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争鸣面前,黄董氏根本立不起来。
果然,在芙蓉居点蜡夜战的黄婉贞,收到了二姨太留下的消息。
“秀兰,明天把西边屋子收拾出来,帮我改做书房。”
秀兰点头,“好的,小姐。”
“前院书房里的东西,要搬过来吗?”
黄婉贞:“嗯,我抽空会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斟酌片刻,她又开口道:“找秀竹要两把铜锁……,算了,我自己去买吧。”
秀兰帮黄婉贞换好蜡烛后,劝道:“夜深了,明天是小姐的好日子,赶紧上床休息吧。”
黄婉贞:“嗯,你回厢房睡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秀兰又嘱咐了两句,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不知道几点,黄婉贞才把《女丞相》复写出来,她打着哈欠,吹灭蜡烛,直挺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秀兰就推开了正房屋门。
“小姐,起床了,太太叫我帮您好好梳妆。”
黄婉贞听到动静,一下子蹦了起来,“几点了?”
秀兰轻步过来,“辰时刚过,小姐不必急。”
黄婉贞快速起身,趿拉着鞋,就往外面走。
秀兰追在她后面,叫着,“小姐?小姐?”
走到门口的黄婉贞似是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拿起桌子上的一叠稿子,又匆匆往外走。
“小姐,你还没梳妆呢。”
黄婉贞摆手,“一会儿回来梳妆。”
她边走,边折好稿子,突然发现,忘了拿布袋子,想想回去拿,还得浪费时间,索性学着这里的人,把稿子塞进了怀里。
“阿祥,阿祥,拉我去趟邮局。”
阿祥把打来的饭菜放屋里,快跑到黄包车旁,用袖子擦擦坐垫,“二小姐,坐。”
黄婉贞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黄包车,拉下雨帘,开始数起身上的钱来。
嗯嗯,这次可以多买些信封和邮票备着。
六日后,《新民日报》编辑詹永文前后收到两篇一样的小说,就连字迹都一样,可是署名却不同。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先说今日,是郑家上门下聘的日子。
董家二舅董玉卓,刚进巳时,带着太太董江氏上了门。
“五姐,今天都有谁啊?”
黄董氏神色疲惫的押了口茶,“咱们这边,就你和弟妹。”
“黄家,就请了她大祖父和二祖父家。”
“只是下聘,一家能过来两人就不错了,我估摸着也就一家一人。”
说完,放下茶蛊,脸色颇不好的道:“我和大哥早就不说话了,他家三个儿子都成婚了,用不着我这个姑姑出礼钱了。”
董玉卓撇撇嘴,不屑道:“和二姐一丘之貉。”
“爹娘的东西都留给那两个大的了,咱们这些小的,屁都没分着。”
“咳——咳——”身旁的董江氏咳嗽两声,小声提醒道:“不说他们,四姐今天来不来?。”
黄董氏烦躁的摸摸额头,“没告诉她,她日子过的艰难,何必给她添事。”
董玉卓:“四姐性子太犟,要我说,主动给四姐夫买两姨太太,他准不往外跑。”
“她公婆也不至于那么磋磨她。”
黄董氏哀叹一声,“四姐还有个庶子呢,我什么都没有,日子更艰难。”
这话,董玉卓不爱听,“五姐,你就是无病呻吟。”
“你婆婆都死了,现在你管家,想吃什么就去买什么,谁还会给你气受?”
“四姐哪能跟你比,她婆婆天天让她立规矩,五姐夫打她,大姑姐还老回家折腾她,她那日子就不是人过的,马厩里的马都没她累。”
“开春那阵,四姐派人叫我过去,说是被打了。”
“我和你弟妹一起去的,你问问你弟妹,四姐什么样子了!”
黄董氏好奇道:“什么样子了?”
董江氏用拳头在眼睛那比了两下,“两只眼睛周围都黑了,被四姐夫打的。”
董玉卓:“她那四个闺女没一个好东西,老四还敢跟我横,让我滚出她们家。”
“我打了她一顿,怎么了?谁敢说个‘不’字!”
黄董氏听了直抹泪,“四姐就该多生一个,人家都说四个一截,第五个必定是儿子,有了儿子,腰杆子也能直点。”
董玉卓:“瞎说,别总整那老一套,现在是新社会了。”
“五姐,让您瞧瞧,我新买的表,金的。”
黄董氏侧过身子去看,懂玉卓直接塞到了她手里,“五百大洋!”
黄董氏满脸吃惊的问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不是刚置了宅子吗?”
董玉卓傲娇的“哼”了声,“我加入了新兴会,里面的人带我倒卖铁器,大赚了一笔。”
黄董氏连忙把怀表塞了回去,“你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那什么会,什么团的,是咱们白身能沾的吗?”
