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尧带来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因为更多的人来打招呼了。
首先来的是持秋堂,程延枫端端正正的,带得陈三宝和叶豹也都规规矩矩,只向霄远依旧闲散,还抓了几颗喜糖塞给程延枫。
程延枫:?
然后来的是连花谷,以石修为首的几人看向霄远就像在看麒麟兽,目光一个比一个惊奇,毕竟不是谁都能弄出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毁天灭地(?)般的动静的。
后面,铃星宫的甄珠也来了,身后跟着一只忽闪翅膀的小巧木鸟,看起来比之前又开朗了些。叶豹十分欣慰,夸了小姑娘半天,还把桌上剩下的喜糖都给了她,甄珠不得不用裙子兜着糖离开。
然后向霄远偷摸给陈三宝塞了一颗他藏起来的糖。
再之后,段花间和温栗携手而来,坐在同一桌上,还不及交谈,就又有宏王府的李新前来,与几人打了招呼。
这里本是外门里较为靠边的一桌,但如此频繁被人造访,而且来人的背景都不简单,自然引起了祁山派的注意,很快,有祁山弟子前来,引着几人换到了内门里面的座位,周围都是些名门大派、江湖豪杰。
旁人对此暗中议论。
“这几人是谁?怎么认识的都是些大人物?”
“不知道啊,瞧着都面生的很。”
“哎,哎,快看!庭空大师来了。”
内门,向霄远师叔侄五人刚坐下,就见庭空大师笑呵呵地走进来,众人皆起身相迎。
温栗好奇张望,段花间捋了下胡子,说:“庭空大师也来了?据说经他指点的人都有所顿悟,江湖地位十分超然,他应该会去内厅落座……”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庭空大师走向他们这一桌。
段花间:……
几人立刻起身。
向霄远抱拳道:“大师,又见面了。”
庭空大师看着向霄远,点点头,对引路的祁山弟子挥了下手,径直坐在了这桌上!
人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段花间和温栗呆愣地看着庭空大师,就见他伸手去摸向霄远的脉,又去摸陈三宝的脉,和两个小辈低声交谈起来。
段花间看向叶豹:“他们……认识?”
叶豹:“是啊。”
在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这两句话并未收敛声音,因此也就被听了个清清楚楚。所以,这桌坐着的到底是谁什么人?!
就在旁人猜疑向霄远几人身份时,庭空大师说:“我看你们二人恢复的都不错,功力也有很大长进,若是能得奇药辅助,必能成功解绑功法。你们可和广连宗取得联系、问到沧澜灵犀草的消息了?”
陈三宝:“还未曾见过广连宗的人,我们想等今晚婚宴之后去找人问问。”
庭空大师:“也好,这两日我就在此,若是可以,便可尽快制药,给你二人服用。”
陈三宝和向霄远同说:“多谢大师。”
另一边,东侧院内,前来贺喜的宏王、宏王妃和其他朝廷派系的人坐在一起,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闹又喜庆。
“听说,内门那边来了一桌奇怪的客人,没人认识他们,但他们不仅和持秋堂、连花谷、铃星宫几大门派相熟,就连庭空大师都落座在他们那,相谈甚欢。”
“还有此事?是什么人这么大面子?”
“听外面传,为首的似乎是个叫‘元宵’的青年,才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元宵?没听说过啊,哪个门派的?”
“不清楚。”
杨萍侧耳听着,端着醴酪的手都停住了。
宏王轻声问:“可要出去看看?李新刚才回报过,他们说的,就是你那位师侄。”
杨萍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不用了,这里挺好的,清净。”
宏王轻轻帮杨萍捋了捋鬓角,笑道:“好,不去就不去。”
杨萍身旁,正是胭脂商人戚老板,她眉目流转,向杨萍这边倾身,问:“宏王妃可识得外面那青年?”
杨萍倒也没回避,点头说:“自然。”
戚老板笑道:“这叫元宵的青年真是厉害,力气非常人可比,之前那块落石就是他搬开的,结果赢走了我的古琴漱玉,我本以为这琴送不出去呢。”
戚老板“悬琴移石”的事已经众人皆知,听到如此,有人说:“哦?他就是赢走漱玉的人?那真是天生神力了。”
杨萍笑了,说:“原来是他移走的巨石,这我倒不清楚了。”
戚老板:“唉,这琴本是我的珍藏,此时想来,当初还是冲动了,不如留着赠与新娘子,听闻她乃是爱琴之人。”
杨萍不软不硬回道:“戚老板说笑了,您背靠康王殿下,想要什么没有呢,何必在意一把古琴?而且,既是想赠与广连宗的南女侠,就不该拿出来当彩头。既已做了彩头,想来也不是真心要赠与他人。这个理,您说是不是呢?”
