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的对手整体水平不如赵曌，第一次参赛便获得团体冠军，钟芒兴奋不已，拿到冠军奖杯不肯撒手，直到刘佳把她喊回单独的会议室里，看她太过兴奋会影响后面的比赛，再三考虑说出了实情。

“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变阵吗？”

“让我打一号啊~”黑眼睛忽闪忽闪，没有考虑过任何别的可能性。

“是为了让灵风先碰赵曌。”简单的几个字，在钟芒头上浇上了一盆冰水。对方抽签是客场，难怪自己打一号位赢得这么轻松，原来明面上是一号，实际还是2号的位置。

看她眼神里的兴奋被压了下去，刘佳有些担心，“不过没有想到，灵风输了，反而你拼下来了，分析过自己为什么可以赢吗？”

“因为我后面打出了自己的技术特点。”语气开始变弱。

“对，你没有和她拼速度，而是坚持退一步拉旋转。那为什么灵风会输？”

“她们都是近台快攻结合弧圈球，赵曌的速度比灵风快，而且她左手握拍，灵风的正手位被封死了。”

“看来还是复盘过嘛，既然知道了自己和对方的优缺点，如果再遇到，打算怎么打？”

再遇到？钟芒这会还拿着奖杯开心呢，哪里会想到再遇到的事情。“马上单打比赛就开始了，如果你和赵曌一个半区，你还可以赢她吗？”

“能！”半咬着牙吐出了一个字，带着某种没由来的坚定。

不出刘佳所料，钟芒和赵曌被分在了同一个半区，季灵风独自在另一个下半区，混合准备区开始流传起上半区是死亡半区的传言。钟芒一门心思想着最后要怎么打赵曌，白天时间允许就去看她的比赛，晚上和教练做半小时针对性的练习，主攻拉中路球，偷袭直线。夜里睡不着时，就在脑海里想象战术如何，盘算出各种应对方法。相比而言，季灵风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该睡睡该吃吃，球场上从未丢掉她的轻盈灵动，就算输了关键球也只是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笑着继续打下一个球。

八强赛开始前，姐姐打来电话，比赛期间熬得口干舌燥，脑子一刻都停不下来，听到肖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稍稍抚慰了焦躁的心。

“小七最近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有时候太兴奋，有时候又怕输球。”

“平常心就好了，输了也没什么嘛。”

“才不要输球。”就算姐姐看不到脸，钟芒也摆出了气鼓鼓的脸。

“单打比赛什么时候开始？”笑盈盈地语气丝毫不在意。

“早就开始了，都进八强了。”

“直接淘汰赛吗？”

“嗯。”

“要姐姐去看比赛吗？”

“不要！”自从知道肖舒看比赛会紧张心率过速，钟芒便不再主动要求她现场看球了，比赛已经够刺激了，她可不想还要担心一个人是不是会在现场晕倒，“你来了我更紧张。”

“那好好打吧。”听筒里安静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顿了五六秒钟，“那不聊了，我也去忙了，你好好比赛吧。”

“哦~”本想着再聊一会，肖舒提出挂电话，钟芒不知道如何延续话话题，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这是离开家最久的一次，钟芒挂了电话才意识到，大人们总是说她还是个孩子是什么意思，会想家是什么意思。

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钟芒抓起球拍去了训练馆，明天开始硬仗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加练一会。

一进训练馆，就看到了灵风在卖力地挥拍，和平时训练不太一样，她这半边桌子正常的模样，给她喂球的主管教练那边，被蓝色的挡板遮住了大半，只剩下正手八分之一的远台位置空着，教练不断给她喂球，她都不紧不慢地达到了指定的位置。

“落点练习。”刘教练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所有的回球都要回到反手位去？”钟芒疑惑不解，“可不是应该攻中路吗？”

“不同的解题思路，赵曌反手位防守强，去攻击中路没问题，加强自己的正手攻击力继续打穿防守也没问题，总之目标都是赢球。”刘教练跟着她来了训练场，去招呼工作人员开灯准备练球。

钟芒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季灵风，迈着熟练并步守在桌前的人，迈步挥拍时高高的马尾辫跟着身体晃动，自己想到的办法是避开对方的优点，攻击对方的弱点，相比而言，灵风的解决方案显得更直接霸气。钟芒原来以为自己的球风最霸道，在这一刻明白过来灵风能在队内赢这么多球，也有着她骨子里的霸气，只是被她可爱的风格遮掩住了，不易察觉出来。

看着刘教练把球桌安排好，大桶的练习球摆上了台面，钟芒快步走过去，路过季灵风的球桌时大喊了一声“灵风加油~”，白色的球落在了网下，季灵风乘机回头对着她笑了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钟芒吐了吐舌头，快速跑开，季灵风转身露出认真的表情，重新摆好姿势进行多球练习。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为了保存体力刘佳叫停了训练。抱着水杯在旁边观摩的季灵风坐在椅子上甩动着两条腿，等待和她一起回房间。散落的白色乒乓球铺满了整个红色的地胶，钟芒拿着捡球器一一把球按进框内，再哗啦哗啦地倒入桶中，季灵风放下水杯跑来帮她，正收着来了一个端着深绿色茶杯的胖男人。

