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部落是北疆最大的异族部落，由于长期和玉国人通婚很大一部分族人不仅会本族的方言也擅长玉国官话。

由于其他部落排斥本族以外的血脉加入通婚，人丁稀少，都面临着部族衰落的问题，但尉迟氏从中脱颖而出，是近些年除贺拔以外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部族。

尉迟部还有一项其他部族没有的优点，那就是很会做生意，现在的族长尉迟杰娶了一位杜鹃夫人，自从她嫁给尉迟部落首领后，尉迟氏的走商规模再一次得到扩大，该族在不能游牧的冬季也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去年冬天无一人冻死。

这两年，杜鹃夫人就变成各部族都想得到的女人，她绝无仅有的商业头脑，也引起镇北都护府的重视。

卢妍本来是想派暗探去配合琤琤在关外调查，奈何司徒墨听后软磨硬泡非要亲自去。

还提出来自认为绝妙的点子，那就是假扮女人到漠镇，不容易被怀疑。

好在司徒墨脸蛋和身材穿女装还是能以假乱真的。

琤琤给他讲完漠镇还有杜鹃夫人的具体情况，这边小鸳也端着早餐进来了。

“姑爷！”小鸳看见司徒墨忍不住惊呼。

“嘘——小点声。”

小鸳捂着嘴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跑：“我去再拿一份餐食！”

待到二人坐在炕上用过早饭，琤琤没挪位置，依旧坐在那里，从床边的木柜中掏出账本，一笔一划地算着昨日的流水。

司徒墨这边面对着铜镜等着小鸳给自己梳头，通过铜镜眼神一下都不肯从琤琤身上错开。

屋里这气氛小鸳好几次都羞得想逃跑，姑爷是有一阵子没见女郎，像饿狼盯着块肉似的盯着主子。

小鸳做丫鬟是专业的，除非主子之间容不下任何人。

梳完头，她火速逃离现场。

司徒墨从放着铜镜的桌边坐回炕上。

炕上的女郎端坐着，还在认真看账本，时不时拨弄两下算盘。

算盘珠相撞那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

司徒墨双臂交叉搭在桌上，人趴在桌边，欣赏着娘子的姣好容貌。

这半年来他朝思暮想，和琤琤相隔五十里，明明骑马一日就能到达的路程，他不得命令就不能擅自去见。

现在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面前，这一切都不那么真实。北疆风大气候干燥，女郎那娇嫩的脸颊幸好没有冻伤，可还是冻出来红色，唇部纠缠过有一点干燥，加上这一身关外异族的打扮，更像是本地的女郎，只有眉眼还能看出来当时的模样。

琤琤一抬头，便撞进亮晶晶眸子里，和郎君对视上。

这是她第二次看司徒墨男扮女装，上一次是在花朝节二人初遇，他被选中成为花神，穿着那条五颜六色团花锦簇的襦裙。

关外冬天很是寒冷，司徒墨穿的是月白色袄衫配水蓝色襦裙，腰带是宝蓝色绳子串着白水晶编成的，看起来司徒墨为了扮演经典的玉国贵女有做过研究，连内里的波斯裤都选了同一色系。

琤琤再回看自己这一身纯为了保暖的行头，现在的司徒墨比她还像真正的“闺秀”。

嘴角忍不住地上翘，最后还是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走吧，和我去前厅，看看女掌柜这一天都做些什么！”

“玉蕊听阿姊安排～”司徒墨捏着嗓子回答。

二人保持一个亲近但又不失礼的距离走入大堂，小鹊和嘉木都在伺候客人，记下客人要的吃食走到后厨去唱单。

嘉木在乘云茶铺刚开张时就展露出聪明的经营头脑和圆滑的处事风格，小伙子很受琤琤看好，便将他带来了漠镇。

“玉蕊”走到空座位前坐下，小鹊得了空赶快从后厨给他端来一壶好茶：“玉蕊娘子，这是我们掌柜珍藏的敬亭绿雪，您慢用，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

司徒墨点点头谢过，优雅地伸出右手去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指尖染着蔻丹的手像一只蝶儿那般调皮，在场的男客都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白嫩的小手。

眼见着玉蕊倒好茶水，右手持杯左手轻撩起幕篱露出那光洁的下巴，茶杯抵在涂抹着口脂的唇上，只是微微仰首，茶水顺滑地进入口中。

大堂里所有目不转睛的男人都跟着咽了咽口水。

因为司徒墨有喉结要遮，他特意围了保暖的曲领，那面料是宝蓝色的，更衬得小脸洁白如美玉。

有的男客只顾着看玉蕊，忘记旁边的自家夫人，见着自己丈夫直勾勾盯着从南面来的玉国美女，夫人们怒火中烧。

有两三位直接站起来撸袖子就去拧丈夫的耳朵，大堂瞬间就热闹起来，哀嚎和求饶声此起彼伏。

卢琤琤喜欢漠镇的风土民情，这边女子都带着点匪气，遇到不顺心的事上去就是干，对夫君也绝不手软。

玉国人总说北疆关外的女人是母夜叉，琤琤倒是觉得这般肆意而活才不枉此生。

司徒墨见自己魅力如此之大，更是像花孔雀般骄傲得直想翘尾巴，恨不能给在场各位展现个孔雀开屏，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女子温柔与明媚，引得几位男客的耳朵再度遭罪。

