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黄婉贞换了身浅粉色袄裙出来,宛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柔美而娇俏。
立领微微高挺,勾勒出她优美的脖颈线条,几枚精致的盘扣顺着衣襟蜿蜒而下,袖口处绣着细密的花边,让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下身的裙子是同色系的浅粉,宽松的裙摆自然垂下,层层叠叠,裙幅上绣着小花,灵动活泼。
黄婉贞就那么懒懒的站在那里,几缕碎发垂在耳边,眼神坚毅又带着些狡黠,平添了几分超越同龄人的风情。
令她看起来,既有成熟女子的温婉,又有她这个年龄的活泼烂漫。
“这身好,就要这身。”
老板娘:“黄太太好眼力,这件是我家老头刚做好的,这上面的刺绣,都是老绣娘的手艺。”
“这身定价是二十二块大洋,您是老主顾了,收您二十。”
黄婉贞一听,就摇了头,这都够付阿祥两个月的工钱了。
虽然她愿意彩衣娱亲,但也得量力而行啊。
“算了,娘,我不喜欢。”
黄董氏爱不释手的摸着浅粉色袄裙,“这什么料子的?”
老板娘:“您摸摸,正宗的织金绸,都是王孙贵族们穿的。要不是您来看,我都不会拿出来的。”
黄董氏咬咬牙,“能不能再算便宜些。”
老板娘满脸为难道:“我的太太呦!这已经是顶便宜的价格了,要不,刚那件学生布褂,就送你们了。”
“我赔些就赔些,谁让你是老主顾呢,等穿好了再来。”
黄婉贞默不作声,快速走回里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娘,我不喜欢这件,就那件学生布褂就够了。”
见黄董氏还在那犹豫,黄婉贞直接掏出八毛钱递给了老板娘。
“麻烦您把那件衣服包起来。”
老板娘往后退了一步,“别啊,相不中这件,可以再看看别的嘛,我们这儿还有其他样式的袄裙呢。”
黄董氏:“看看别的,咱们再看看。”
黄婉贞拉着黄董氏就往外走,“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黄董氏小声劝道:“再看看,天还早呢。”
黄婉贞:“我打听过了,新政府官员之间联姻,都不喜小脚的,人家看重的是女孩子自身优不优秀。”
“我就是穿一身金子,也改变不了小脚的事实。”
黄董氏不信的摇摇头,“上千年的古术了,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不可能的。”
黄婉贞停住脚步,面向她,“那你等着,我亲自让郑家人对你说。”
黄董氏满脸愁容道:“婉贞啊,你明天千万不要开口说话,你一说话,外表的恬静文雅一扫而空,只剩下刚硬。”
“男人不喜欢的。”
黄婉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回到黄府,黄婉贞想到今天上午写的小说还没寄,直接去了书房。
几分钟后,她急匆匆走了出来,对在院子里擦车的阿祥道:“阿祥!下午谁来过书房?”
阿祥愣愣的站起来,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进去过。”
黄婉贞:“还有别人吗?”
阿祥摇摇头,“没看到别人。”
黄婉贞抄起院子里的扫帚,怒气冲冲的去了紫苏院。
“哐——当——”
黄婉淑房间的木门,被大力冲开,吓了她一哆嗦。
“黄婉贞,你发什么疯?!”
黄婉贞用扫帚指着她,“黄婉淑,把文章还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我让你好看!”
黄婉淑站起来吼道:“什么文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黄婉贞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下午去书房干什么了?!”
黄婉淑:“去找你了。”
“谁让你上午不给我开门,在你院子没找到人,我以为你在书房,就过去找你了,没看到你,我就回来了。”
“我告诉你,书房的东西我可没动,你丢了东西,不能赖我。
黄婉贞捏紧了扫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实话,如果真是你拿了我的稿子,只要你还给我,我就原谅你。”
黄婉淑柳眉倒竖,“你不相信我?我要你稿子干什么?我都看不懂。”
黄婉贞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并没有发现破绽,如果真是她拿了,那也太能装了,她有这么高的心计吗?
“吵吵什么?街对面都能听到你们的吵架声,丢人现眼!”黄董氏寒着张脸走了进来。
“娘!你看看她,被你惯成什么样了,大家小姐,拿着扫帚,跑这儿,来冤枉我。”黄婉淑眼角含泪,扑进了黄董氏的怀里。
“婉贞,你又在闹什么?”黄董氏不悦道。
黄婉贞放下扫帚,解释道:“娘,我从外面回来,发现上午在书房些的稿子不见了。”
“我调查过了,下午大姐和三妹进过书房。”
“上午,她不满你的惩罚,在书房门口闹了许久,言语间,对我很是不满。”
“我想是不是为了……,为了戏耍我,她偷拿了我的稿子。”
听说黄婉贞的稿子不见了,黄董氏立马重视起来,“这还得了?你那稿子可是要上报纸的。”
她着急的拍了黄婉淑两下,“快说,拿没拿你妹妹的稿子。”
黄婉淑捂着被拍疼的胳膊,“嘶——,没拿,我又看不懂,拿她稿子干什么?”
