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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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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这个季节的星城,总是多雨的。

安管局医院的特殊病房,白桐和衣躺在看护床上,聆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他喜欢下雨的夜晚。

体能变异后,由于听觉变得敏锐,他的世界变得格外喧嚣,有时几乎难以忍受。因此,他们这些体能型异能者都会随身佩带降噪耳机,随时隔绝外界的声音。

只有少数声音会让他们觉得舒服,比如这种安谧的雨声。当初在训练营,每天夜晚,宿舍里都会播放这种白噪音,安抚他们的睡眠。

今夜的雨声,又把白桐的记忆带回到了那段日子。

一阵细微的动静传入耳中,是病房窗框缓慢滑开的声音。

白桐立刻睁开眼睛,随即发现了声音的来源,是薛夜明。

薛夜明半躺在病床上,披着件外衣,倚在开了一条缝的窗边,静静注视外面的雨。美好的侧颜,像教堂烛光中的圣像。

白桐怕他着凉,起身拿了条毯子,走过去替他裹上。

“谢谢。”薛夜明按住毯子,语气有些谦然,“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没睡着。你也失眠了吗?”白桐把薛夜明的头发从毯子里撩出来。滑过手背的长发有绸缎一样的触感,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也隐约看得见流动的光泽。

“嗯。”薛夜明瑟缩起肩膀,把下巴埋进了毯子里,“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了我上学时候的事。”

白桐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默默无言地看雨。

夜风夹着泥土的腥味穿过窗缝,向室内送入一丝潮湿的寒气。薛夜明低下头,咳嗽了几声。

白桐忙关上窗户,给薛夜明拿了一杯温水。

薛夜明喝水压住咳嗽,“没事,你去睡吧,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

白桐转身离开。薛夜明刚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他又回来了,抱着自己的枕头。

“反正睡不着,我陪你躺一会儿。”白桐侧过身,面对着薛夜明躺下。

薛夜明躺回被子里,也侧过身,和白桐面对面,“待会儿护士要来查房了。”

“没事,”白桐帮薛夜明掖好被角,“我在护士来之前回去。”

两个人第一次以这种姿势靠得这么近,彼此对视几秒,忽然都有点不好意思。

白桐抿了抿嘴唇,“我长大以后,就没再跟别人睡过一张床了。”

“哦?”薛夜明弯起眼睛,“你小时候跟谁睡过一张床?”

“好多人。”白桐用手支着头,一只手在薛夜明身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在福利院长大的,那个时候条件不好,睡的是大通铺。”

“啊。”薛夜明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想到过白桐有这样的身世。

白桐又接着说:“其实大通铺挺有意思的。夜里上厕所的时候,我们懒得下地,都是拎着鞋从床上走。想使坏的话,就假装没睡醒,故意从别人身上踩过去。”白桐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走路的动作,“被踩的人不敢叫,老师很凶的,不许我们夜里发出动静。所以那个时候,谁白天欺负我了,我就记住他那天睡觉的位置,夜里偷偷摸摸去踩他。”

“你这么坏啊。”薛夜明微扬嘴角,“没被抓住过?”

“我溜得快。别人怀疑是我干的,但是没有证据。”白桐说。

“那,被踩的人第二天会不会报复你?”

“会啊,他们第二天会打我。”白桐耸肩,“但是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一样会打我。所以不如踩他们几脚,还能出口气。后来我经常觉得很遗憾,要是我早点觉醒异能就好了,当时就能打回去。”

薛夜明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白桐指着自己的眼睛,“他们说,我眼睛的颜色这么怪,肯定是个怪胎。但是我知道,其实这跟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没有一点关系。他们本来就想找人欺负,我那时候长得瘦弱,被他们选中了,就是这样而已。眼睛颜色什么的,只不过是个借口。所以我从小就想,以后要当治安官。”

薛夜明笑了笑,“那你比我幸运。我想当老师,可惜没机会了。”

“你愿意给我当老师吗?”白桐认真问道,“我很早就不上学了。”白桐被招入安全部时年纪还小,虽然训练营也有文化课,但是教的内容和学校里不一样,而且其他同伴的受教育程度都比他高,他跟不上进度。因为这个,白桐一直有些自卑。

“当你的老师谈不上。”薛夜明说,“不过有些科目,我可以帮你选一些参考书。你想学哪些课程,有空的时候列一个清单,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好。我明天就列出来。”白桐马上说。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软底鞋特有的脚步声,是夜班护士在例行查房。

白桐起身,准备回自己床上。

薛夜明却忽然改变了主意,把被子掀起一条缝,“你躲到我被子里。”

白桐略一犹豫,迅速一弓身,像条鱼似的刺溜钻了进去。薛夜明弯曲双腿拱起被子,把白桐的身形隐藏了起来。好在这被子足够厚而且足够蓬松,不容易看出床上多了个人。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护士和外间的看守打了个招呼。

白桐缩起身子,紧贴着薛夜明。门开了,脚步声靠近,床头灯的开关被人按动,接着是护士的声音:“咦?你的看护呢?”

