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一霎，白桐没有想通“花雨出现”和“疼痛消失”之间的关联。但是很快，他领会了其中的道理。

花雨是控制类型的精神体，可以影响人类的意识。

白桐并不是真的受了伤，而是他的意识接收到了“疼痛”的信号。因此，花雨可以阻挡那些“疼痛”的信号进入的白桐的意识，相当于为白桐屏蔽精神伤害。同时，花雨也可以消除他意识中已经产生的痛苦信号，相当于为他疗伤。

受到重击倒地的白狼安然无恙站了起来。精神体不是真正的生物，它们所受的伤，实际上是本体受到的精神创伤。当本体的精神创伤恢复时，精神体的伤也就不治自愈了。

这些源源不断飘落在白桐和白狼周围的花瓣，就是一场专门为他们而降的治疗之雨。

指挥车里的龙城也明白过来，啧啧称奇：“原来是这样，以前怎么没想到呢。”难怪他们一直都没发现专门具有治疗能力的异能者，原来控制类型的异能者本身就是治疗。说到底，还是因为以前没有与精神体战斗的经验，不了解精神体与本体之间的伤害机制。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开始担心同一件事：这只章鱼看到了花雨的治疗效果之后，会不会强行到指挥车上抢人。拥有治疗能力的异能者，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稀缺资源，犯罪者也同样需要。

章鱼却在这时又一次改变了战术——暂时放弃攻击指挥车，无视冲锋车和精神体白狼，保持实体化，锁定白桐本人开启物理攻击。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决定。

薛夜明的花雨只能治疗精神伤害，对于物理伤害则无计可施。

只要干掉白桐，对面的战斗力起码削减百分之八十，精神体白狼也会消失。等到那个时候，章鱼再去抢夺指挥车里的治疗者，谁都拦它不住。

又是几个回合下来，冲锋车上装备的纳米丝快要消耗尽了。落在地面上的那些“渔网”可以回收，但需要时间。

龙城不由再次忧心起来，“一直这么打下去的话，我们这边的消耗太大了，情况还是对我们不利啊。”

“不一定。”薛夜明看着冲锋车传回来的监控画面，“章鱼的动作在变慢，它的本体开始累了。”

章鱼不会累，但它的本体是人。它一次一次复原，消耗的是本体的精神力。所以这只章鱼一开始的攻势那么凶猛，因为如果它不能在战斗初期奠定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后期就会因本体的体力流失而逐渐落入下风。

从现在起，这场战斗进入了拐点，转成了双方体力的比拼。

为了节省体力，白桐收回了精神体白狼，以一己之力与章鱼打起了消耗战。章鱼的攻势变得越来越迟缓，触手被斩落后复原的速度也明显慢了，竟逐渐显出了几分狼狈的姿态。

它已经被白桐拖住了。

救援小队终于得到了机会，立即在房屋废墟中展开了搜救工作。只要找到了章鱼的本体，战斗马上就能结束。

章鱼发现了这一情况后，又一次突然调转方向，冲回了那栋倒塌的房子。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它似乎只是虚晃一枪，没有攻击救援小队，而是马上撤了回来，继续锁定白桐。

龙城看出了不对劲，“这家伙的攻击力，是不是变强了？”

的确，与之前相比，章鱼此时的状态就像是狂暴化了，攻击力和攻击速度都大幅提升。触手每一次击打在地面上，都如同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冲锋车携带的纳米丝已经用尽，无法再用“渔网”捕猎，只能用火力压制章鱼，试图减少白桐所承受的攻击密度，但效果很有限。章鱼只是偶尔闪避一下过于密集的子弹，集中力量对白桐穷追猛打。

“龙组长。”薛夜明说话了，“我感觉到了这只章鱼的本体，离我们很近。我可以用精神力压制住他，但是最多只能坚持三十秒。这段时间内，要怎么行动，你们来决定。”

龙城不大放心：“你还能坚持住吗？”三十秒的时间，听起来并不长，但S级精神能力每一秒都会消耗巨大的体力。刚才薛夜明已经发动了一次花雨，龙城不确定他现在的状况究竟如何。

薛夜明没有回答。坚持不住也得坚持。要是白桐倒了，他们这群人就全完了，没人能在狂暴化的章鱼面前撑过两个回合。

“等等。”白桐忽然说话了，“夜明，我有一个计划，你只要替我压制他一秒就够了。不过我不能保证成功，要是我失败了，龙组长你们再行动。”