黄董氏顿时火冒三丈,“定是西苑那个臭丫头,小小年纪不学好,我这就去教训教训她。”
她一把扯过黄婉贞手中的扫帚,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黄婉贞与黄婉淑对视一眼,顾不得再逼问她,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黄府西苑。
黄董氏刚进院子就看见了秀橙。
“秀橙,过来。”
秀橙端着漆红托盘慌忙走了过来。
“请太太安。”
黄董氏居高临下的撇着托盘上的蝴蝶酥冷笑,“哼!还挺会享受。”
秀橙行礼的腿肚子开始哆嗦,“回太太,是老爷赏的。”
黄董氏:“好个黄争鸣,拿我的钱赏人,我看他是过的太舒坦了。”
恨恨的甩了下帕子,她扬声叫道:“秀竹。”
秀竹:“在。”
黄董氏:“把老爷那边的份例减半。”
秀竹提醒她,“太太,老爷还吃药呢,每月的药钱可不老少。”
黄董氏:“就他?还能委屈了自己?从明天起,给我减半!”
秀竹尽到了劝阻的责认,见太太不改心意,屈身应道:“是。”
黄婉贞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
随后赶到的黄婉淑,小声问:“娘,是不是三妹拿了二妹的文章?”
黄董氏一记冷眼扫过去,立时让她闭了嘴。
“我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出来行礼,是都死了吗?!”
黄董氏不叫起,下蹲的秀橙即使额头见汗,也不敢多言半分,更不敢去给主子通风报信。
还是秀竹进屋,才把二姨娘和黄婉琼叫了出来。
“请太太安。”
“请太太安。”
黄董氏不说话,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最忙的要属秀竹,一会儿给黄董氏搬椅子,一会儿给她搬凳子。
搬完凳子,摆上现成的蝴蝶酥,赢来黄董氏一个赞赏的眼神。
“秀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有没有许亲事啊。”
秀橙连忙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
“回太太,我和自家表哥自小就有婚约,望太太成全。”
黄董氏身子后移,靠在椅背上,不急不徐道:“成全,定是要成全的。”
“我黄家诗书传家,最是仁义,可没亏待过下人。”
“明儿个收拾收拾行礼,归家吧。”
秀橙“咣咣——”磕头,“谢太□□,谢太□□。”
黄家日落西山,早没了往日繁盛,有出路的仆人,早就赎身离去。
她一人伺候着两个主子,例钱还少的可怜,要不是当年父亲签的是死契,赎身需五两银子,她早走了。
“太太,不可啊——”二姨太惊慌抬头,鬓角的发缕随着晃动,颇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黄董氏最讨厌她这种‘我是弱女子你欺负我’的样子。
年轻的时候,没少因这个,受黄争鸣的气。
黄董氏大怒,“二姨娘,你敢以下犯上?!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要不是这贱人的卖身契,不在自己身上,早把她卖了。
“太太!我娘早就是良民了,你没资格这么说她。”黄婉琼屈膝行礼,一直不被叫起,难受的她心浮气躁。
“琼儿!”二姨太大惊,起身去捂她的嘴。
可为时已晚。
黄董氏已然听到了。
“好哇——,哈哈哈——,真好啊——”
黄董氏不怒反笑。
“既已不是黄家奴仆,就请出去吧。”
秀竹和秀青对视一眼,上前一人一边,扭住二姨太的两条胳膊。
这时候,二姨太顾不得装了,她满脸愤怒的叫喊着,“放开我,你们敢?”
“争鸣不会同意的,他离不开我!”
一旁,默默看戏的黄婉贞,不动声色的把帕子塞给了秀兰,一使劲儿,把她推了出去。
秀兰也不负所望,快步上前,把帕子塞进了二姨太的嘴里。
黄董氏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吩咐下去,二姨太……,不,张巧娘,出现在府门两米之内,持棍打之。”
“扔出去!”
秀竹和秀青手上用力,架着二姨太往院门外走去。
“且慢——,太太——,老太爷请您过去。”
穿着青布长袍,留着齐肩发,三十来岁的一名男子小跑而来。
黄婉贞看到黄争鸣身边的这个长随,心中暗叹,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