“他去卫生间了。”薛夜明说,一只手藏在被子里,搔白桐的痒痒。白桐怕痒,又不能出声,只好捉住薛夜明的手,不让他乱动。

薛夜明的手指修长纤细,指腹温暖而柔软。白桐回想起初见薛夜明时,这双手曾经又红又肿,腕上带着水泡,指节生了冻疮。白桐握住薛夜明的手,用嘴唇触碰着每一寸肌肤,似乎这样就能缓解薛夜明受过的苦。

薛夜明正在和护士说话,蓦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护士问。

“没事,突然嗓子有点痒。”薛夜明如此解释道。白桐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

床头灯开关又被按了一次,护士的脚步声渐远,门关上了。

薛夜明又静静坐了一阵,慢慢挪动身体,整个人滑进了被子里。

被子合拢,温柔的黑暗像羊水一样包裹了他们。他们蜷缩着身体,像一对安睡在子宫中的双生胎儿。

薛夜明摸索着白桐的脸,“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发生什么了吗?”

白桐一时哑然。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然而薛夜明对情绪的感知力,比他想象的更敏锐。

他的确有心事。

今天在安管局做笔录时,他接到了一通电话,给他带来了一个内部消息。他们当初训练营的一个同伴,不久前突然原因不明地变得极端狂暴,几个小时后因心脏骤停猝死,得年二十九岁。

目前还无法确定,这种狂暴化现象究竟是个体原因造成的,还是体能变异的结果。安全部的医学官提出了这样一种猜想:或许这些体能变异者并非真的在身体结构方面发生了进化,而是把普通人几十年的体能集中在十几年甚至几年内爆发出来,以缩短生命为代价,获得力量强化。和普通人相比,他们就像加速燃烧的蜡烛,虽然异常明亮,却也异常短暂。而狂暴化现象,就是死亡到来前的回光返照。

不过,至今为止,这还仅仅是一种猜想。安全部对外界封锁了消息,如果再出现相同的案例,系统内所有的体能变异者将被统一召回安全部,重新接受观察和测试。

白桐原本就觉得奇怪,他报告了自己精神体觉醒的事情,却没有接到进一步的指示。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出现了更紧急的问题。

他今年二十二岁,假设体能变异者的寿命上限是三十岁左右,那么他剩馀的人生已不足十年。——即便只是假设,这个结论也足够令人沮丧。

但白桐不知道,他是否应当早早把这件事告诉薛夜明。毕竟一切都还未经证实,他不想给薛夜明增加不必要的担忧。

“夜明。”白桐在黑暗中轻唤,“你真的觉得,我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局吗?”

薛夜明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白桐又问:“那你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

薛夜明点头。

白桐把薛夜明搂在怀里,“我在福利院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对我很好。后来她生了病,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经历亲近的人去世。一个我曾经每天都可以见到的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没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就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有个人告诉了我一个理论。——你大概也听说过,‘五分钟世界假说’。”

这个假说的大意是,如果世界是刚刚被创造出来的,所有的历史、记忆也都是在世界诞生的一瞬才产生的,那么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证明,我们所认为的“过去”究竟存在不存在。

“那个人对我说,他也经历过失去,也和我一样,很久都没法释怀。后来他就是用这个理论安慰了自己。每次他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而痛苦的时候,他就让自己这样想:这个世界是当前这一霎那才产生的,他记忆中的过去并不存在,只有当前才是真实。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珍惜眼前的人,做好眼前的事,就算结果不好,也不用后悔。”

白桐停了一下,摸了摸薛夜明的头发,“夜明,我不聪明,思考不来太复杂的事。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好好珍惜现在的时间。假如以后我们的结局真的不好,你再想起我的时候,就把我当成一个幻觉,是你在记忆里创造出来的人,从来都没有在你的世界里真实出现过。那样,你就不会太难过了。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过了很久,薛夜明靠近了,把嘴唇贴在白桐的鬓边。唇瓣微凉,像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

白桐不敢呼吸,仿佛气息会把薛夜明融化。

薛夜明的唇慢慢往下移去,贴上了白桐的嘴唇。这个吻开始有了温度,有了实感。

白桐闭上眼睛。

当前。

这就是他想要的当前。

可以感受、可以触碰的当前。

生命有限,终有一天,时间会把他们分隔开,变成触摸不到的过去。时间是最锋利的刀,无人可以幸免。但是幸好,在这把刀落下之前,他们会拥有很多的“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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