“恭喜刘佳教练啊~名师出高徒，你的小学员这次大赛成绩很好，看来你回国家队的日子指日可待啊。”钟芒和季灵风一边捡着球，一边竖着小耳朵听双方的谈话，不知道为什么，钟芒不太喜欢这个男人的语气。

“程局客气了，她们第一次参加，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些运气成分。”

“你们这些小队员有福气啊，知道上一次濠州拿少年组团体冠军是什么时候吗？”谈话忽然转向了自己，钟芒和季灵风停下手中的动作，乖巧地转身面对男人，面面相觑地摇了摇头，“有20年了吧，刘教练，”男人把头转向刘佳，又转回向着两个小女孩，“是你们刘佳教练和她的队友一起拿下的。濠州的第一块团体金牌，真快啊，一晃眼刘佳变成了刘指导，又带着你们拿冠军了。”

后续的谈话在两个成年人之间进行，钟芒和季灵风又恢复了捡球的工作，“这个人是谁啊？”钟芒悄悄地问，季灵风悄悄地答：“好像是赵曌她们那边的，我刚进训练馆时看他在指导赵曌的教练。”

针对性的练习只发挥了一场作用，八进四钟芒依然砍瓜切菜顺利拿下，到了半决赛对阵赵曌，她的中路球被对方算准了，反而撕出了更大的角度，令她的交叉步根本追不上。0-4输了个彻底。决赛紧跟着打，季灵风每每赢一个球就会回过头来对着钟芒握拳点头，她打穿了几个赵曌的反手位防守，也偷到了几个直线球，但整体比分还是停留在3-4上。

这是近20年濠州的最好单打记录，教练组都非常满意，钟芒和季灵风却很沮丧。

“灵风，以后你多教我点落点变化。”

“好啊，不过你也要教我把球拉得更转点，高吊弧圈球我总是掌握得不太好。”

“行！我们一起加油，打爆赵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个小拇指伸出，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勾在一起，使劲摇了摇。“一言为定！”

回到濠州的那天，大巴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钟芒看着玻璃窗上成股流下的水流模糊了熟悉的城市街景，全程发呆不知不觉抵达训练中心门口，司机贴心地把车停在了屋檐下，等待小队员们拿取自己的行李箱，拖着箱子走进雨里，意外地凉爽。头发很快被打湿，肩膀上的水流顺着胳膊、后背快速流下，冰凉的雨水唤起了钟芒的意识，有自己身体的感觉。旁边的人都在飞跑，季灵风站在原地等待，像是不太想回家。钟芒确认了自己的箱子可以防雨，便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雨里。

刚踏出训练中心的大门，脑袋顶的雨滴忽然停了，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把熟悉的雨伞绽放在头顶，顺着伞柄看过去，是熟悉的白皙小臂和一张关心的脸。

“还好赶上了，你是打算淋着雨回家吗？”肖舒没有丝毫地责备，反而有些庆幸。

“刚淋了一下，还挺好玩的。”钟芒肩头的盔甲一瞬间卸下，一周以来没有透露的委屈、坚强散落一地，脸上混杂着雨水，不敢抬头看肖舒。

“小七想要淋雨吗？”还未等到回答，肖舒便把手中的雨伞合了起来，“那姐姐陪着一起淋。”默默走了几步路，伴随着雨水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全国第四，也是很好的成绩啊。”

可是我想要冠军。雨水再次袭击小不点的面庞，混杂了更多的东西，钟芒低着头不说话，只顾着往前走，吧嗒吧嗒带着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季灵风背着她大大的背包冲了上来，和钟芒并肩淋雨，对着肖舒笑了笑，“我和你们一起回吧。”

又加了一个人，钟芒扭头看时，眼角瞥见柔弱的姐姐跟在后面，风雨把她吹得东倒西歪，咬了咬牙，一手拉起姐姐，一手拉起灵风，“那我们快点跑回去吧！”

久违地牵着软乎乎的小手，在大雨里飞奔，雨滴的落点在头顶、肩膀、大腿、后背狂砸，眼睛眯起来勉强能够看清前2米的路。小不点又长大了一点，快要跟不上她的步伐了。等三个人全身湿透站在大门口，少不了挨了钟隐一顿教训。

“小钟芒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还要带着灵风，淋坏了算谁的……”

“算我的，算我的总行了吧！”肖舒自己擦头发，和小不点眨了眨眼睛。

“说的好听，算你的，你负得起这个责吗？”手上忙着给钟芒擦水，嘴上并没有饶过肖舒。

“嘿嘿，姐姐负得起~”灵风先被安排去洗热水澡，钟芒的头被一块干燥的白毛巾擦得歪七扭八。

这一小小的叛逆结果钟芒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倒是肖舒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高烧。