水和热情,为乡亲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也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一段难忘的记忆。
我们的演出在本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大队干部纷纷对我竖起大拇指,赞扬我为大队争了光。
可谁能想到,这看似风光无限的演出,却给我带来了一个棘手的大麻烦。
演出结束没几天,一个寒冷的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我外婆娘家的一个侄儿,我平日里称作表叔的人,匆匆来到我家。
他一进门,脸上便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大声说道:“表姐,大喜事,大喜事啊!”
母亲被他的突然到访和激动情绪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边给他递过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一边疑惑地问道:“什么喜事啊?瞧把你高兴成这样。”
表叔接过水,喝了一口,压了压兴奋的情绪,说道:“我们大队书记的姑娘看上你家之华了,托我来说媒呢。”
母亲一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说道:“真的么?那可太好了!”
其实,我那年还未满20岁,母亲却早已为我的婚事操心许久,甚至差点给我定下娃娃亲。
那还是我上初一的时候,我的一个同宗叔伯姑姑出嫁,我去送嫁妆。
母亲和一个亲戚暗中谋划,安排了一场相亲局。
在姑姑结婚的宴席上,宾客众多,摆了好几桌。
我被安排坐在正中间的一张桌子,据说那是上宾的座位。
开席了,我对面的座位却一直空着。等到敬了三回酒,对面的客人才姗姗来迟。
来的是一位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上身穿着一件红色带碎花的衣服,系着一条淡黄色的围巾,头上扎着一对俏皮的小辫子。她坐下后,羞涩地低着头,既不说话,也不拿筷子,更不抬头看人。
我只能看到她那长长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仿佛一扇轻掩的窗户,藏着少女的心事。
桌上的客人纷纷向我敬酒,我自幼从未喝过酒,便连连推辞。这时,一位年纪较大的老者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微笑着说:“这酒味道香醇,你不妨尝一点试试。”
我拗不过,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只觉辛辣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不禁皱起眉头,放下酒杯说道:“不好喝,我不喝了,你们喝吧!”
没想到,老者却举起酒杯,一本正经地说:“不喝可不行!我们这儿有个规矩,要么不端酒杯,端了就得喝。”
同桌的人也跟着附和,纷纷劝我喝酒。
这时,对面的小姑娘也抬起头来,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不知怎的,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我突然来了胆量,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喝,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麻烦接踵而至。
老者见状,说道:“我们这儿敬酒还有个规矩,一敬就是三杯,必须喝。”
那杯酒下肚后,我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心想,喝就喝吧,便没有再推辞。
老者敬完三杯后,同桌的其他人也纷纷来敬酒,一人敬三杯。老者又对着其他桌子上的人喊道:“这小孩酒量不错,喝了这么多杯,脸都没红。不能慢待贵客,你们也该来敬他的酒呀!”
于是,其他两桌的人也都纷纷过来敬酒。
我只觉脑袋渐渐有些发晕,但在众人的劝酒声中,仍是来者不拒。对面的小姑娘始终瞪着大眼睛,看着我喝酒。
我早已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微微旋转。
在里面房间喝酒的叔叔听到这边闹酒的声音,赶忙出来查看。
他万万没想到,众人竟是在闹我的酒,急忙上前劝止,那些给我敬酒的人才终于作罢。
那天,天空中正下着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我们出村的时候,雪刚好停了,放眼望去,满山遍野一片白茫茫,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裹上了一层银装,美得如梦如幻。
村里人送我们到村边便都回去了。
走出村子几里地后,我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村子,在这银白的天地间,一抹苍青之中有一个小红点格外显眼:那个穿着红色小碎花上衣、围着淡黄色围巾的小姑娘,正静静地站在村边的松林边,目送着我们远去。
她的身影在雪后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孤单而又美好。
回家后,母亲才向我道出实情,原来是那个出嫁的姑姑说,她婆家村里有一位非常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爸爸在武汉工作,是航运公司的船长。
这小姑娘是个独生女,和妈妈一起住在农村,她家想招一个上门女婿,于是便有了这次“暗相亲”。
后来,出嫁的姑姑传来话,说小姑娘的妈妈相中了我,十分满意。母亲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可父亲却坚决不同意我做上门女婿,认为做儿媳妇还可以考虑。
我自己也不想做上门女婿,就这样,这门亲事便不了了之。母亲对此一直深感遗憾。
所以,当表叔带来有姑娘看上我的消息时,母亲自然十分高兴。
表叔接着对母亲说:“这姑娘家条件可好了,是大余粮户,父亲又是大队书记。”
表叔深知我家是大缺粮户,父亲平日里还常受小队干部欺负,便特意强调这些,试图说服母亲。
果不其然,表叔成功地说服了母亲。
随后,他又去找正在“瘫子爹”家拉家常的父亲。
一番劝说后,表叔不仅成功说服了父亲,就连见多识广的“瘫子爹”也点头表示赞同。
表叔高兴地说,已经约好了,当天晚上就去红安相亲。
然而,我的心里早已住进了郝苹,对这突如其来的相亲,坚决不同意。
父亲母亲虽满心期待,却也无法强迫我去。
表叔见我拒绝,顿时火冒三丈,大声说道:“你们这是太瞧不起我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面子都丢光了!”