小园内的人心思各异,都没说话。
戚老板尴尬一笑:“宏王妃言重了……”
“我开玩笑罢了,”杨萍倒先笑了出来,饮了口醴酪,说,“戚老板,来,尝尝这醴酪,味道着实不错。”
戚老板举杯饮了两口,这件事便算过去了。只是,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不仅是两个女人的闲聊,更是宏王对康王的不满——前些时日,康王的手下扣下了要送去宏王那边的一队粮车,虽然康王知道后补送了粮食,但怎么说也耽误了对旱情的赈济,只是宏王并不好因此一事对康王发难。如今几句话,不轻不重,也算小小驳了康王的面子。
桌下,宏王轻轻捏了捏杨萍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
红绸舞,骏马驰。
新郎韩拓出发去接新娘,祁山派也越发热闹。
乘月书院来了两人作为贺喜的代表,广连宗的三弟子也提前带着几个仆役到了。至此,江湖五大门派——祁山派、广连宗、持秋堂、连花谷、乘月书院,算是全部到齐了。
此外,锻造武器的紫岩派、机关术铃星宫、表面是当铺实则贩卖信息的宝和楼、救助江湖侠士的济云庄也都派了人来,和五大门派一起,凑齐了儿歌《江湖谣》中出现的所有门派。
当然,其他二流、三流门派,还有诸多江湖人士、大小商人、朝廷派系也都纷纷到场,山上安排不开的,也都在百丈镇做了相应接待,规模比铃星宫寿宴大了不止一倍,祁山派在大曦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如此,倒也没有人再关注向霄远他们了。
陈三宝去了趟净手间,回来时就从一人变成了两人——易简跟在旁边,表面泰然自若实则东张西望地跟进了内门。
“不是说不来了吗?过来坐吧。”温栗招呼易简。
易简环视四周,说:“我进来看看,说不定我要找的人在这呢。”
陈三宝落座后,小声对向霄远说:“我大哥也来了。”
向霄远:“你大哥?”
陈三宝苦着脸说:“对,代表我们连化陈氏来的,就在西侧院那边。我看旁边还有好几个认识的叔伯哥哥。”
向霄远:“怎么这幅表情?没去打个招呼?”
陈三宝弱气说:“没有,我这回是偷跑出来的,不想被他看见,再挨一通教训。而且……”
“什么?”
“我和你的事还没告诉家里……”
向霄远立刻说:“那不如我去你家一趟吧,也算正式……”
“先别!”陈三宝吓了一跳,显得有些纠结,说,“不着急,再等等,还是先去完成你师父的遗愿比较重要。”
向霄远:“那都不要紧,我师父自己就不是个多利索的人,而且我这脑子,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他说的‘明山’是哪,这事急也急不得的,能给他办了就行。”
陈三宝看着向霄远,欲言又止。虽说家里母亲曾说过,不反对同性婚姻,但他最担心的是,作为连化陈氏的一员,他们的婚姻是加载着筹码的赌局,而向霄远,显然不是能上牌桌的赌徒。
至少目前看来,向霄远对连化陈氏而言,毫无用途。
但陈三宝虽然听话,却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乖乖少爷。他看着向霄远,说:“向大哥,反正咱们人在江湖,讲的就是一个洒脱随性,而且你也教过我不要太过在乎别人的感受,咱们先在江湖上闯荡一番,做出点成绩再去我家不迟。”
向霄远心中一动。再看陈三宝,他眼中有种坚定的神情,顿时明白,想来以如此身份过去陈氏,他们是不会同意自己和陈三宝在一起的。
好在,向霄远心里也有打算,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拿不出手。但既然小少爷都这么说了,他便顺着说:“好啊,都听你的。”
陈三宝松了口气,向霄远却提起气来——看来提升自身价值这件事,要更抓紧一些了。
“谢二,去再拿两壶酒来。”
“是,小的这就去。”
内门管事差遣一个年轻人去办事,易简听见“谢”姓立刻起身,说了句“我走了”,急匆匆就追着那年轻人出去了,碰倒了桌上的酒杯都没管。
“这就走了?”段花间微微皱眉,放好杯子,“毛毛糙糙的。”
“快点剥松子吧,”温栗抓了把松子,塞进段花间手里,笑着说,“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又不是你的学生,不要管那么严。”
“嗯。”段花间不说话了,开始兢兢业业剥松子,剥一个就给温栗喂一个。
叶豹:……
左看看,段花间和温栗卿卿我我。又看看,向霄远和陈三宝黏黏糊糊。
叶豹皱眉捂嘴。
嘶,太酸了,牙又开始疼了。
*
康永县。
新郎官韩拓过五关斩六将,不论是马术、剑法、赛拳、射箭还是轻功,都轻松获胜,此刻,终于站在了新娘门前。
“新郎官,该催妆了!”众人起哄。
刚刚还神气活现的韩拓,此时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丧失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吭吭哧哧开始背诗:“传闻烛下调、红、嗯,红粉,明镜、明镜台前……”①
旁边,夏非满脸的不忍直视,文宽则用扇子遮着嘴,小声提醒:“明镜台前别作春。”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韩拓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不由求助地看向文宽,嗓子里憋出了一个“啊”音——勋鸿公子韩拓,剑法一绝,然而,对文章方面实在是一窍不通。
正当众人再次起哄时,新娘的房门突然开了。
没有盖头,也未着裙装,一身飒爽红衣的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
——这人赫然便是曾在“悬琴移石”现场,在向霄远之前尝试移石的那位姑娘。
“南姑娘!你怎么就出来了!”婆子们抓着南毓虹的胳膊,想要把新娘子拉回去。
南毓虹一甩手,说:“我又不是为了几首酸诗要嫁他,何必如此?”
说着,她看向韩拓,见他已然呆住,不禁笑了出来:“怎的今天这么呆?喂,你来都来了,还不接我走吗?”
“走!走!”韩拓如梦初醒,笑得像朵花。
人群分开,让出路来。
广连宗南宗主一个眼神就喝退了想要起哄的人,也再没有其他繁琐环节,韩拓牵着南毓虹的手顺利走到门外。
那里,既无花轿,也无马车,只并肩两匹神骏大马,等待着新郎新娘。
“南女侠,请上马。”韩拓伸手相邀,看着南毓虹,眼中再无他人。
两人皆利落上马。
喜乐奏响,接亲队伍开始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