“就是家里有两张口的,都不敢沾,你赶紧退了。”
董玉卓笑话她,“五姐,你怎么这么胆小?像你这样的人,可做不了大事。”
黄董氏:“我不想做什么大事,大事都是掉脑袋的。”
董玉卓被黄董氏说的“呵呵”笑起来。
“五姐,一百万!知道吗?我能赚一百万。”
“到时候给你十万,给四姐十万。”
黄婉贞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拜见二舅舅,二舅母。”
她从邮局回来,顾不得吃饭,换了身半新的青色袄裙,让秀兰梳了个半翻髻,就来了前院厅堂。
原文中提过,这个二舅舅是个讲义气的,可惜还没等到民主党上台,他就因卷入什么组织,被嘎了。
“哎呦呦!这是婉贞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舅母都认不出了,长得太俊了。”
董江氏从自己手腕上,退下来一个实心银镯子,往黄婉贞手腕上套去。
黄婉贞缩着胳膊看向黄董氏。
黄董氏笑着点点头,“你二舅母给你的,你就拿着吧。以后记得多孝敬她。”
黄婉贞:“哎!”了一声,伸出了手。
董玉卓笑着抚了抚胡子,“听你娘说,你文章上报纸了?是什么报?”
黄董氏:“对对对,我不识字,你二舅舅问,我也没说上来,你快告诉他。”
黄婉贞:“就是一篇小说,登在了《新民日报》上。”
黄董氏甩着帕子,指挥身旁的秀竹,“快去拿些铜板给桂子,让他出去多买几张。”
秀竹走了十来分钟后。
两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黄梅雪上了门。
厅堂里又是一阵寒暄。
今天是黄家小辈的好日子,两边都给足了对方面子,气氛逐渐热了起来。
秀竹拿着报纸回来,经黄婉贞指出,报纸背面的半幅小说,出自她手,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瘦瘦高高,一袭青袍,长相颇为斯文的中年男子开口道:
“这多亏了我家梅雪,之前可是三叔出面,亲自请她过府,教婉贞几人识字的。”
黄梅雪笑着道:“父亲别这么说,我可没婉贞能干,不然早就投稿了。”
说着,她拉起黄婉贞的手,“往后,婉贞妹妹就别叫什么老师了,不过教了你几日而已,当不得你的老师。”
董玉卓开口道:“打住!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可不能乱了规矩。”
尽管憋了一肚子气,黄董氏还是说了些场面话,“她二舅舅说的对,多亏了梅雪丫头,今天是婉贞的好日子,你能上门来祝贺她,我替她谢谢你。”
黄梅雪的父亲黄争祥道:“哎!弟妹这话就不对了,婉贞在这儿呢,还用你替她道谢?”
另一个独身过来的黄争志道:“是啊,该是婉贞自己道谢才对。”
黄婉贞真是烦透了他们,一个个的八百个心眼子,算计来算计去,就不累吗?
腰侧被人捅了两下,黄婉贞面上笑盈盈的拜了下去,“拜谢黄老师教导之恩。”
黄梅雪一把扶起她,笑呵呵的道:“他们啊!都是老思想,咱们年轻人,不听他们的。”
黄争祥“哈哈”笑道:“哈哈,我这个闺女,被我惯坏了,在培华女中,那成绩是一等一的好,与卫生部次长家的千金是好友,还有一个是财务部秘书长家的千金,梅雪?姓什么来着?”
黄梅雪挽着黄婉贞的胳膊,侧身笑着道:“姓林,我们一个班的。”
眼看太阳快走到正中了,也不见郑家来人。
“秀兰,你去看看,门口有没有挂红绸。”黄董氏着急的拧着帕子。
董江氏打着圆场,“不急,不急,好事多磨。”
“今儿个叫的谁家的席面?”
黄董氏勉强扯了扯嘴角,“丰月斋的。”
董江氏:“行,挺好。”
“丰月斋是老字号了,味道可以。”
出去看了的秀兰,进来回话,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盯住她。
“回太太,挂了红绸,摆了炮仗,树生和桂子都等在门口了。”
“哦!阿祥也在。”
黄董氏摆手,“快去告诉他们,盯住了,见到郑家的人冒头,赶紧点炮。”
正说着,外面“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董玉卓率先站了起来,“来了!”
其他人也陆续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出去迎迎,婉贞,你先回房。
”
黄董氏快速安排好,抚了抚髻,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哎?婉贞,婶娘怎么让你回房?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啊。”
黄梅雪挽着黄婉贞的胳膊,向外走去。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