母亲无奈地解释道:“之华不愿意去,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强迫他呀!”
表叔气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指着父亲质问道:“你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都是男方求女方,现在女方主动求我来说亲,你们连去都不去。”
父母面露难色,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表叔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坐了下来,对母亲说道:“表姐,看在咱们亲戚的份上,你劝劝之华,让他去一趟。谈不谈得好,看不看得中,都去露个面,也好给我这个媒人一个交待。你们要是连去都不去,那就是真瞧不起我这个媒人,我的面子可就全没了。”
母亲听后,转身来劝我,可我心意已决,坚决不去。
表叔见状,再次发火,大声吼道:“你要是不去,咱们这亲戚就别做了,从此就当没我这个亲戚!”
说完,便气冲冲地出门,径直朝我外婆家走去。
紧接着,外婆出面劝我,舅舅也来劝我。
舅舅把我拉到一旁,避开表叔,小声说道:“你就当应付一下,去见个面,然后说没谈好,给表叔一个面子。我陪你一起去,和那姑娘见个面就回来,行不?”
在众人的劝说下,我实在无奈,只得答应去一趟。
此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一家人匆匆吃完晚饭,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表叔带着我和舅舅出发了,舅舅打着手电筒,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我们此刻忐忑的心情。
路并不算远,过了我们村,便进入了红安县的地界。
大约走了五六里路,我们来到了表叔家。那姑娘早已在表叔家等候,原来表叔事先与她约好了在此见面。
一进屋,舅舅便轻轻推了我一下,将我推进南边的厢房,那姑娘正站在厢房里。
我刚一踏入,姑娘便热情大方地站起身,迎着我走过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说道:“你好!你就是之华吧,我叫桂香。快请坐。”
我有些拘谨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她也随之坐下。仔细打量,这姑娘看起来似乎比我大一点,留着短发,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明亮而有神。
她轻轻抿了抿头发,率先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没等我回答,她又接着说:“我今年20岁。”
我轻声答道:“我也20岁。”
她微微歪头,笑着说:“我这个月刚满20,你呢?”
我回答道:“我今年5月才满20。”她闻言,笑着说:“那你还小我五个月呢。”
接着,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道:“你们宣传队的节目演得太棒了!是我看过的最好的宣传队。你的京剧唱得太好听了,我简直入迷了。我一直跟着看你们演出,你们演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我心里惦记着郝苹,只是默默听着,没有答话。
她却丝毫不在意,继续说着:“我真的很喜欢你,也愿意和你成亲。我父母也看了你的演出,他们也特别喜欢你。”
随后,她详细地介绍起自己的家庭情况。我始终低着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见我一直不吭声,便停下话语,看着我说道:“你也说说你的情况呀!”
我心想,得让她知难而退,于是说道:“我家里特别穷,是个大缺粮户。而且——”
还没等我说完,她便打断我的话,坚定地说道:“我不在乎!我们家条件好,这都不是事儿。再说,我也不怕穷!穷不怕,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改变。我家虽是大余粮户,可也一直在想办法增加收入。我家养了几头猪,还有好多鸡,我哥哥还搞副业赚钱呢。”
她越说越兴奋,话语中不自觉地用了“我们”,仿佛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我家的一员。
面前的桂香,真真是个大方且爽朗的好姑娘。
她谈吐间的自信与热情,犹如冬日里的暖阳,熠熠生辉。那明亮的眼眸,真诚的话语,无一不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炽热。
想来也是,她自身条件如此出众,家庭优渥,父母宠爱,又正值青春妙龄,这般美好的她,必定从未想过会有人拒绝她的心意,所以才如此笃定我会欣然接受。
然而,命运弄人,我的心早已被郝苹悄然占据。
在与桂香交谈的过程中,郝苹的音容笑貌如影随形,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
郝苹的温柔、善良,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如同深深扎根在我心底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
每当我望向桂香,想要回应她的热情时,郝苹的身影便会横亘在眼前,让我无法忽视内心的真实情感。
终于,我鼓起勇气,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歉意,缓缓说道:“你真的非常好,非常优秀,家庭条件又这般优越,未来必定能寻得一位比我更为出色的良人相伴。实不相瞒,我家中贫困,是个大缺粮户,自觉实在配不上你。真的很对不起!如今夜色已深,我也该回去了。”
言罢,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急忙起身,脚步略显慌乱地朝着门外走去。
她听闻我的话,整个人瞬间愣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与失落。
但仅仅片刻,她便缓过神来,急忙起身,追了几步,说道:“我不嫌你家穷,你再慎重考虑考虑吧!”