“掌柜的！吃食给我装食盒，我下午把食盒送还回来。”有夫人实在待不下去，直接招呼要打包，这桌擦干净，下一桌为了一睹芳容的客人走了进来。

琤琤：五郎倒是个招揽生意的活招牌，这一会功夫来回走了几波人，平日里中午可没这么好的生意。

司徒墨还不打算罢休，他干坐在客栈里蹭吃蹭喝多不好意思，为了向娘子展现自己的能力，他不知从哪弄来一老旧的七弦古琴，好在琴弦和琴身很完整，他试弹几个音发现很准，这便起了架势，在大堂正中间演奏起来。

卢琤琤忙里偷闲，靠在木制柜台里欣赏司徒墨的琴音。

这次的曲调十分陌生，琤琤从来没听过，曲子描绘的意境好像旅人在茫茫大雪中行走，北风呼啸，雪花凛冽，旅人却无比坚定，一路向北。

曲毕，客栈内外掌声雷动，许多听着琴声凑热闹的民众也走进来为玉蕊鼓掌。

“玉蕊姑娘好琴技，在下想请教一二……”有穿着粗布棉服但举止礼貌的男子走上前与司徒墨交谈。

司徒墨轻咳一声，调整喉咙，捏着嗓子作答：“公子，请讲～”

“这曲调宏大，曲意优美，在下从未听过，女郎可否告知曲名？”

“回公子，此曲乃玉蕊所作，名为《破军》。”

“好好好，女郎好才华！在下十分佩服！”

在场所有人都折服于玉蕊娘子的表演，自然不会有人猜到这身形窈窕的女郎是位男子。

在人们的赞美声中，司徒墨扭过身子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柜台，琤琤就坐在里面。

二人目光交汇，司徒墨挤挤眼睛抛过去媚眼。

卢琤琤被逗得噗嗤乐出声来，抬手鼓掌，嘴型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司徒墨看懂了，娘子在说：郎君你好棒。

下午司徒墨以午休为由没有守在大堂表演，和琤琤在后院里忙活，帮她洗菜劈柴，一对鸳鸯形影不离，腻在一起，就算是干活心里也像饮蜜那般甜。

晚上他又支起七弦弹了几首玉国熟悉的小调，熬到戌时一到，外面天早已黑透，这才收拾东西回客房休息。

卢琤琤象征性地给司徒墨安排了一间上房，是开阳客栈用来招待贵客的。

小鸳给姑爷打好热水送进房中，帮着他拆掉头上繁琐的发饰，这才离开。

司徒墨净过面披着发坐在烧的热乎的炕上，这一天很是疲惫，他不自觉地望着门口发呆。

很快便听到轻手轻脚上楼的声音，不会武功的人发现不了，来人内力深厚能够隐藏气息，步伐轻盈，不出几步就晃到厢房门口。

门被推开，露出一张巴掌小脸，司徒墨立刻展露出笑容。

卢琤琤关门时特意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并无人注意，随后把门关严。

久别胜新婚，二人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上午那仅算浅尝辄止，来到夜晚更是欲壑难平。

二人几乎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埋头做事，用尽全身心的力气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

“……火炕烧得太旺了。”琤琤感觉浑身是汗，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

一旁的司徒墨也没好到哪去，披着的乌发粘黏在肩膀和背上，有几缕缠在脖子和脸颊两侧。

这般狼狈肯定是不得入睡，司徒墨凑合套上里衣来到耳房把放在泥炉上的铜壶拿下来，用手试着摸了一下壶壁，水温凉的。

只好点上火再度把铜壶架上去，自己则是从水桶里倒了些凉水开始擦洗。

“不行！大冬天的用冷水你会得寒症的。”卢琤琤赶忙跳下炕来阻止。

“你、你怎么下来了？”司徒墨见女郎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慌乱之中把人扛起来放回床上。

“我不擦了，你也别急着下地万一寒气从脚进到腿部，再把你冻病了。”司徒墨拉过锦被把自己和怀里的女郎裹得严严实实。

和满是汗水的胸膛贴到一起别提多难受了，浑身黏糊得琤琤直叹气：“接下来几天你都别想碰我，不想和你办好事儿了。”

司徒墨听完只得妥协：“不办事儿我还能和你睡在一处吗？”

问完不知道想起什么，整个人都羞红了脸：“娘子，求求你，别对阿墨这么狠心嘛。”

琤琤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居高临下的观赏自己夫君那红透的脸。

努努嘴像是在思考，终于开口：“那行吧，我们可以睡在一处。”

得到肯定的回答，司徒墨这才心满意足，把琤琤裹成颗粽子，自己下地去耳房提热水在铜盆里兑上凉水，三下五除二给自己擦干净。

又换了盆新水端到床前，把琤琤从被子里挖出来，帮她擦洗身体。

二人终于摆脱黏腻换上新里衣，并肩躺在换过被褥的床上。

“你今天在客栈这么高调，有何用意？”