刚才冲锋车用火力压制章鱼的时候，白桐注意到一个细节：有一刹那，章鱼的两条触手弯曲到身体后面，做出了一个护住头部的动作，就像人类用双手护住后脑那样。

章鱼并不怕枪弹，没必要作出保护动作。

——除非，它要保护的目标另有其人。

白桐因而作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只章鱼的本体，或许就藏在它的头部。

章鱼在狂暴化之前，曾经作出过一个难以理解的举动：它突然冲向坍塌的房子，可似乎什么都没做，又快速撤了回来。自那之后，它就一直保持着实体形态，再也没有切换成幻影。

现在回想起来，是否就是在那个时候，它的本体藏匿进了章鱼体内？

这个猜测对不对，试一下就知道。

白桐拿着突击步/枪跳上一辆冲锋车的车顶，“把我送到那家伙的三点钟方向。”

冲锋车立即一路飞驰，冲到了章鱼的侧面。在车子与章鱼即将擦身而过时，白桐身形一纵，从车顶起跳，在半空中踏着章鱼的触手二次借力，跃至章鱼眼前。

章鱼对着白桐扬起触手，准备给对手致命一击。还未等那触手落下，白桐右手持枪，左手猛然甩出一根救生绳，拴住了那条触手的前端，利用弹弓效应，把自己高高弹射到了章鱼上空。

视野之中，是章鱼的头顶。

那章鱼想必也知道，此刻的局面已到了你死我活的最后关头，不能再有任何保留。它把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了一条触手上，对准白桐抽了过去。那条触手膨胀成了原先的三倍粗细，这一击如果命中，哪怕白桐是铁铸的，也能被拍得四分五裂。

白桐听到了身后的风声，却根本不回头看，手中的突击步/枪已调成单发模式，漆黑的枪/口向下压，瞄准章鱼头顶偏后的某个位置，毫不犹豫便是两记点射。

触手即将击中白桐的瞬间，章鱼突然停滞不动了，仿佛空气中传来了某种魔咒，将它变成了雕塑。

同一个瞬间，“砰！砰！”两次枪声接连响起。白桐的身形擦着那根触手掠过，落地后用一个翻滚卸去了冲力。

章鱼的触手倏地瘫软下去。两三秒后，它的整个身体化作无数光点，在空气中溃散消失。

一个人从里面跌了出来，赫然是那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他胸前中了两枪，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挣扎。

不过他很幸运，两枪都不致命。突击队员冲上前去，给他戴上了屏蔽头盔，防止他再召唤出精神体。

即使没有屏蔽头盔，他也不可能再在短时间内召唤出精神体了。精神体消耗的是本体的精神力，尤其是战斗型的精神体，消耗更加巨大，而他的伤势已然不允许他那么做。

战斗结束，下一步的工作是营救被困人员。

这座房子有地下室，由于章鱼的撞击，地面发生塌陷，有一部分人掉到了下层废墟里。

经过确认，被困人员目前都还安全，无人受重伤，只是暂时出不来，救援小队正在想办法施救。

“辛苦了。”龙城拍拍白桐的肩，“这里的情况我来处理，你去指挥车上休息吧，看看夜明。”

白桐点点头。这一场恶战打下来，他也确实累了。虽然体能变异，他毕竟也还是人，不是铁打的战斗机器。

指挥车上只留了一个急救医生照看薛夜明，其他人都去现场帮忙了。

白桐关掉耳麦，靠着车厢静静坐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事情，便问那位医生：“抱歉，我可以单独和他待两分钟吗？两分钟就好。”

医生看看薛夜明，又看看白桐，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小跑着下了车：“哦哦。我去看看伤员的情况。”

白桐拉上车尾处的帘子。

薛夜明看着他微笑：“你想干什么？”

白桐坐到他身边，“不干什么，就想看着你。”

“车里有监控。”薛夜明往车厢一角瞟了一眼。

“我知道。”白桐扯起一件外套，抬手往那个方向一甩，“现在没了。”

“这样不会欲盖弥彰吗？”

“不怕。我把监控员灭口。”白桐俯身，轻轻贴住薛夜明的嘴唇。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白桐担心薛夜明的体力经不起更多消耗。

“睡吧。”白桐给薛夜明整理好被子，“待会儿就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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