我头也不回,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好吧!那我回去了。”
便匆匆走出厢房,踏入堂屋。
堂屋里,表叔和舅舅正翘首以盼,见我们出来,几乎同时开口问道:“谈得怎么样?”
表叔满脸期待,紧接着又补充道:“怎么样,这姑娘不错吧!不然我怎会答应做这个媒人。”
他的眼神中满是对这门亲事的看好,仿佛已经看到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舅舅走进厢房,与桂香轻声交谈了一会儿。
随后,他走出来,神色关切地对我说:“你送送桂香吧!她们村离表叔这个村不远,也就一里多路,走过村北的那个山坡便到了。”
表叔也在一旁附和:“是该送送,这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哪能让一个姑娘独自摸黑回家。”
舅舅接着说道:“我就在表叔家等你,你把桂香安全送到家后,再回到这里,咱们一同回去。”
无奈之下,我只得跟在桂香身后,迈出了房门。夜色深沉,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我们一前一后,默默朝着她的村子走去。
月光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我满心纠结,既愧疚于辜负了桂香的深情,又坚定着对郝苹的心意;而她或许也在思考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拒绝,以及未来的方向。
就这样,一直走到她们村口,即将分别之时,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我,轻声说道:“我是真心不嫌你家穷,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期许,一丝不舍。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快步朝着表叔家走去,脚步中带着一丝逃离的意味。
我和舅舅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沉睡之中。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桂香那真诚的面容和期待的眼神,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刚打鸣,表叔便风风火火地来了。
他一进家门,便扯着嗓子对我母亲说道:“表姐,姑娘家都准备好了,之华今天上午就去姑娘家上门。”
母亲正在厨房忙碌,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顿住,一脸惊愕地走出来,说道:“不会吧!昨晚之华回来我问过了,他们没谈好哇!”
母亲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担忧。
表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你弟弟说没问题,他打包票的。”
原来,在我送桂香离开后,我那极爱面子又做事不靠谱的舅舅,为了彰显自己的面子,对表叔夸下海口。
他说:“这姑娘真不错,又漂亮,又大方,家庭条件又这么好,父亲还是大队书记,打着灯笼都难找。我这个做舅舅的都看中了,保证能说服姐和姐夫。之华这孩子老实又孝顺,肯定会听从父母的安排。你去对女方说,就说男方同意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
母亲一听,顿时着急起来,眉头紧锁,说道:“之华这孩子犟得很!还是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行啊!”
母亲深知我的性格,知道我一旦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表叔却不依不饶,提高音量说道:“那今天他非去不可!人家猪都杀了,客也请了,就等着之华上门呢。”
母亲听了,满心埋怨,忍不住说道:“老表,这可就麻烦大了哇!都怪我那个不靠谱的黑蛮!”
“黑蛮”是舅舅的浑名,此刻从母亲口中说出,满是无奈与责备。
我在房间里,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我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也不能去。
我深知,一旦去了,便是对桂香、对郝苹,以及对自己的不负责。
于是,我坚决地拒绝了这门亲事。
也正因如此,彻底得罪了表叔。
曾经亲密无间的亲戚,瞬间反目成仇。
此后的许多年,两家几乎断绝了来往,那份亲情,也在这场风波中渐渐疏远、冷却。
时光匆匆,岁月流转,许多年过去了,每每回想起此事,心中总觉得愧疚难当。
桂香那大方又善良的模样,始终刻在我的心间。
她本该拥有美好的爱情,却因我的拒绝,或许在那一刻受到了伤害。
这份愧疚,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头,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