“什么也瞒不过阿琤，”司徒墨赞许的目光看向妻子：“我想混进尉迟部落，打探敌情。”

“你打算怎么混进去？”

“我这个身份就是个很好的掩护，我作为玉国有名的乐师才女身份被传到那位杜鹃夫人的耳朵里，如若她是玉国人，绝对会邀请我来部落里为她演奏，慰籍思乡之情。”

“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杜鹃夫人擅长玉国官话，精通两种语言，大概率就是玉国之后，你的计划应该能顺利实现。”

“明日白天我便到漠镇的街市口去表演，争取更引人注目些。”

司徒墨带着任务前来，他也不知道能否完成，卢妍希望他能掌握尉迟部落内部人员和粮仓储备情况。

这种办法就是在赌杜鹃夫人对玉国乐曲感兴趣。

就算她不感兴趣也没关系，漠镇的百姓都认为杜鹃夫人衬得上最好的待遇，只要把玉蕊娘子的名声打响，自然有人会带他进部落，只为博得夫人一笑。

琤琤点点头，随后想起了什么，翻身趴在司徒墨身边，低头看着他的脸。

“娘子，为夫是花容月貌，但也不用这般迷恋我……”

“咳咳，我有重要事问你。”

“什么事？”司徒墨眨眨眼。

“阿娘身体如何？”

“早膳一口气吃五张胡饼，跟我和王栋的饭量相当，前几日军中比赛，她还战赢了营内有实力的小将，王栋刚到都护府还有些水土不服，阿娘能吃能睡的，强过所有人，你莫要担心，有什么事我都会顶上，关键是阿娘不给我机会去做……”

卢妍好不容易到了北疆关内，就好比再度成亲那般欢乐，本来她身体就很壮，练兵更是精力无限，每天晨起坚持用凉水洗漱，训练和处理公务全都不耽误，司徒墨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卢琤琤放心的舒了口长气，顺势把下巴搁在郎君的肩膀上。

“还有，王栋和亦玫阿姊到底出了何事？”

“这我真不知情，王栋从卢四离家出走来投奔你之后，就跟锯了嘴的葫芦那样，问他什么也不说。”司徒墨用脸颊蹭蹭琤琤的耳朵，琤琤被痒的直躲。

“那，亦玫跑出来前有什么事发生？”

“嗯……我想想，”卢琤琤在郎君的胸口画圈，这边司徒墨像百爪挠心似的，恨不得翻身就要重温一遍刚才的好事儿，可又怕惹恼娘子，只好抓着琤琤的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那阵子卢亦玦传信过来，说自己有孕的事。”

卢亦玦文考榜上有名，只是不太靠前，需要守选三年才能给分配入职，她留在玉京守着卢老夫人，还是做拍卖字画的生意。

半月前突然来信给姊妹们，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是她和萧子储的孩子。

卢老夫人马上要抱孙女，乐得合不拢嘴，天天张罗着买布料，本来屠户杀猪用的大手，为了隔代这小女娃都准备拿起针线学女红了。

“好，我大概猜到是因为何事，明天我找阿姊谈谈，她总赖在客栈也不是事儿……帮厨半天我也不会给她开工钱。”

琤琤提起来卢亦玫帮厨就头痛，她总是看见什么好吃就截胡端走，琤琤自然不是埋怨她吃东西，只是害得客人颇有微词，觉得客栈上菜慢。

卢亦玫在客栈制造了一堆麻烦，关键她的身份不可太过张扬，在漠镇无处可去，整日窝在客栈，琤琤都替她难受。

这次她和司徒墨一聊才找到了症结所在，必须推卢亦玫一把。

白天司徒墨按照计划去街市口表演，琤琤来到后厨，把卢亦玫叫来自己屋中。

“阿姊，你说……生鹿肉变成炙鹿肉或者鹿肉羹，它还是鹿肉吗？”

卢亦玫一头雾水：“不是鹿肉是什么……”

“你现在不想生娃对吧？”

琤琤一句话猜中卢亦玫心思，她结结巴巴想反驳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垂下头来：“是……我没有要怀孕的想法……今年我想参加武举。”

“这话为什么不跟王栋讲？”

“他说羡慕亦玦和萧子储有了孩子，问我们是不是也该要孩儿，我、我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神情，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卢亦玫捂住脸：“我甚至觉得，是不是我不够爱他，所以才不想生的，是我不好，我没有全身心投入小家，我没做好准备……我……”

琤琤拉住阿姊的手，将她的手从脸上挪开，用双手捧起卢亦玫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阿姊，你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成就自己，不代表你变心不再爱王栋，更何况，王栋又不是因为要和你生娃才成亲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去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他。”

“万一他不同意……万一他很难过……”卢亦玫心里满是担忧，忍不住问妹妹。

“这得你说出来心中所想，王栋才能了解你，不管是妥协还是和你争吵，这都是夫妻必经之路，你想逃避到何时？逃到武举开考前告诉他吗？”

卢亦玫摇头：“不，他是我夫君，我希望得到他的支持，没有他我没办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